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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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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士語祿山,表為平盧掌書記,因出入臥內。祿山喜睡,尚嘗執筆侍,通昔不寢,繇是親愛。遂與嚴莊語圖讖,導祿山反。陷東都,偽拜中書侍郎。大抵賊所下赦令,皆尚為之。嚴莊降後,尚獨典政事,至偽侍中。

孫孝哲者,契丹部人。母冶,祿山通之,故孝哲得狎近。長七尺,伉健有謀。祿山對側門俟召,衣帶絕,不知所為,孝哲箴縷素具,徐為紉綻,祿山大悅。尤能先事取情。祿山魁大,非孝哲縫衣不能勝。天寶末,官大將軍。

賊僭位,偽拜殿中監、閒廄使,爵為王,與嚴莊爭寵不平。裘馬光侈,食輒珍滋。賊令監張通儒等守長安,人皆目之。殺妃、主、宗室子百餘人,窮誅楊國忠、高力士黨與及與賊忤者不勝計,剔首析肢,離道衢。祿山死,莊奪其使以與鄧季陽。慶緒之奔,莊懼為所圖,因降。

有商胡康廉者,天寶中為安南都護,附楊國忠,官將軍。上元中,出家貲佐山南驛稟,肅宗喜其濟,許之,累試鴻臚卿。婿在賊中,有告其畔,坐誅。事連莊,繫獄,貶難江尉。京兆尹劉晏發吏防其家,莊恨之。俄詔釋罪,莊入見代宗,誣晏常矜功怨上,漏中事,晏遂貶雲。

史思明,寧夷州突厥種,初名窣於,玄宗賜其名。姿癯,鳶肩傴背,僨目側鼻,寡鬚髮,躁健譎狡。與安祿山共鄉里,生先祿山一,故長相善。少事特進烏知義,以輕騎覘賊,多所禽馘。通六蕃譯,亦為互市郎。頃之,負官錢,無以償,將走奚。未至,為邏騎所困,殺之,紿曰:“我使人也,若聞殺天子使者,其國不祥,不如以我見王,王活我,功自汝得。”邏以為然,送至王所,不拜,曰:“天子使見小國君不拜,禮也。”王怒,然疑真使者,卒授館,待以禮。將還,令百人從入朝。奚有部將瑣高者,名聞國中,思明禽以贖罪,訹王曰:“從我者雖多,無足與見天子者,惟高材,可與至中國。”王悅,命高將帳下三百俱。既至平廬,遣謂戍主曰:“奚兵數百,外稱入朝,內實盜,請備之。”主潛師犒,殺其眾,囚高以獻。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奇其功,表折衝,與祿山俱為捉生。

天寶初,累功至將軍、知平廬軍事。入奏,帝賜坐與語,奇之。問年,曰:“四十矣。”撫其背曰:“爾貴在晚,勉之!”遷大將軍、北平太守。從祿山討契丹,祿山敗,單騎走師州,殺其下左賢哥解、魚承仙自解。思明逃山中,再閱旬,裒散卒得七百,追見祿山平盧,祿山喜,握手曰:“計而死矣,今故在,吾何憂!”思明親密曰:“吾聞進退在時,向蚤出,隨哥解地下矣。”契丹取師州,守捉使劉客奴亡去,祿山使思明擊走之,表平盧兵馬使。

