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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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太被晃得情不自地閉上了眼睛,那道光,變得有一帶子那麼寬了。怎麼會呢,樹幹只有那裡透明瞭,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的。拿著響板的白的手“刷”地從裡頭伸了出來。像枯枝一樣細的兩條胳膊,纏住了信太的身軀,輕而易舉地就把他給抱了起來,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到了樹裡頭。
那以後,樹幹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裡頭又響起了響板的聲音。
第二天的中午時分,信太的媳婦來到了這棵懸鈴木一帶。
信太媳婦穿著幹活時穿的裙褲[11],繫著和服的帶子,長長的頭髮乾乾淨淨地紮在腦後。不過,臉卻有點發青。
這人到底到哪裡去了呢?昨天在鎮子上打架了,還是喝醉了掉到河裡去啦?
從昨天晚上起,信太媳婦就這個那個地淨往壞處想了,甩都甩不開,一個晚上沒閤眼,等著丈夫的歸來。可是天亮了,頭都升起老高了,還不見人影,信太媳婦這才決定到鎮上去找。到信太賣梅子的市場問一問,也許會知道他的下落。可是,來到懸鈴木樹這一帶的時候,信太媳婦聽到了一個奇妙的聲音:“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信太媳婦停住腳,朝四下瞅去。緊接著,她吃了一驚。懸鈴木樹下怎麼躺著一頂眼的藍帽子?信太媳婦跑了過去,不住叫了起來:“信太!”於是,也許是神作用吧?她好像從什麼地方聽到了信太的笑聲。
“信太,你在哪裡哪?”信太媳婦扯著嗓門叫了起來。
“在這喲!在這喲!”從緊貼在身後的樹裡傳來了年輕姑娘開玩笑似的聲音。在那之後,又迴盪起了信太的笑聲。響板聲震耳聾。還有那跺地的不可思議的聲音。這一剎那,信太媳婦的臉都變白了。
(他被關在樹裡頭了,變成樹的俘虜了…)信太媳婦一個踉蹌,當場就蹲了下來。
啊啊,這下可糟透了。不管外面的人怎麼呼喚,也奪不回成了樹俘虜的人了…
信太媳婦曾經聽村裡的老人說過,被關到樹裡的人,會一邊跳舞,一邊朝上面升去,最後變成了在樹中淌著的藍樹。而樹呢,早晚有一天,也會變成鬱鬱蔥蔥的懸鈴木樹葉上那閃閃發光的綠。
“你真是個傻瓜啊…”信太媳婦敲打著樹幹,痛切地嘟噥道。她突然覺得信太就像自己的小兒子一樣。她靠在樹上,長久地哭了起來。
過了有多久呢?
草上的樹影拉得很長了,黃昏的風,沙沙地搖動著懸鈴木的葉子。這時,蹲著的信太媳婦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小小的聲音:“把響板奪過來,把響板奪過來。”信太媳婦抬起頭,然後朝四周看了一圈。
“誰?”她問道。
又響起了“把響板奪過來”的聲音,嗬呀,信太媳婦一看,肩膀上停著一隻蝸牛,正一心一意地和自己搭話呢!蝸牛用枯葉滾動一般的聲音,輕輕地說:“喂,我教給你一個好主意吧!因為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了,這棵樹的事情,大部分都知道。我看你太悲傷了,就借給你一點智慧吧!你要是想救你丈夫,就要把樹的響板奪過來。因為響板就是樹的命,就和心臟一樣,沒有了它,樹就會死去。那樣的話,你丈夫就能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安然無恙…”信太媳婦沉思著重複了一句,然後,輕輕地晃了晃頭:“可是,怎麼才能把樹裡的東西奪回來呢…”蝸牛說:“當太陽落山、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樹皮有那麼一瞬間是透明的,裡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時候,你瞄準了,把響板打掉。那樣的話,樹就會死了。不過,可不要連你也變成了響板的俘虜呀!那聲音,有一種可怕的魅力啊!”信太媳婦點點頭,屏住呼,等待著太陽落山。
當樹影慢慢地拉長了、四周開始微微地染上了一層黃昏的顏時,信太媳婦的心到底還是怦怦地跳了起來。這時候,一定要沉住氣…一邊這樣說給自己聽,信太媳婦一邊彎下撿起一塊石頭,緊緊地握在了右手裡。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響板終於輕鬆、歡快地響了起來,聽到了在樹裡跳舞的兩個人的喧鬧聲。彷彿已經在一起連續不停地跳了有一百年似的,兩個人的腳步聲是那麼的一致。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啊啊,月亮就要升起來了…就要升起來了…一邊這樣想著,信太媳婦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樹。
很快,遙遠的山脊上,柚子一樣的月亮升了起來。於是,樹幹的顏一下子變淺了。正好只有信太媳婦的身高那麼長。然後,像薄薄的皮被一片接一片揭了下來似的,樹幹一點點透明起來,很快,從裡頭透出來一股魔幻般的光。
“…”信太媳婦不由得跑到了樹邊上,倒了一口涼氣,眨巴了兩下眼睛。隨即,樹裡頭就像鎮上的櫥窗一樣看得見了。
那是一個被綠光照耀的圓圓的房間。天花板高得可怕,不,本就沒有什麼天花板,一條螺旋形的樓梯朝一個無限高的空延伸上去。那樓梯,就像一塊長長的布一樣,扭轉著向上伸去。
信太和一個魅幻般的女孩在樓梯下面翩翩起舞。姑娘的身上纏著一塊淡綠的布,白得透明的胳膊高高地揚著,響板的聲音從手上抖落下來。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瞄準那雙手!)信太媳婦擺好了架勢,就要投石頭。
可就在這時,樹猶如松鼠一般捷地開始朝樓梯上爬去了。信太媳婦怯陣了“啊”地屏住了呼的時候,姑娘衝信太遞了一個眼。於是,信太也開始朝樓梯上爬去了。
“信太,不要往上爬!不要跟在她後面!”信太媳婦這樣叫著,情不自地張開雙臂,自己也衝到了樹裡頭。
啊,壞啦!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信太媳婦已經昏昏沉沉地站到了那像水底一樣的房間裡,站到了那奇怪的螺旋樓梯的下面。
那是一個高得叫人恐怖、像空心的塔一樣的房間。又像是在長長的煙囪的底下。而且“咔噠咔噠”整個房間都在迴響著響板的聲音。姑娘和信太,正邁著像花瓣一般輕盈的腳步,向樓梯上爬去,正漸漸地離她遠去。
然而,信太媳婦可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她重新握緊了石頭,跟在兩個人的後頭,往樓梯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