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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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啊?!”倒在地上的青年,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身上劇烈的痠麻怎麼也比不上被逐出師門的震驚,他忍著疼痛,咬牙切齒地望了與他情如父子的南宮曲,無法相信在名利、權勢的誘惑下,人心竟是如此醜惡。
“臭丫頭,你到底在劍上動了什麼手腳?”南宮曲雖過河拆橋,但看徒弟已痛得在地上打滾,仍忍不住惡言相向,問著藥兒。
“怎麼?不過是個被逐出師門的不肖弟子,也值得南宮掌門大動肝火嗎?”藥兒冷冷說道:“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過是在劍柄上下了些‘萬蟻鑽心’,此毒可是我多年的心血結晶,共享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隻大小大同的娛蚣、蠍子和螻蟻釀製而成,只要他能熬過三天三夜,仿若萬蟻鑽心般的折磨後,依舊把自個兒皮膚抓爛抓破,自然沒事。”
“你…你這丫頭,好毒辣的心哪!”南宮曲一聽,連退數步,指著藥兒恨恨地說著。他雖將青年逐出師門,但不過是做做表面,後再做打算,卻料不到以為年幼可欺的藥兒已事先料到這一步,而做了這等防備。
“好大的罪名哪!南宮掌門,說話可得三思而後行,我不過是做了些防範措施,好預防那些個倫雞摸狗之徒,倘若諸位果真行事光明磊落,斷不至於身中劇毒。原來,是藥兒高估了諸位的人格。”藥兒敘去笑容,冷冷地揚聲說道。崑崙派不過是早一步行動,其實,各門各派中都有蠢蠢動之人,看透這一點,藥兒更是心寒。
“臭丫頭,快把解藥出來,否則,我要你死無全屍!”南宮曲恨恨地喊道。
“哼!南宮掌門也太小覷藥兒了,本姑娘調製的毒,無藥可解。”藥兒見眾人均大驚,不由自主的倒退數步,似乎拿她當妖魔鬼魅般看待。藥兒心中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嘴角微微一揚,又說道:“更何況,南宮掌門,藥兒既然能在劍柄上下毒,你說,我的身上會不會還抹了些更殘忍的毒藥?”說完,藥兒甚至欠近身去,想拿手指碰觸南宮曲,南宮曲大驚,立即往後退了個老遠,藥兒見狀,更是寒著張臉,喝道:“怎麼?你也知道怕死嗎?有本事唆使徒弟前來送死,卻沒膽子碰我!南宮掌門,你可真不愧是一代宗師啊?!”
“藥兒!”正當眾人皆沉默不語任由藥兒耍之際,段逍渾厚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只見他大步邁向前,走近藥兒,卻未發一語,只是將她發冷的柔荑包在自己寬大的手掌中。
“夠了。”段逍在藥兒的耳輕聲說道,溫柔的嗓音既輕又淡,似呢喃,又似嘆息,像是包含了經年累月的稔,又像藏住了無數不為人知的心痛。
他知道的藥兒不是這樣的,她也許頑皮,也許離經叛道,也許不屑世俗禮教,但絕不輕慢生命,絕不心狠手辣,而她方才咄咄人毫不留情的一面,只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堅強,那種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波濤洶湧,才是真正令她幾近崩潰的緣由。
十餘年來!她對“江湖”這兩個字從不陌生,也許由卓不凡醉酒時的咆哮怒吼或憶及往昔時的深沉嘆息,也許由段逍歸返後的歷歷描述,由書籍上的記載,藥兒從不認為隱居後的生活,便能和江湖完全斷了聯繫,因為卓不凡是這樣,段逍也是這樣,他們都時時牽掛著江湖中的興衰承落,關注著中原武林的興和與否,他們都同樣負有正義、使命,不忍百姓受苦,不願武林難起。於是,藥兒只能夜夜地恐懼,尤其自卓不凡逝世後,她更害怕段逍終有一天會踏入武林,淪為鬥爭下的犧牲品,而這樣的恐懼,終於在方才見識到江湖上的爾虞我詐、醜陋無恥的一面後徹底崩潰。
“夠了。”段逍再度在藥兒耳邊重複著這句話,幾乎忍不住要哽咽,這就是他帶給她的嗎?痛苦、恐懼、害怕,這就是他為自己深愛的女人所帶來的嗎?為什麼自己在今天才徹底覺悟,為什麼是在藥兒受盡折磨以後?天!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藥兒靜靜地閉上了眼,忍受著眼眶中刺痛泛酸的苦楚,段逍手中源源不絕傳來的溫暖,一點一滴的進她的體內。滴進她枯萎的心田。好累啊?!疲倦的覺驀地湧上心頭,令人幾乎要被沒,她真的好累啊?!
