第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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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與破終於又一次見面了。當他們相對之時，連他們之間的霧也似乎驟然散去了。

兩人默然對峙，是兄弟，也是仇敵。正因為是兄弟，反而更多了仇怨。

目光卻比以前少了許多鋒芒，已經一百年的時光了，再固執的人，也該覺得疲倦了。

但破卻終於還是無法放開心結，不僅是因為瓔珞，也是因為啖鬼和從未曾歡笑過的母親。這都是啖鬼的錯，他相信火的母親也一定從來沒有開心過。

如果不愛，為什麼還要在一起，還要生下他呢？

一個早死的人，輕易地推卸掉了責任，他不再理人間的是非，不必再煞費苦心的造做，使身邊的女人相信他是愛她的。甚至不必再思考愛或者不愛的問題，因為他死了，所以他將這一切留給了活著的人。

艱難的並非是死去的人，而是那些不得不活著的人們。

他對火的恨早已經消失了，剩下的不過是同病相憐而已。但他卻還是要證明，證明給別人看，也給自己看，他是比火強的。他可憐的自尊與自卑一直纏在一起，為了使自己相信他並不曾自卑，他必須得證明自己的尊嚴。

他伸出手，雪亮的劍光使眾人的眼睛都是一花“這把劍，名叫淚痕，我是為了你而煉的。”

“好劍！”

“是好劍！我用盡了心思煉出這把劍，只是為了證明，有一天，我可以擊敗你。如同百年前你斬斷我的劍一樣。”火望向破，面前的是他的弟弟，與他血脈相連，可是兩個人卻從來不願承認對方是自己的兄弟。

“你為何不用碎風劍？那才是你的劍”破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那是他留給你的劍，與我無關。”這句話使火對破的心境產生了一絲同情，他到底是他的弟弟。他道:“用這把劍就可以斬斷我的劍嗎？”破自信地微笑“無論是什麼劍，湛廬劍也好，碎風劍也好，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擊敗你。”火知道，如果不與他一戰，他的心結永遠也解不開，雖然在這個時候，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他也知道以破固執的脾氣，如果不與他一戰，他是一定不會罷休的。

他微微一笑“好吧！我們今天再比一次，無論輸贏，這都是最後一戰。”破點頭道:“不錯，無論輸贏，這都是你我之間的最後一戰。”無雙忍不住道:“為何一定要現在決鬥？我們身處險境，你們還要自相殘殺，這不正好遂了乾闥婆王的心意嗎？”破道:“就算是死在這裡，今之戰也不可避免。”無雙道:“只有你們兩人靈力最強，若是你們兩敗俱傷，我們這麼一大堆人也要陪葬。八部眾不是把人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你們只顧著一時的義氣，連我們這些人的生死也不顧了嗎？”破默然不語，只是望著火。

火嘆道:“你不必白費舌了，無論是誰出現，都無法阻止這一戰。”無雙一怔，還不死心，正想再說。忽然之間，眾人聽到一縷飄渺的歌聲。

秋風吹雲兮何蕭蕭，花飛殘紅兮柳綿凋。

偶懷良人兮立中宵，去意徊徨兮路迢迢。

愁思不絕兮長寂寥，中心慘淡兮對月遙。

生死無常兮誰可料，譬如朝兮魂黯銷。

歌聲若斷若續，如同一縷遊絲，纏繞在眾人的周圍，似乎伸出手便可以抓住，但又似輕輕一觸就會消散不見。

很美妙的歌聲，歌者的聲音清泠泠的，如同冰晶，讓聽的人不由地心痛。

火的臉慘變，不止是他，破與紫羽亦是神慘變，連無雙的臉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她張開嘴，遲疑著說:“這聲音聽起來很悉。”紫羽喃喃自語道:“是瓔珞！瓔珞的聲音。”無雙不由地後退了一步“瓔珞！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連持善與拓跋紹都可以死後復活，為什麼瓔珞不可以？也許她只是不願意看到瓔珞，因為她深切地知道，如果瓔珞一出現，一切都會改變。