思明少賤,鄉里易之。大豪辛氏有女,方求婿,窺思明,告其親曰:“必嫁我思明。”宗屬不可,女固以歸。思明亦負曰:“自我得婦,官不休,生男子多,殆且貴乎!”祿山反,使思明略定河北,會賈循死,留思明守范陽,而常山顏杲卿等傳檄拒賊,祿山使向潤客等代,遣思明攻常山,九執杲卿。進薄饒陽,盧全誠拒守,河間、景城、平原、樂安、清河、博平六郡稍募兵自固。河間李奐以兵七千救饒陽,景城李持兵八千助河間,平原顏真卿以兵六千助清河,悉為思明所敗,子杞死之,饒陽愈堅。會李光弼收常山,思明遽解圍戰,晝夜行二百里,相持久不決。郭子儀取趙郡,合兵攻賊。凡再戰,皆大敗,走入博陵。光弼追傅城,幾拔。屬潼關潰,肅宗召朔方、河東兵,光弼引還,使王俌守常山。賊尾追光弼於井陘,敗歸。攻平盧,劉正臣輕之,不設備,敗保北平,兵貲二千乘皆沒。思明得其銳卒,張甚,謀攻常山。俌降,諸將殺之,遣使至信都刺史鳥承恩鎮守,不聽。思明攻土門,城中伏甲詭降,賊登城,伏起,賊殲;思明中戟,扶以免。復攻陷之,焚廬舍,種誅其人。取稿城,守將白嘉祐走趙郡,思明圍之五,入之,嘉祐奔太原,思明再陷常山。賊別帥尹子奇圍河間,顏真卿遣和琳將兵萬餘往救之。於是北風號勁,鼓之,士不進。賊縱擊,大敗,執琳,引眾攻城,禽李奐。又拔景城,李赴河死。招樂安,降之。遂攻平原,未至,真卿棄郡去。進破清河,執太守王懷忠,入博平,遂圍信都。初,賊先獲承恩母、及子,故承恩降,而兵尚五萬,騎三千。擊饒陽,李系自燔死。

思明兵所向,縱其下椎剽,奪人女,以是士最奮。是時,舉河北悉入賊,生人貲產掃地,壯齎負,老嬰則殺之,殺人以為戲。祿山偽署范陽節度使。始,麾下騎才二千,同羅步曳落河止三千,既數勝,兵最強,狺然有噬江、漢心。以卒五萬畀尹子奇,度河劫北海以震淮、徐。會回紇襲范陽,范陽閉不出,子奇乃還救,遂不克。至德二載,與蔡希德、高秀巖合兵十萬攻太原。是時,李光弼使部將張奉璋以兵守故關,思明攻陷之,奉璋走樂平。思明取攻具山東,奉璋匿士廣陽,改服紿為賊使者,責其後期,斬數人,引眾得還太原。時光弼固守且十月,不能拔。而安慶緒襲位,賜姓安,名榮國,爵媯川郡王。

賊之陷兩京,常以橐它載府珍寶貯范陽,如丘然。思明見富強,忄間然驕,自取之。已而慶緒敗走相州,殘士三萬北歸,無所屬,思明擊殺數千人,降之。慶緒知其貳,使阿史那承慶、安守忠、李立節詣思明議事,且共圖之。判官耿仁智以大誼動賊,請間曰:“公貴且賢,無待下為之謀,然請一言而死。”思明曰:“為我言之。”對曰:“方祿山強,誰敢不服?大夫事之,固無罪。今天子聰明勇智,有少康、宣王風,公誠發使輸誠,無不納,此轉禍入福之秋也。”思明曰:“善。”承慶等未知,以五千騎來,思明介而勞,前謂曰:“公等至,士不勝喜,然邊兵素憚使者威,不自安,請弛弓以入。”從之。思明從承慶等飲,即拘之,收其兵,給貲以遣,斬守忠、立節以徇。

李光弼聞其絕慶緒,使人招之。前此烏承恩已歸國,帝遣鐫諭之,思明使牙門金如意奉十三郡兵八萬籍歸於朝,於是高秀巖以河東自歸。有詔思明為歸義郡王、范陽長史、河北節度使,諸子並列卿;以秀巖為雲中太守,亦官其諸子。遣承恩與中人李思敬尉撫,趣討殘賊。思明乃遣張忠志守幽州,假薛萼以恆州刺史,招趙州刺史陸濟使降,授朝義兵五千守冀州,假令狐彰博州刺史,戍滑州。