這實在不適合她,藥兒不住地問著自己,為什麼自己必須在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地點,說這些連自己都陌生的話,為什麼呢?藥兒不停的在心中尋找答案,心中浮現的影像卻永遠只有段逍。是為了師兄吧!藥兒終於有些明白,這些子以來的疑慮逐漸清晰,如果可以為一個人甘心捨棄自己真正的想法,犧牲一切只盼望他能快樂,那麼,這就是愛了吧!?傷心時、難過時、痛苦時、快樂時,都只想和他共同度過的那個人,便是這一生始終不變的選擇吧!?
“哼!好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哪!不過,你們用不著演戲了。臭丫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招?別以為咱們四大門派可以任人玩於股掌之間,不管你使什麼詭計,今天都別想全身而退,你還是乖乖的出‘莫’吧!”淨思師太刺耳的聲音驀地響起,只見她狠毒地盯著段逍及藥兒緊握的雙手,揚聲叫陣著。
藥兒讓這冥頑不靈的惡婆娘挑起心中一把無名火,立即反相稽道:“誰希罕這把破銅爛鐵了?本姑娘本來打算將它用來給師父陪葬,不過,既然你們個個都搶著要,那就送給你們好了!不過…劍呢,就只有一把,你們橫算豎算,都有四大門派,要說誰夠資格擁有‘莫’的呢,想當然就必須是武林中公認的盟主,只是藥兒才疏學淺,實在斷不出哪門哪派才夠資格拿走‘莫’,不如這樣吧!,‘莫’現今就擺在我手中,誰要自認夠資格的就儘管出手來奪吧!。”藥兒說得輕鬆自如,卻令眾人臉上大變,一時之間,原本同仇敵愾、一個鼻孔出氣的四大門派,這回卻全數彼此相互仔細打量著,一個個左看右瞧的,甚至連同門的師兄弟也互相猜忌、懷疑著,生怕讓別人搶先了動作,失去奪劍的大好良機。
時間便在這詭異奇特的靜默中逝。
藥兒見眾人再也掩不住心中各懷鬼胎的醜樣,不由得冷冷地悶哼了一聲,嬌俏的容顏也因此顯得冰冷。方才那番話是存心讓四大門派之間互起內訌、彼此猜疑的,藥兒原先打算以理說之,和平地讓這場紛爭落幕,誰知四大掌門人一個比一個寡廉鮮恥,非但城府深沉、老謀深算,而且盡使些無恥的招數,這可惹火了向來看武林中人不太順眼的藥兒。倘若無人率先出手也就罷了,但只要稍有動靜,其餘各派必定蜂擁而至、互不相讓,到時三個和尚沒水喝,藥兒不但要他們得不到‘莫’,更要這些貪得無饜的無恥之徒傷亡慘重。
此時,早已觀察許久的淨思師太終於沉不住氣,率先身飛出,口中大喊:“貧尼這就不客氣了。”未料人還未飛近藥兒身旁,只見一個飄忽的青綠飛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起,立即挨近淨思師太,一掌將她打落在地,而後穩健地站住了腳。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正是古青雲,此時,眾人更是心中大驚,難道古青雲也想爭奪“莫”以保盟主之位?