本來鎮定如山的兄弟兩人，都變得失魂落魄。歌聲已經消失了，破馬上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追去。他才一抬腿，就見一個白影從自己身邊一掠而過，是火，他想必比他還要心急。

歌聲是從北方傳來的，那個方向亦是香氣最濃的地方。

霧卻慢慢地散了。

不遠的地方，是一座美麗的花園，園中開滿著一種白的花朵。花是一團團的，遠看花團錦簇，鬱鬱蔥蔥，生機無限。近看，卻是一朵朵開得辛苦。花並不大，也極易吹殘，卻香得出人意料。被風輕輕地一吹，就落了滿地，象是雪。

雖然是殘冬早的天氣，花卻還是艱難地綻放著。這花給人一種覺，一年四季，無論寒暑，它都是開放著的，苦苦地維繫著那一縷馨香。

在花園之中，一個身著淡藍長衫的人，伏手而立，似在賞花，卻滿腹心事，面帶憂戚。花間早已經備了美酒佳餚，他似一個殷勤的主人，正在等候著客人的到來。

主人雖雅，客人們卻過於急燥。才一走入花園，就把主人刻意經營的淡然寂靜的氣氛破壞紿盡。幸而主人並沒有發怒，只是抬起頭，向著眾人微微一笑。

連無雙見了他，也不由暗歎，這尋香，真地只能用神仙中人四個字來形容。

他也許不及夜叉族男子那般俊美，不及提婆族男子那般高貴，但他身上那種飄然物外的氣質，卻是誰也學不來的。而他身畔若隱若現的霧氣，更加使他變得神秘莫測，難知其究竟。

“你們都來了！”尋香先開口，語氣也如同一個正在等待賓客的主人。

“她在哪裡！”火與破一起開口質問尋香，問出的話是一樣的，真不愧是兄弟。

無雙的心不由黯然，剛才還說無論誰出現都不能阻止他們的一戰，只不過是聽見的一首歌，就馬上把信誓旦旦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她忽然想到紫羽，偷眼看了她一下，見她的神更加悽苦，想必她的心裡一定更加難過。雖然無雙不知破與紫羽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情，就算是再隱瞞，也會在一個眼神一句話語之間出來，何況紫羽本就全沒有掩飾她看著破時深情的目光。

尋香微微一笑:“你們是來找人的？”

“不錯，剛才唱歌的人，她在哪裡？”破道。

尋香微笑道:“諸位遠道而來，何不飲一杯水酒？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他氣定神閒，不慌不忙，只因他知道發問的人比他要心急得多。其實他又何嘗不急？設計圈套的人，一直苦苦經營，為的就是等待獵物落入圈套的那一刻。

不過他卻仍然可以好整為暇，因為在這一次鋒中，他已經佔盡上風。那些人，為了無聊的情，輕易便失去了控制，這樣的人，也可以與他並稱是八部眾嗎？

對方越是急，他越是享受，享受將對方玩於股掌之中的覺，這覺如飲甘，讓人沉溺於其中無法自拔。

“我們不是來喝酒的，你把我們誘來此處，到底有何居心？”破歷聲道。

尋香笑笑“許久沒有與八部眾的族人共聚了，我這城中，現在有乾闥婆、夜叉、迦樓羅、緊那羅、阿修羅、甚至是那迦族的宗主。百年來，首次有這麼多的宗主歡聚一堂，你們不覺得欣嗎？”火冷冷淡淡地道:“剛才唱歌的人真地是瓔珞嗎？”他只關心這一件事，他的神情語氣無一處不在表示著，什麼八部眾，什麼宗主，他全不在乎，他只關心瓔珞。