然思明外順命,內實通賊,益募兵。帝知之,以其常事承恩父知義,冀其無嫌,即擢承恩為河北節度副大使,使圖思明。承恩至范陽,羸服夜過諸將,陰諗以謀,諸將返以告思明,疑未有以驗。會承恩與思敬奏事還,思明留館之,幃所寢,伏二人焉。承恩子入見,因留臥。夜半,語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二人白思明,乃執承恩,探衣囊得賜阿史那承慶鐵券及光弼牒,又得薄紙書數番,皆當誅將士姓名。賊大詬曰:“我何負於爾,至是!”故答曰:“此太尉光弼謀,上不知也。”思明召官吏於廷,西向哭曰:“臣赤心不負國,何至殺臣?”因榜殺承恩父子及支黨二百餘人,囚思敬以聞。帝遣使諭曰:“事出承恩,非朕與光弼意。”又聞三司議陳希烈等死,思明懼曰:“希烈等皆大臣,上皇棄而西,既復位,此等宜見勞,返殺之,況我本從祿山反乎?”諸將皆勸賊表天子誅光弼。思明使耿仁智、張不矜上疏請斬光弼,不然,且攻太原。疏入於函,仁智輒易去。左右密白思明,執二人曰:“負我!”命斬之。既又貸死,復召責曰:“仁智事我三十年,今我忘爾?”仁智怒曰:“人固有死,大夫納說,再圖反,我雖生不如死!”思明怒,捶殺之。九節度圍相州急,慶緒間道求救,思明懼王師,未敢進。俄而蕭華舉魏州歸天子,崔光遠代守,思明乃引兵擊魏,拔之,殺數萬人。

乾元二年正月朔,築壇,僭稱大聖周王,建元應天,以周贄為司馬;救相州,卻王師,殺慶緒,並其眾,遂西略,虞本未固,即留朝義守相州,自引還。夏四月,更國號大燕,建元順天,自稱應天皇帝。辛為皇后,以朝義為懷王,周贄為相,李歸仁為將;號范陽為燕京,洛陽周京,長安秦京。更以州為郡,鑄“順天得一”錢。郊及藉田,聘儒生講制度。或上書言:“北有兩蕃,西有二都,勝負未可知,而為太平事,難矣。”思明不悅,遂祠祀上帝。是大風,不能郊。

留子朝清守幽州,使阿史那玉、向貢、張通儒、高如震、高久仁、王東武等輔之。兵四出寇河南,身出濮陽,使令狐彰絕黎陽,朝義出白高,周萬志自胡良度河圍汴州。於是節度使許叔冀,濮州刺史董秦,梁浦、田神功皆附賊,即命叔冀與李祥守汴州,徙秦等家屬平盧,使浦、神功下江、淮,約曰:“得地,人取貲二艫。”思明乘勝鼓行,西陷洛陽,破汝、鄭、滑三州,圍李光弼河陽,不能拔。使安太清取懷州以守,光弼攻之,太清降。思明又遣田承嗣擊申、光等州,王同芝擊陳,許敬釭擊兗、鄆,薛萼擊曹。上元二年二月,思明以計敗光弼兵於北邙,王師棄河陽、懷州,京師震恐,益兵屯陝州。思明遂西,使朝義為先鋒,身自宜陽繼進。

朝義攻陝,敗於姜子坂,退壁永寧。思明大怒,召朝義並駱悅、蔡文景、許季常,將誅而釋之,詫曰:“朝義怯,不能成我事!”追朝清自副。又敕朝義築三角城居糧,終畢,未塓而思明至,怒不如約,辭曰:“士疲少息耳。”思明曰:“汝惜士而違我令?”據鞍畢塓乃去,顧曰:“朝下陝,夕斬是賊。”朝義懼。思明居傳舍,令所愛曹將軍擊刁斗呵衛。駱悅等被讓,即共說朝義曰:“向兵敗,悅與王死無,不如召曹將軍同計大事。”朝義面不應。悅曰:“王誠不忍,吾等且歸唐,不得事王矣。”朝義許之,令季常以言動曹將軍。曹將軍畏諸將,不敢拒。思明愛優諢,寢食常在側,優者以其忍,恨之。是夜思明驚,據叱吒。優問故,答曰:“我夢群鹿度水,鹿死而水乾,云何?”俄如匽,優相謂曰:“胡命盡乎!”少選,悅麾下週子俊其臂,墜,問難所起,曰:“懷王也。”思明曰:“旦失言,宜有此。然殺我太早,使我不得至長安。”大呼懷王三,曰:“囚我可也,無取殺父名!”復罵曹將軍曰:“胡誤我!”左右反接縛之,送柳泉傳舍。悅還報,朝義曰:“驚聖人否?損聖人否?”悅曰:“無有。”時周贄、許叔冀以後軍屯福昌,季常,叔冀子也,朝義令告之。贄聞,驚仆地。賊領兵還,贄等出,悅惡其貳,乃殺贄。次柳泉,悅畏眾不厭,縊殺思明,以氈裹屍,橐它負還東京。朝義乃即位,建元顯聖。

