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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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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莊村最高長官村支書老蛙生就一張青蛙嘴,黃鱔眼,是個過目難忘的主。村裡人當面叫支書,背裡叫老蛙。這老蛙,一年四季吧噠吧噠,人到哪,破鑼一樣的嗓子就響到哪。也就是這麼個人,在陳莊村呼風喚雨當支書一當就是二十來年,七彎八拐惹得一身事務。村裡有人說,狗的老蛙就是長了一身的嘴吧也繞不過三千臣民,看他瘦得象猴。村裡又有人說,老蛙就是比你叫得響,不信,你試試。老蛙算自已說,狗雞巴,我老蛙不叫,哪個替你叫,你自己替自己叫,嗯?

老蛙纏了一身的事務,是因為老蛙自己能。

這年天,政府修了一條公路,穿過陳莊村荷花湖汊,一頭接高速,一頭通縣城,半年後,土路工程基本結束,只是河汊橋沒修,路象兩帶子沒連接。陳莊村人說這回修橋,狗的老蛙嘴又要張得象牛×。這話的確。

那天,老蛙到鄉政府解報農業稅,鄉長一高興就把老蛙留下來,在食堂小餐廳了一頓。喝鄉里的酒,老蛙貪,越喝就越響,心安理得,象是功臣。臨了,鄉長說,市路橋公司一撥人馬天把就到,湖汊的那座路橋年前要完工,回頭準備一下應接。其實老蛙比誰都清楚,荷花湖湖汊是條人工河,五里長,河梢是鄉里抗旱一級站,駕頭有五丈高,遇到旱年,抗旱站就要在河裡提水,不修橋水怎麼過?陳莊村窮,老娃覺得修橋就該給村一點好處。修橋不象蓋屋,不能移場子!老蛙邊想兩隻小眼睛邊在鄉長臉上轉來轉去,說鄉長你跟他們說說,給我們安排二十幾個小工,還有水泥,我們賣給他。鄉長紅了頸子仰著臉,舌頭都硬了,說你老蛙怎麼也得了大腦關節炎,那修是十分講究技術的,回頭又搞個豆腐渣工程,你老蛙背得起?老蛙大嘴巴上下搭了搭沒搭出聲,一雙腳就釘在鄉里大院半天沒動,痴痴望著鄉長反揹著手晃盪晃盪地出了院子。

沒兩天,老蛙的鼻子好象聞到了一股水泥腥味,就琢磨著施工隊要進村。老蛙一大早就穿了個大褲衩在自家院裡收撿。季節一換,鄉下的風就變得舒服起來。今早,老蛙覺得這風象雞撣子在大兩側晃著,很熨貼,心裡直癢癢,就乾脆從屋裡搬出躺椅,把人躺了下去,把子故意撐開,任那風往大褲衩裡鑽。老蛙想自己當支書這麼多年,只應付,沒做大事,這回路橋公司進村是個好機會,或多或少也搞點明堂。就在老蛙敲著施工隊進村的算盤時,鄉里小朱幹事晃進了院子,小朱見老蛙襠裡那物象醃籮卜條一樣吊著,一副什麼都捨得給別人看的樣子,臉就紅了。

“路橋公司的人到了,鄉長叫你到鄉里碰個頭,把一些具體事情搞個定奪。”小朱象是報告,也象是通知,語氣把握得很有分寸。

老蛙見小朱進來,就把褲襠夾了夾,人並沒有起來。

“多少人?”

“攏共四十來個”老蛙小眼睛轉了轉說:“朱幹事,幫我跟鄉長說說,就說我老蛙昨晚跟燒鍋的舞獅子燈,把舞閃了,痛得很,請個假。”

“叫營長去?”小朱問。

“營長見酒眼紅,怕誤事。”老蛙答得很乾脆。

“叫文書去?”小朱又問。

“文書膽小,辦不成大事。”老蛙這才立起身來,把大褲衩抖了抖,小眼睛朝上眨了眨,說:“朱幹事,勞駕你去一趟,你是村裡女婿,又是鄉里人,你去合適。”