尋香微笑道:“你們兩人都那麼急於見瓔珞，你們可曾想過，就算見到了她，又能如何？已經一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世人已過了數代，而你們也都已經改變，與百年前不同，見到了她，又該如何面對她？”火道:“這不勞你費心，我只要你把她出來。”

“出來？”尋香仰天長笑了一聲:“你以為是我藏匿了她嗎？”火視著他:“難道不是嗎？”尋香笑道:“這樣的罪過，我可不敢承擔。既然你們這樣想見她，她又怎麼會不出來呢？我只怕你們見了她以後，會更為難。”花瓣上凝結了許多水，淡淡地閃著銀光。

花園之中的空氣忽然變得清冷起來，雖然是冷的，卻並非刺骨的寒冷，而是如同剛才的聲音一樣，帶著莫名的清氣。

一個白衣的人影悄然在花間出現，人影由淡轉濃，越來越近。

每個人都大睜著雙眼，迫不及待，卻又憂心忡忡地盯著這個人影。雖然一直在懷疑著瓔珞失蹤的原因，偶然也會想到，她是否真地復活了，但事到臨頭的時候，卻又讓人不由地躊躇退縮。想又不敢想的事情，真地發生了，心裡便不由地愁苦，這一切難道會是真的嗎？

如雪般的衣袂，清麗的雙眸，雖然與無雙長著同樣的容貌，卻有著全不相同的氣質。她無論何時出現，都如同遠山上的冰雪，冷漠而孤高，遺世而獨立，卻因此少了生氣。她的前掛著一個小小的摩合羅，淡淡地閃著微光，也如同她這個人一樣，如夢如幻，難測研究。

無雙張口結舌，雖然在夢中見過許多次瓔珞，可是她絕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真地站在她的面前。就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很想咬一下自己的手指，不過她知道她絕不是在做夢，無需去做這種白痴的舉動。但瓔珞真地復活了，何以她沒有死，瓔珞卻也可以復活呢？

她看見火與破的目光，兩人俱是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瓔珞，眼中有萬般情緒，是憂傷是喜悅是茫還是不捨，如此錯綜複雜，理也理不出一個頭緒。

她亦看見紫羽的目光，她絕望地注視著破，彷彿瓔珞的出現，又一次將她推入了無窮無盡的深淵。

花園之中一下子靜如墳塋，認識瓔珞或者不認識瓔珞的人，神情各異，心思各異，卻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尋香冷眼旁觀，瓔珞不過才出現，就已經驚得大家失魂落魄，接下去的遊戲豈非更加好玩？

他衣袖輕甩，手中多了一隻摩合羅“夜叉少主，這本是夜叉族所掌管的寶物，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破一愣，他萬萬沒想到尋香居然主動將摩合羅了出來，他疑惑地望向尋香:“你要把摩合羅還給我？”尋香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除非夜叉族少主另有他人。”破哼了一聲，接過摩合羅“夜叉族少主當然是我，怎麼可能另有他人？”尋香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與瓔珞之間的婚事已經擱置了百年，今天終於可以完婚了。”婚事！

出人意料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瓔珞才一出現，尋香居然？*黨穌庋幕啊f菩安揮賞蜩螅簿駁卣咀牛襠救唬患病？br>他吱唔著道:“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瓔珞是如何能夠復活的？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尋香卻寸步不讓“你不想與瓔珞完婚嗎？還是你已經另有新歡？”破忙道:“並非如此，”他悄悄看了紫羽一眼，要怎麼說呢？

尋香微笑道:“你還記得百年前，你為何要與瓔珞成親嗎？就算你另有新歡，你也不能推辭這件親事。”破呆了呆，母親在臨終以前曾經千萬叮囑他，去找那迦族人，問他們如何才能除去摩合羅的戾氣。這是啖鬼死以前待母親的事情，對於母親來說，成為啖鬼死後，她活著的唯一支柱。

“你沒有忘記吧？”破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我沒有忘記。我怎麼會忘記呢？”第十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