初,思明諸子無嫡庶分,以少者為尊。朝義,孽長子,寬厚,下多附者。及難起,陰令向貢、阿史那玉圖朝清。朝清喜田獵,戕似思明,酗過之,養帳下三千人,皆剽賊輕死。貢紿計曰:“聞上以王為太子,且車駕在遠,王宜入侍。”朝清謂然,趣帳下出治裝,貢使高久仁、高如震率壯士入牙城。朝清問其故,或曰:“軍叛矣。”乃擐甲登樓,責貢等,士陣樓下,朝清自殺數人,阿史那玉軍偽北,朝清下,被執,與母辛俱死。張通儒不知,引兵戰城中,數不克,亦死。貢攝軍事,未幾,玉襲殺之,自為長史,治殺朝清罪,乃梟久仁,徇于軍。如震懼,擁兵拒守。五,玉敗走武清,朝義使人招之,至東都,凡胡面者,無長少悉誅。以李懷仙為幽州節度使,斬如震,幽州乃定。

朝義虛懷禮下,事皆決大臣,然無經略才。當此時,洛陽諸郡人相食,城邑榛墟,又諸將皆祿山舊臣,與思明故輩行,恥為朝義屈,召兵輒不至,還幽州。

會雍王以河東、朔方、回紇兵十餘萬討賊,僕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先鋒,魚朝恩、郭英乂殿,入自黽池,李抱玉薄河陽,李光弼徑陳留,合兵。始,代宗召南北軍諸將問所以討賊計,開府儀同三司管崇嗣曰:“我得回紇,無不勝。”帝曰:“未也。”右金吾大將軍薛景仙曰:“我若不勝,請以勇士二萬椎鋒死賊。”帝員:“壯矣!”右金吾大將軍長孫全緒曰:“賊若背城戰,破之必矣;若閉城留死,未可取也。且回紇短於攻城,持久勢且沮。我若休士張勢以綴賊,使光弼取陳留,抱玉搗河北,先斷其手足,然後縱間賊中,彼脅從者相疑,則滅可待。”帝曰:“善。”命潼關、陝戒嚴。師次洛陽,馳兵下懷州,王師部伍靜嚴,賊有懼

朝義以師十萬距橫水,戰大敗,俘馘凡六萬,委牛馬器甲不可計。朝義燒明堂,東奔汴州,偽節度使張獻誠不納,自濮北趣幽州。東都再更亂,英乂、朝恩等不能戢軍,與回紇縱掠,延及鄭、汝,閭井至無煙。方冽寒,人皆連紙褫書為裳礻俞。賊走至下博,僕固瑒追及之,朝義覆敗。河東戍將李竭誠、成德李令崇皆背賊掎角戰。至漳水,無舟,諸將勸降,朝義不悅。田承嗣請環車為營,內女子車中,以輜重次之,伏兵以待。既戰而卻,王師逐之,爭貲寶,賊引奇兵繞出,又伏發,王師卻數十里止。朝義遂走莫州,瑒追圍之。閱四旬,賊八戰八奔。明年正月,閱兵,決死。承嗣謂朝義:“不如身將驍銳還幽州,因懷仙悉兵五萬還戰,聲勢外張,勝可萬全。臣請堅守,雖瑒之強,不遽下。”朝義然納,以騎五千夜出,比行,握承嗣手,以存亡為託。承嗣頓首涕。將行,復曰:“闔門百口,母老子稚,今付公矣。”承嗣聽命。少選,集諸將曰:“吾與公等事燕,下河北百五十餘城,發人冢墓,焚人室廬,掠人玉,壯者死鋒刃,弱者填溝壑,公門華胄,為我廝隸,齊姜、宋子,為我掃除。今天降鑑,吾等安所歸命?自古禍福亦不常,能改往修今,是轉危即安矣。旦且出降,公等謂何?”眾鹹曰:“善。”黎明,使人號城上曰:“朝義夜半走矣,胡不追賊?”信未信,承嗣將朝義母及孺詣瑒壘,於是諸軍率輕兵追之。