“前輩切莫動手,請先聽晚輩一言。”古青雲立即抱拳一揖,神坦然磊落,昂聲說道:“得罪了師太,晚輩迫於形勢不得不出手,還請師太諒解。諸位前輩,‘莫’一劍乃是先父十八年前予卓不凡前輩,豈料十八年後,人事全非,才由卓老前輩的兩名徒弟攜劍下山,將此劍歸還古劍山莊,實無意引起武林紛爭,相信諸位前輩也不願見到相互殘傷、血成河的局面吧!”
“哼,你用不著在那自命清高,說到底,你還不是想將‘莫’留在古劍山莊,據為己有,你以為騙得了我們嗎?”淨思師太難忍心中一股怨氣,一手推開前來扶持的女弟子,忿忿不平地喊道。
古青雲卻絲毫不以為忤,只是淡淡的揚眉,再度開口道:“倘若真如師太所言,那麼,此刻‘莫’就不會是由藥兒姑娘所持,要說下手的機會,實在是繁不勝數,我既遲遲未有行動,便已表明了我的心意。古劍山莊本就無意續接武林盟主之位,只是當今武林亂象紛起、人心叛道,且先父過世前多次叮囑,古青雲這才不得不接受,至於‘莫’一劍,古青雲無意據為己有。”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手?”南宮曲斥道。
“照目前局勢看來,再爭下去只會徒增傷亡,到時非但分不出劍歸何處,更會使得中原武林元氣大傷,實在非可行之策,依晚輩看,不如擇比武。”
“擇比武?”眾人不解,紛紛出言問道。
“不錯,當年武林盟主之爭,也是由華山論劍一役中勝出者奪魁,今局勢,與當年僵持不下的情形多有相似,晚輩認為,不如循古例而行,擇比武,勝者方可擁劍,如此既能避免不必要的血衝突,更能解決當下的燃眉之急,諸位以為如何?”聞言,眾人不紛紛暗忖,古青雲言之有理,目的既是奪刀,自然應避免己身的傷亡,若能一試定天下,當然再好不過了。四大掌門人思及此處,不面面相覷,思量一番後,異口同聲的說道:“好,就依你所言。”
“且慢,”此時,自頭至尾都一直沉默不語、靜觀其變的一心大師倏地出聲。
“少林弟子早已剃度出家、五淨絕,老衲多年來潛心禮佛、明心淨,俗世間的貪嗔愛戀,不過徒惹塵埃,於老衲如浮雲,‘莫’今重現江湖,於武林是禍不是福,老衲無意涉入這場爭鬥之中,如今這般情勢,多說無益,老衲就此告退。”一心大師枯瘦的臉頰上,呈現著一種莊嚴肅穆的神情,武林風雲再起、殺機四漫,他雖竭力明哲保身,卻難掩心中愧疚,度不了眾生心中的嗔痴愛恨,也化下了呼嘯出的醜惡殘殺,於心,他有愧,於情,他不能不悔。
一心大師再度環視眾人一週,只見其餘的三大掌門人均面有喜,甚至毫不加以掩飾;又想起當年華山論劍,他們仍是正氣凜然、俠心義膽的忠人烈士,豈知數年的江湖打滾,難逃世儈習氣渲染,成了一個個唯利是圖、不思進取的三之輩,江湖真是另一個無形的魔障。一心大師想起許多過往雲煙,不勝欷吁,緩緩地嘆了口氣,眼神中分不清是憐氓抑或無奈,他沉重地回過身,帶著身後陣容龐大的少林弟子離去,不消多時,便逐漸隱沒在揚起的塵煙中。
“哼,走了個老禿驢也好,咱們也樂得少個敵手。喂!迸青雲,比武之事,眾人既然皆無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吧!只是,你想怎麼個比法?”率先出言的是淨思師大。三大掌門人之中,就屬她勢在必得,主要是因峨嵋派勢衰已久,武林人士皆恃強欺弱,淨思師太個剛烈,又怎能容忍?今,恰逢“莫”重現江湖,獨霸武林、重振峨嵋的念頭,不斷在她腦中叫囂著,所以,淨思師太早巳抱著“不得莫,勢不罷休”之意。
“慢著!”突然之間,有人高聲喝阻,眾人立即尋向聲音的出處,只見段逍昂著兩道俊朗的劍眉,目光如炬。
“臭小子,你又想要什麼花招?”滿臉不耐煩的南宮曲,橫眉豎眼的怒斥道。
“師兄。”藥兒上前擔憂地喚著。隱約中,她似乎已明白段逍的意圖為何,心中不祥的預兆更是漸擴大,她總覺,再這麼下去,只會走上天涯永隔之路。
“放心吧!”段逍低聲安撫著藥兒,隨即抬起頭來,森冷地掃視眾人一眼,不苟言笑的表情,此時更顯冷酷駭人。他揚聲說道:“諸位前輩,段逍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武夫,與師妹長居荒山野地之中,向來與武林毫無瓜葛,如今,我師兄妹兩人謹遵先師遺命,將‘莫’一劍物歸原主,殊知竟引發今這場爭鬥。月前,客棧中一役,段逍確是有失分寸,自知理虧,而今,諸位揚言比武奪劍,於情於理,都與古劍山莊扯不上干係,古莊主更無需身涉此戰,段逍雖不成氣候,但尚知一人做事一人當,比武一事,段逍責無旁貸!”
