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竹林間的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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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興奮地難以自持,十多個紅苕,他當真沒有將一個紅苕皮燒焦,最重要的還是這些紅苕都是他一個個貨真價實燒出來的,整個過程中其他夥伴都只是撿了柴火。
“小山哥哥,你看,沒有一個紅苕焦了皮,你可要說話算數咧!”他指著一字排開的紅苕,認真地看著小山,生怕自己的功勞被抹煞。
小山呵呵一笑,撿起一個紅苕剝了皮,泛紅地苕冒著騰騰熱氣,伴著熱氣的是一股股人食慾的香氣,他掰一塊苕放進嘴裡“唔,很香咧,大家都嚐嚐…狗蛋的手藝真不錯。”狗蛋笑的更歡了,他噌地竄到小山的懷裡“那我現在是大小孩了吧,以後可以跟小山哥哥上山放牛不?”小山將剩下的紅苕遞給他,笑道:“可以咧,小山哥哥就去給你爹說。呵呵,不過現在我得送你回去了咧,剛剛你爹叫你了。”
“不咧,小山哥哥說話不算數,先前都答應了,你耍賴咧!”聽到說要送自己回去,狗蛋不高興了,小嘴嘟的高高的,便連手中的紅苕也遞給了一旁的夥伴。
這個淘氣的弟弟,有時候真的磨人。小山有些無奈,不過他也不能違逆三叔,三叔不是不講理的人,但是要讓他徹底放棄對狗蛋的溺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山哥哥啥時候騙過你咧,這不三叔說給狗蛋買了糖果麼?而且小山哥哥也要回去咧。”小山繼續哄著狗蛋,讓他失望的是,糖果對於狗蛋的引力幾乎為零,倒是後來那句話成了打動狗蛋的理由。
“原來小山哥哥也要回去咧,那狗蛋也回去。不過明天小山哥哥要帶著狗蛋,行不咧?”
“沒問題咧,明天小山哥哥帶著狗蛋。那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走,回去咧。”得了一個滿意地回答,狗蛋的心情也好了,抓過夥伴手裡剩下的半塊紅苕,開心地走在了前面。
小孩子需要有個神依靠,所以左右狗蛋的思維很簡單,那就是與小山哥哥在一起,因為這是他的神依靠。
走出三坪鋪,狗蛋手裡的紅苕也只剩下了一張皮,他在衣服上擦著手上的黑灰,有些神秘地叫了一聲小山。
這小傢伙,不知道又要搗啥蛋咧,小山心裡想著,將身上掛著的軍用水壺取下來倒水洗乾淨狗蛋的手“狗蛋,又幹啥咧?”狗蛋四下瞅瞅,很是謹慎地湊到小山跟前“小山哥哥,郎家老三回來了咧。”
“啥?”小山驟地一驚,郎家老三郎海,這是一個藏在他心海最深處的名字,幾年前幹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之後就從村裡消失了,從此杳無音訊。
但凡可以,小山願意每天在這個人的心臟上一刀,因為郎海乾下的那件人神共憤的惡事讓小山失去了唯一的姐姐。
“狗蛋,你別亂說,你哪裡認識郎海?”郎海從村子裡離開的時候,狗蛋還是一個剛剛斷的嬰童,所以就算是郎海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認識。小山認為狗蛋一定是惡作劇。
“我說真的咧,小山哥哥,俺爹也看到了,俺爹說他就是郎海。”不被信任的覺讓狗蛋很沒有安全,他有些氣惱。
“三叔看到的…”小山呢喃著,這事怕不是空來風,小山心裡算計著,仇恨是一個方面,但此時他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抱起狗蛋急匆匆地往村裡去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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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龍村的地形崎嶇,建房的地兒不太好選,所以人家很分散。小山的家在村裡北邊,這裡坐落著七八戶人家。
房子不大,矮石牆,青瓦房頂,屋前是菜園,午後是竹園,竹園裡有一個小小地凸起的土堆,這下面葬著小山的姐姐。
將狗蛋打發回家,小山走進竹園裡久久地屹立在墳堆跟前,眼淚不知不覺便落了出來。
“姐姐,郎海回來了,我發過誓要將他帶到你的墳前懺悔,現在,就快要實現了…”小山淚眼婆娑地呢喃著,他將墳頭的雜草撥開,用手翻起墳頭的泥土。
發黏的黑土,本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夾在炎熱的空氣中卻像是放了兩天的食物,餿了。
小山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他只是飛快地刨著,很快便刨出了一個一尺深的小坑。
小坑中,埋的是一個黑皮鐵盒,裡面裝著兩個用油紙包著的本子,一個粉紅麵皮的筆記本,上面有一隻可愛的小熊,另一本是黃皮,類似賬薄。兩個本子都泛著黃漬,那標誌著它們躺在這裡的時間已經不短。
“姐姐——”小山久久地婆娑著紅粉面皮的筆記本,像是攬著姐姐絢爛的笑臉一樣。姐姐自小都有寫記的習慣,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變成了娟秀的楷體字,可惜,翻開最後一頁,上面塗抹的卻是姐姐的血淚。
“郎海,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面了,哼,想不到你竟敢回來…你躲過一次法律的制裁,我看你還能不能躲過第二次!”拿起黃皮賬薄的時候,小山的臉上驟地變得有些猙獰,兩排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咯咯”的響聲不斷。
將粉紅麵皮的筆記本再包起來放進鐵盒重新埋進墳頭,小山正待離去,竹林上方卻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咦,‘小頭兒’,這是你家麼?”出現的是林雅思,她指著小山家的房子問道。
小山迅速將黃皮賬薄藏進懷裡。他並沒有接話的打算,但是想著剛才的一幕可能落入了這個女子眼裡,於是牽強地笑笑,道:“對,這是我的家。你怎麼會在這兒,來很久了麼?”