朝義至范陽,懷仙部將李抱忠閉壁不受,曰:“頃既受命天子,一年之中,且降且叛,二三孰甚焉!”朝義告飢,抱忠饋於野。朝義飯,軍亦飯,飯已,軍子弟稍稍辭去。朝義涕罵承嗣曰:“老奴誤我!”去至梁鄉,拜思明墓,東走廣陽,不受。謀奔兩蕃,懷仙招之,自漁陽回止幽州,縊死醫巫閭祠下。懷仙斬其首傳長安,召故將收其屍。懷仙改服出次哭之,士皆號慟。及葬,莫知其所。偽恆州刺史張忠志、趙州刺史盧俶、定州刺史程元勝、徐州刺史劉如伶、相州節度使薛嵩及懷仙、承嗣等皆舉其地以歸。思明父子僭號凡四年滅。朝義死,部送將士口百餘於官,有司請隸司農,帝曰:“是皆良家子,脅掠至此。”命稟食還其親;無所歸者,官為資遣。

贊曰:祿山、思明興夷奴餓俘,假天子恩幸,遂亂天下。彼能以臣反君,而其子亦能賊殺其父,事之好還,天道固然。然生民厄會,必假手於人者,故二賊暴興而亟滅。張謂譏劉裕“近希曹、馬,遠棄桓、文,禍徒及於兩朝,福未盈於三載,八葉傳其世嗣,六君不以壽終,天之報施,其明驗乎!”杜牧謂:“相工稱隨文帝當為帝者,後篡竊果得之。週末,楊氏為作八柱國,公侯相襲久矣,一旦以男子偷竊位號,不三二十年,壯老嬰兒皆不得其死。彼知相法者,當曰此必為楊氏之禍,乃可為善相人。”張、杜確論,至今多稱誦之。如祿山、思明,希劉裕、楊堅而不至者,是以著其論。

逆臣中李希烈,燕州遼西人。少籍平盧軍,從李忠臣浮海戰河北有勞。及忠臣在淮西,因署偏裨,試光祿卿,軍中藉藉高其才。會忠臣荒縱不事,得間眾怒,逐忠臣聽命。代宗詔忻王為節度副大使,使希烈專留後事,又詔滑亳節度使李勉兼領汴州。德宗立,加御史大夫,即拜節度使,名其軍曰淮寧以寵之。梁崇義之反,敕諸道進討,詔進希烈南平郡王、漢南北招討處置使,又拜諸軍都統。平崇義功多,擁兵有其地,會山南節度使李承至,不克,猶大掠而去。以功檢校尚書右僕、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納叛,以檢校司空兼淄青節度使討之。希烈擁眾三萬次許州不進,遣李苣約納為齒,陰計取汴州,即檄李勉假道。勉度所宜,出儲陳留,治梁除道以須。希烈計得,因謾罵勉,勉嚴備以守。納遣遊兵導希烈絕汴餉路,勉治蔡渠,引東南饋。希烈遣使者約河北硃滔、田悅等連和,兇焰熾然。俄而滔等自相王,遣使者來奉箋,希烈亦自號建興王、天下都元帥,五賊株連半天下。

建中四年正月,詔諸節度以兵掎角攻討,唐漢臣、高秉哲以兵萬人屯汝州。未至,賊將乘霧進,王師還,賊取汝州,執李元平,兵西首,東都大震,士皆走河陽、崤、澠。留守鄭叔則壁西苑,賊按兵不進。帝聽盧杞計,詔太子太師顏真卿諭賊,已行,又遣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討之。希烈見真卿,傲桀不臣,敕左右訾侮朝政,即北侵汴州,南略鄂州。有詔江西節度使嗣曹王皋擊之,拔蘄、黃兩州,擊賊將李良、韓霜於白巖,二將走。

