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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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風是被和尚們的誦經聲吵醒的。僧房的窗戶都大開著，房內也沒有生火，寒風毫無阻礙地從四面窗子吹了進來。嘲風坐起身，他並不覺得寒冷，他不似常人一般有寒暑的覺。他茫地盯著僧房內空空的牆壁，有一刻，幾乎忘記了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他時而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似乎他的生命並不是真實的，總有一天，他會陡然消失。便為了這個原因，他努力地四處遊歷，天下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好玩和新奇。他不似一般長生不死的人群輕易便對漫長的生命覺得厭倦，他雖然已經活了一百年，卻全無任何厭倦的覺，反而每一天，都會覺得更加新奇，更加眷戀生命。

他並不容易多愁善，幾乎是甚少思考的。其實思考是一件無意義的事情，只會使人徒增無謂的傷情懷罷了。

他想到那個失蹤的少年，又覺得悲眾衷來。他從不覺得自己的生命孤單，但自從遇到無雙和那個少年後，他卻有一種強烈的覺，那兩個人須得是他的同伴，若是與他兩分離，自己便會痛不生。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見到這兩人第一眼時便會有這種覺，他也不想深究，心裡怎麼想便說出來，他不是虛偽的人類，從不喜歡掩飾自己的心事。

天空中傳來一聲鳥鳴，他馬上便聽出來這是衛的聲音，他從窗口躍出僧房，抬頭張望著。鳥羽扇出的大風吹得他幾乎無法睜開雙眼，他後退了一步，衛未落到地上，火卻已經從鳥背上躍下。

嘲風忍不住罵道“這隻死鳥，一點義氣也沒有。”衛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長鳴一聲，馬上向著雲端落荒飛去。

嘲風道:“你居然可以制服衛，讓它帶你來見我，本事也不小了。”火道:“無雙呢？”嘲風沒打采地道:“一定又出去了，若是她在寺裡，我一定能覺出來。”火皺眉道:“你居然讓她一個人出去？”嘲風奇道:“為什麼不可以讓她一個人出去？”火道:“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本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你讓她一個人出去，若是遇到了妖怪又該如何是好？”嘲風奇道:“你不就是一個妖怪嗎？”火一怔“我怎麼一樣？”嘲風道:“而且那麼多人類女子也獨自出外，並不見得就都被妖怪捉了去。”火不願與他糾纏不清，向寺外走去。嘲風見他要出寺，知道他要去找無雙，馬上橫身擋在火面前道:“你這就想走嗎？”火道:“你想要如何？”嘲風道:“無雙是我的子，你不許和她說話，不許接近她，不許看她，心裡更不許想她。”火笑道:“你幾時和無雙成親了。”嘲風道:“雖然沒有成親，但我已經把無雙當成我的子了。”火道:“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先把無雙找到。”他繞過嘲風，仍然向寺門走去。嘲風卻道:“我都說了不許你接近她，你還去找她？”他伸出右手便要拉火的衣服。

火知道若是一和嘲風動起手來，又是沒完沒了。他自從遇見嘲風之後，就被他糾纏不清，而且嘲風偏又極具靈力，想要擺脫他也很困難。他急著找無雙，不想又被嘲風費了時間，一見嘲風抓向他的衣服，他便全力向外奔去。

他行動的速度快如閃電，嘲風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便抓了個空，再看時火已經到了寺門的旁邊。

他連忙抓起身邊的一個石頭蓮臺，全力向著火擲去。他行事本就率任為，從不考慮自己的行為會對別人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蓮臺飛到火面前，火連忙用手接住，八部眾皆是佛門弟子，他雖然一半是夜叉，一半是妖怪，也算是佛門弟子，不願為了這種無謂的原因就損壞寺中財物。