“師兄。”藥兒急急拉住他,一張絕豔的小臉也因為他這一番話,而霎時顯得愁苦。她早料到段逍的脾氣,絕不可能推卸責任,但比武之事事關重大,與戰的三人皆是名派掌門之人,武功高深自不在話下,況且以寡敵眾,就算段逍身懷絕技,也難保全身而退。
“哼!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小生,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想和我們比試,簡直不知輕重!”一直不多言的凌志虛,此時也忍不住出言怒罵。想他縱橫武林數十年,手下敗將不知幾凡,如今一個頭小子竟出言不馴,口氣更是狂妄不羈,怎不教他怒火中燒呢?
“凌掌門,此言差矣。”此時,淨思師太反倒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這小子說得倒也不假,於情於理,咱們都犯不著與古青雲大動干戈,傷了數十年的和氣。傷了各大門派的人是段逍,如今‘莫’更在他手中,就算要動手,對象也該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藥兒冷眼看著眼前的局勢,淨思師太一向頑固古怪,此時卻一反常態的大力支持,擺明了是恃強欺弱,她橫量著段逍武齡尚淺,功夫自然未達爐火純青之境,與其要對上行事低調、高深莫測的古青雲,倒不如拿段逍開刀,思及此處,藥兒不淺淺冷笑,這一回,淨思師太可是打錯了如意算盤了。
“我看,比武之事就這麼定了吧!。”淨思師太見眾人未有異議,連忙開口說道:“段逍,別說咱們不給你機會,你要當真一心求死,我三人也不會手下留晴。三後,東郊外的十里坡上,便是你葬身之地。”
“多謝師太成全,三後,段逍定在十里坡上恭候大駕。”眼見局勢已定,三大掌門人各自互望了一眼,便再無異議;隨即各自率領了自家弟子迅速離去,未達一刻鐘,三隊聲勢浩大的人馬已撤離古劍山莊,只剩塵煙揚散。
古青雲見狀,知是段逍心意已決,多說無益,便別有深意的望了段逍一眼,隨即帶著古明月等人回莊商議。霎時間,方才還殺氣騰騰、人聲鼎沸的廣場,只剩兀自站立的段逍與藥兒。
段逍回過身子,一眼望向身後數步遠的藥兒,眼神緊緊纏繞,千言萬語翻覆剩飛,奈何卻不知從何說起。藥兒上他熾熱的眼神,只覺天地間只剩彼此,再無朝夕,再無四季,只是…人生豈又盡如人意,你千方百計逃避的、遠離的,總是會在兜了個圈子之後,重新遇上。
不知過了多久,藥兒淡淡的嘆了口氣,粉雕玉琢的面容上卻有著掩不去的愁苦,她緩緩的轉身,步步沉重步步行,無言地進入古劍山莊。
段逍想叫住她,只是無能為力,於是只有看著她悉的背影,漸漸離開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