初,希烈自襄陽還,留姚詹戍鄧州,賊又得汝,則武關梗絕。帝使陝虢觀察使姚明昜攵治上津道,置館通南方貢貨。希烈遣董待名、韓霜、劉敬宗、陳質、翟崇暉分掠州縣,官軍數奔。曜復取汝州,希烈遣周曾、呂從賁、康琳拒曜,次襄城,與王玢、姚詹、韋清合謀襲希烈,不克,皆死,清奔劉洽。希烈懼,還蔡州,上疏歸罪曾等。帝不赦,詔斬希烈者,四品以上得其官,五品以下戶四百,民賜復三年。遣神策將劉德信將節度、觀察、團練子弟兵屯陽翟併力;以李勉為淮西招討使,曜副之;荊南節度使張伯儀為淮西應援招討使,山南節度使賈耽與皋副之。德信去陽翟,入汝壁,賊取陽翟,覆伯儀軍。曜戰不利,屯襄城,希列怙其壯,舉眾三萬圍曜。時帝西狩,師氣闉不能抗,城遂陷,曜奔東都。希烈資慘害,臨戰陣殺人,血於前,而飲食自若也,以故人畏服,為盡死。乘襄城之捷,進攻汴州,入之,運土木治道,怒不如程,驅人填塹,號“溼梢”勉奔宋州。

希烈已據汴,僭即皇帝位,國號楚,建元武成;以張鸞子、李綬、李元平為宰相,鄭賁為侍中,孫廣為中書令;披其地建四節度,以汴州為大梁府治,安州為南關。染石作璽。又於上蔡、襄城獲折車釭,奉以為瑞,惑其下。因窺江淮,盛兵攻襄邑,守將高翼死之。於是汴滑副都統劉洽,率曲環、李克信軍十餘萬戰白塔,不利,洽引還,卒柏少清攬轡曰:“公小不利遽北,奈何?”洽不聽,夜入宋州。

賊驟勝,徑薄寧陵,舟乘銜踵進,亙七十里。時洽將高彥昭、劉昌共嬰壘以守,賊使妖人祈風,火戰棚盡,坎堞登。彥昭按劍乘陴,士奮,風亦反。昌計於眾曰:“軍法,倍不戰。賊猥吾寡,不如退以驕賊,自宋出銳,搗不意,功可成。”彥昭謝曰:“君少待,請盡力。”乃登城誓眾曰:“中丞示弱,覆而取之,誠善。然我為守,得失在主人,今士創重者須供養,有如棄城去,則傷者死內,逃者死外,吾眾盡矣!”士皆泣,且拜曰:“公在是,誰敢去!”昌大慚。彥昭擊家牛犒軍,士死戰,斬首三千級。請援於洽,其屬作書,言城且危,彥昭視曰:“君輕我耶?”取紙自為書。洽得書,喜曰:“健將在西,吾何憂?”選兵八百,夜艾而入,賊不知。詰旦傅城,士奮出,希烈大敗,取其旆,斬首萬計,追北至襄邑,收賊貲糧而還。洽表其功,拜彥昭御史大夫,實封百五十戶。

希烈既沮卻,而壽州刺史張建封亦屯固始,歊其旁。希烈懼,還汴州,遣崇暉以兵襲陳,復為洽敗,俘眾三萬,執崇暉,進拔汴州,禽鄭賁、劉敬宗、張伯元、呂子巖、李達幹,希烈遁歸蔡。賊戍將孫挈鄭州降,帝即拜為刺史。貞元二年,遣杜文朝寇襄州,為樊澤所破,獲文朝。會皋、建封、環及李澄四略其地,勢蹙,希烈縮氣不敢搖。啖牛而病,親將陳仙奇陰令醫毒之以死。

始,希烈入汴,聞戶曹參車竇良女美,強取之。女顧曰:“慎無戚,我能滅賊”後有寵,與賊秘謀,能轉移之。嘗稱仙奇忠勇可用,而亦竇姓,願如姒擾者,以固其夫,希烈許諾。乘間往謂仙奇曰:“賊雖強,終必敗,云何?”竇久而寤。及希烈死,子不發喪,悉誅諸將乃自立,未決。有獻含桃者,竇請分遺仙奇,聽之,因蠟丸雜果中,出所謀。仙奇大驚,與薛育率兵噪而入。子出遍拜曰:“請去帝號,如淄青故事。”語已,斬之,函希烈並子七首獻天子,屍希烈於市。帝以仙奇忠,即拜淮西節度使,百姓給復二年。俄為吳少誠所殺,有詔贈太子太保。竇亦死。

硃泚,幽州昌平人。父懷珪,事安、史二賊,偽置柳城使。

泚資壯偉,腹十圍,外寬和,中實很刻。少推父廕,籍軍中,與弟滔併為李懷仙部將。輕財好施,凡戰所得,必分麾下士,以動其心,陰儲凶德。硃希彩為節度使,頗委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