“坐了一天的車,小月累了,所以在家休息。我睡不著,又閒不住,於是就到處走走了,剛剛好經過這裡,嘻嘻,還遇到了你。”林雅思看出了小山眼裡的閃爍,她狡黠地笑笑“你放心,我沒有看到你在做什麼。再說了,就算是看到也沒什麼嘛,我的嘴巴很嚴實的,嘻嘻,你不請我去你家坐坐麼?”她若是不說後一句話,小山的心裡倒還安一些,可是這話一出卻顯得極為模稜兩可。
她到底是看到了還是沒有看到呢?小山心裡有些惴惴,他暗怪自己大意,怎麼就沒有留心周邊的環境呢?
“你要是願意,就到我家坐坐吧,不過別說你是郎家的客人。”從盤龍廟下來,林雅思就一直在揣測郎小月與夥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郎小月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她真心地想要這個女孩少些煩惱。
雖然已經意識到了郎小月與夥伴間的矛盾有些難解,可是聽到小山的話,她還是驚住了,貌似這種矛盾與幾個後輩無關,而是“繼承”而來的。那…這還有得解麼?
可郎家人與村裡又有什麼樣的恩怨呢?郎家家境殷實,老大兩夫婦還是一方的父母官…難道說問題就出現在這裡?
天啦,若真的是這樣,就太過匪夷所思了!
林雅思在省城長大,地方官危害一方、隻手遮天的現象就只是在電視裡看到過,那是從生活之中提煉昇華出來的藝術展現,加了太多修飾,有誇大的嫌疑。
可生活中真的存在這樣的現象麼?林雅思有些想不明白,現代社會之下難道真的還有這種黑暗?
“小山,村裡人都不喜歡小月他們家的人麼?”與郎小月同學兩年,林雅思知道,這個女孩除了孤僻一些,再沒有別的惡習,她很難把心裡的聯想與郎小月以及她的家人聯繫在一起。郎小月算不得品學兼優,但至少也是一個值得的朋友,她不信這樣一個女孩會有一個汙穢的家庭。
小山沒有回答林雅思的問題,到竹林邊的水溝裡洗了手,駐足看著林雅思“走吧,我爸媽都在,你可以留在我家吃午飯。”林雅思皺起了眉頭,心底的猜測已經從小山冷冰冰地話語裡得到了證實,她的心裡有些雜味。
小山的父母坐在曬壩前的大核桃樹下,見到一個陌生地漂亮女孩,他們有些驚訝“小山,她是?”小山媽猶豫著問道。
“朋友!”小山沒有過多的解釋,徑直進了屋子,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杯清茶。
自女兒去了以後,兒子的格變了,沉默寡言,除了村裡的幾個夥伴,很少帶陌生朋友回家。現在兒子帶了朋友回來,小山爹媽的心裡只有安,一點也沒有奇怪兒子怎麼會了個年齡不相仿的朋友。
“叔叔阿姨好,我叫林雅思,你們可以叫我雅思。”林雅思接過小山遞過去的清茶,顯得有些嬌羞。
“好,好,小山以前的格很好動,可自他姐姐走了以後,他就變了,朋友也少了。你能來,真好咧。”小山媽看看兒子,小心的說著,幸好,這次兒子並沒有反她說這樣的話。
“咦,來客人了咧!”來了一個陌生人,小山一家人顯得有些侷促,這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恰好打破了這一抹不和諧。
“順生,這是誰家的孩子,長的標緻咧,十里八鄉怕都找不出這麼標緻了娃了吧…”三叔大咧咧地走來,自己挪了一張凳子坐下,瞟著林雅思,嘴裡全是讚美。
“呵呵,他三叔來咧,快走!這是小山的朋友,剛到咧。”張順生就是小山的爹,適中身材,素淨面,眉頭間卻總是飄著幾朵愁雲。他掏出煙遞給出去一,自己也點一,然後猛地了兩口,驟地一聲嘆息,指了指旁邊石桌上的一紙不太正規的通知單“這子沒法過了,年年集資,可村裡的路從來就沒見動過。”
“是咧,蔡琴芬那婆娘太他孃的不是東西,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咧,她倒好,年年吃,這還吃上癮了。”三叔早年當過兵,身上有著軍人的線條,子裡也有一股剛毅“順生,我打算聯絡一些村民,咱這次說啥也不能再集資了。去年還人平八百,今年倒好,又漲咧,人平一千,一家幾口就是幾大千,這子還咋過咧…”
“咳,媽,今天三叔留這裡吃飯咧,一會兒我去接狗蛋。”小山咳嗽一聲打斷三叔的話,又看了看林雅思“雅思姐,咱鄉里做飯燒的是柴火,你沒見過吧,順便去給我媽幫幫忙,行不咧?”
“這娃,人家是客人,咋能幫忙咧。得了,我去做就行,雅思,你這兒坐著咧!”小山媽有些嗔怪地看一眼小山,起身就走。
“這話不對咧,既然是小山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嘛。再說了,姑娘家總是要見見廚房的,姑娘,你還是跟小山媽進廚房吧。”順生雖然不知道小山在顧及什麼,但是卻聽出了小山是想支走這個姑娘,於是笑著說道。
“哦,好啊,阿姨,我去幫你吧!”林雅思起身笑笑,跟在了小山媽的身後。她也聽出了小山的言外意,心底裡的疑惑不由地再上了一個臺階。
郎家人與村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