“我去?”小朱一臉疑惑,平常裡管飯的會老蛙一次不落,今朝怎麼謙起虛來,老蛙鬼!小朱裡裡外外想了想,還是答應了,臨走時老蛙還吩咐小朱回來跟營長先碰碰頭,搞個方案。

其實老蛙不去開會叫小朱去有自己的算盤。小朱是鄉派陳莊駐點幹部,本村人,又是營長女婿,腦瓜靈,能辦事。另外,小朱年輕,想進步,不與老蛙搞好關係就向鄉里不掉差,拳子往外打,胳膊往裡彎,跟外人談條件吃不了大虧,叫小朱去應付一下場子,回頭還有個退路,施工隊進村後,枝枝節節的事還不是我老蛙說了算?老蛙不去開會還有另外打算。前天跟鄉里把農業稅什麼的解報了,七拼八湊借了三萬多塊,這麼大的窟窿眼要儘快填上,利息高得很。

“狗雞巴,這年頭鄉里工作就是收錢,鄉里把錢括走了,一個個成了縮頭烏龜,一股屎還得自己擦!”老蛙憤憤地,頂了個草帽就出了門,走出陳西。

老蛙被村裡事務裡三層外三層的裹著,習慣了,不急也不怠,賒手的就是這幾年沒村長。營長、文書是扶不起的豬大腸,你要往起拉,你偏往下賴。想起這些,老蛙心裡就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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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陳莊村人並不姓陳,半數姓朱。說是當年朱元璋的一支隊伍過境時有幾個撒了種、溜了號,被當地陳家人收留了,陳家人留了龍種,毀了自家,後來朱姓滅了陳姓,500年後,陳莊漸漸成了朱家人的天下。再後來,其它姓雖然逐漸添了不少人丁,可就是沒有朱家人心齊,起不了風,刮不起,陳莊村的事還是朱姓人說了算,加上村支書老蛙是朱家人,雜姓人更覺得沒出頭。但水往低處,人往高處走。雜姓人憋了一肚子氣,總想找個地方出。上個世紀的最後一年,趕上村民委員會換屆,鄉里幹部把選票送到陳莊人手裡的那天,雜姓人異口同聲,硬是把朱姓人從村長的位子上拉下了馬,空了個村長沒人當。沒有村長,苦的不是別人,是老蛙。三年後,又趕上換屆,雜姓人一心一意想選個自已人當村長,這事老蛙贊同,背裡也做了不少手腳,就是不想讓朱姓人知道,怕後被人戳脊背,罵吃裡扒外。在陳莊,老蛙到底還是高人,想選個雜姓人當村長,好搞平衡,對陳莊有好處,村裡大事小事一刀切,指個兔子兩人攆,辦事順利。老蛙把想法跟鄉里說了,鄉里頭頭腦腦們都很支持,叫營長當村長。可選舉那天,朱姓人千人一腔,就是不投營長的票,村長的位子又就空了。不過現在,朱姓人做了雜人營長的女婿,又是鄉里幹部,雜姓人就好象有了靠山。老蛙利用小朱,確實也是步好棋。不過小朱是“朝庭命官”吃皇糧,拿俸祿,比村官高一品,領導著他老蛙,老蛙用著還得敬著。