他才接住蓮臺，嘲風又將另一個石頭蓮臺也扔了過來。

火騰出一隻手，按住空中的蓮臺，身子在原地轉了個圈，洩掉蓮臺上的力道，輕輕地將蓮臺放下。

這樣一耽擱，嘲風就有時間跑到他的面前，一掌向著他的面門擊來。

火怒道:“你有完沒有？”嘲風笑道:“不和你分出個高下，我就沒完。”火皺起眉頭，知道又被嘲風纏住了，他伸出右掌正想向嘲風擊來的一掌，忽見一個相貌俊美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嘲風這一掌本已經擊到火面前，但他驀然見到那個少年跑進來，馬上喜形於，也忘記與火爭鬥，一把抓住那少年道:“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少年呆了呆，想到曾經見到嘲風與無雙在一起，拱手道:“請問閣下是否名叫嘲風？”嘲風連忙點頭“對對，我就是嘲風。”火見嘲風轉移了目標正想離開，忽聽那少年說道:“那個和你在一起的姑娘忽然消失不見，她消失以前叫我來通知你，請你去救她。”火馬上停住腳步“無雙消失不見？發生了什麼事？”少年道:“其實我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位姑娘，她說看到了蝴蝶，可是我卻全無所見。後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拉著那個姑娘，然後她便消失了。”火雖然聽得莫名其妙，但此時也無暇問及來龍去脈，忙道:“她在何處消失的？”少年道:“就在東城外的樹林中。”火道:“快帶我前去。”嘲風卻道:“不要帶他去，帶我去。”少年道:“我帶你們兩人一同前去。”嘲風卻道:“不行，他不能去，只有我一個人去。”火道:“這個時候，你不要再無事生非，若是你想與我比試，等救出無雙以後，再比不遲。”嘲風道:“無雙是我的子，為何要你去救？”火不去理他，對少年道:“快帶我去那個樹林。”嘲風卻一把拉住火道:“你不能去，我剛才說過你不可以靠近她，不可以和她說話，心裡也不許想她。”火伸出手，一掌打在嘲風的臉上“你再纏著我不放，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嘲風呆了呆，他被火打得半邊臉生疼，不僅不怒，反而心裡暗喜，心道他果然是少見的高手。

火對少年道:“不要理他，救無雙要緊。”少年忙道:“請跟我來。”帶著火走向寺門，嘲風跟在兩人身後，道:“這一次讓你再見我子一面，等我們成了親，你就不可以見她了。”三人正要離開寺院，忽聽身後有人喚道:“三位請等一下。”火回過頭，見一個灰衣老僧站在蓮花池畔，他心裡一動，這灰衣老僧是何時來的，居然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雖然不識慧遠，也知道他必然是一個有道高僧。

火合什為禮道:“有何指教。”慧遠伸出一隻手，手中託著一朵白蓮:“請帶上這朵白蓮，也許在緊要的關頭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火接過白蓮，那居然是一朵真正的白蓮，只是不知在如此嚴寒的季節，為何還能存活。而且白蓮雖然已經被摘了下來，卻仍然如同在枝頭上一樣，生機盎然，全不見有枯萎的跡象。

火合什道:“多謝。”三人剛走出寺門，便見到劉裕面走了過來，他見到少年，喜道:“靈運兄，你怎麼會在這裡？”原來這個俊美的少年便是謝家的公子謝靈運。

謝靈運道:“其實我也不明所以，救人要緊，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四人到了無雙消失的樹林，只見林中空空如也，這個樹林本就頗為冷僻，平很少有人經過。謝靈運找到刻了記號的幾棵樹，指著林間的一小塊空間道:“那位姑娘就是在這裡消失的，可是我卻什麼也沒有看見，也不知那位姑娘看到了些什麼。”很重的妖氣，火一接近樹林就覺到了林中的妖氣。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覺到妖氣，卻不知妖氣來自何處。

這是頗為意外的情形，本能使妖怪之間可以互相知，而且八部眾的職責就是降妖除魔，普通的妖怪，是無法逃過火的眼睛。這林中的妖氣如此強烈，分明就應該是妖怪棲身的地方。

除非那妖怪的能力已經超過火很多，火也無法確知它的所在。

火心裡不由暗暗擔憂，若是妖怪的法力如此高強，豈非很難將無雙救出來？但他卻無法想象世上會有這麼厲害的妖怪，就連毗沙門天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忽然見到袖口有一絲白的光芒若隱若現，他一怔，伸手到袖中，剛才他隨手將那朵白蓮放在袖中，此時那白蓮正在隱隱發出光芒。

他將白蓮拿在手中，白蓮上的光芒就更加明亮，將本有些昏暗的樹林照得雪亮。只見那片小小的空地上，被白蓮一照，就顯現出一個圓形的如水如氣般的入口來。

謝靈運奇道:“這是什麼東西？”火道:“恐怕這裡就是無雙消失的地方。”嘲風馬上向著那個入口奔去，火忙叫:“小心。”他越是叫，嘲風便越是不聽，閃身便進入那個圓形的入口之中。他一進入那個入口，就從眾人的面前消失不見，謝靈運道:“無雙一定在這裡面，她消失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火道:“你們兩位請回吧！兩位只是普通人，不必以身犯險。”謝靈運卻搖了搖頭道:“我失蹤的幾也一定是在這個入口裡面，我對於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很好奇，到底有一些什麼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要進去。”他雖然只是一個文弱的書生，卻也很固執，抬腿向著入口行去。劉裕也道:“我一向不相信妖祟，想不到世間真有如此奇怪的事情，我也要進去。”兩人一前一後，也進了圓形入口。

火輕嘆，跟著三人進了入口。他手中的白蓮不再發出光芒，他仍然將白蓮放入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