陳東是陳莊村的中心,人口集中,有村部、小學、小店、衛生室、豆腐坊、豬案,象省城的四牌樓,京城的王府井。陳西到陳東只隔一個田畈,一泡工夫就到了。老蛙頂著個草帽,歪歪斜斜地踩著田埂,一走進陳東就被殺豬的明富和開小店的明強兄弟倆扯上了。倆人擋住了老蛙,說,書記錢呢?老蛙小眼睛在兄弟倆身上來回轉著,明知裝不知,象聽到一樁雲裡霧裡的事,半天才問什麼錢。明富說書記,上半年村裡賒了五十斤豬,攏共290塊,這回沒錢殺豬,就把帳結了吧。明強說書記,舊年的帳擱著就擱著,今年菸酒一起攏共又有480塊,明朝就沒錢進貨了。說著倆人就把小本記的水帳遞到老蛙跟前,老蛙不耐煩,小眼睛瞅也沒瞅,就吧噠吧噠地說開了:“你倆怎麼也得了大腦關節炎,那村部大牌亮堂堂的掛著沒長腳,跑得著,嗯?回頭到過年了,你倆到村裡去,我老蛙大筆一揮,還不是老帳新帳一齊清,到時捧了個花花綠綠的票子,回家抱著燒鍋的好好拱一回!狗雞巴,閻王還少了小鬼的錢?”兄弟倆被老蛙熊得愣頭愣腦,象兩子柱子直的立著,兩張嘴四隻眼都定住了。半,明強醒過來,忙說書記,天把路橋公司的人要進村修橋,別忘了照顧一下生意。老蛙說:“我照顧你們,你們哪回照顧了我?那地稅所的人三天兩頭來收稅,你倆一天天拖著不,給我面子啦?”明富明強就嘿嘿笑了起來。老蛙反揹著手,就把歪歪斜斜的背影丟給了兄弟倆。

老蛙扯了個破嗓門,在陳東挨家挨戶繞了一圈,單明禮家不去。老蛙不去明禮家是理虧。那年,上面要搞“兩基達標”驗收,鄉里為讓村蓋教學樓,制定了從鄉教育附加費中拿出百分之八十,村配套百分二十的勵政策,老蛙就同鄉裡分管教育的書記和鄉教委主任一合算,連徵土地、圈圍牆、平場、蓋廁所一起攏共投資二十萬,也就是說,陳莊村要拿四萬。老蛙一狠心就要新建小學。明禮本來在外搞建築,說村裡要蓋教學樓就把人馬調回來承包了工程。按合同,工程完工後,當年要付清工程款百分之三十,餘款做兩年付清。後來,上級不準再搞教育集資,斷了來路,剩下兩萬八的窟窿就成了老蛙沉重的債務。

病人聽不得鬼叫,膽小躲不過狗咬。老蛙繞來繞去還是被明禮燒鍋的擋了去路。明禮燒鍋的把白淨淨、胖呼呼的膀子一張說,書記,今年錢要清了吧,明禮在信用社馱了一分的息,你不心痛我心痛!老蛙這回不再作聲,只把小眼睛在那女人身上瞟了瞟,眼皮又耷拉下去。明禮燒鍋的得理不撓人,細尖尖的嗓子越說越響,今年要是再不清,到時我一家五口到你家過年,別說不給你書記面子!老蛙聽了這話突然來了神,“什麼什麼,什麼五口?”老蛙歪了個頸子,繞明禮燒鍋的轉了一圈,小眼睛錐子一樣在那女人身上戳來戳去,像是一口把大肥吃了,膀子不覺又了起來。明禮燒鍋的知是說漏了嘴,連忙夾起胳窩,轉身溜回家去。

“狗的明禮又了一個?”老蛙猜想,站在那裡,半天沒動。

老蛙在陳東轉了三千多塊,很得意,畢竟大窟窿小了口子。午時,老蛙的腳尖不知覺朝了營長家那邊,一是想在營長家嘔一盅,滿足一下肚子,二是想與營長說說擺路橋公司的一撥人馬。

這會,營長在家正準備喝酒。

小朱上午到鄉里開會之前來過家裡,把老蛙說的一古腦倒給了營長。營長聽了不高興,心想狗的老蛙瞧自已不起,白搭了一餐酒喝不到不算,事情也不知個底。但反過來又想,小朱也不是外人,叫小朱去跟自己去一樣,就告訴小朱,回頭開完會了,相關事宜直接跟我說。營長對施工隊進村有自己的算盤。陳莊村有個不成文的習慣,鄉里來人或上面來客,吃吃喝喝什麼的,老蛙總是安排在營長文書兩家輪坐莊,一個不偏袒,好在兩家都在陳東,稱斤把,買瓶把酒方便,兩家燒鍋的也樂意,時不時點剩菜管兩,落得瓢油水潤潤鍋。這回,營長見四十人馬住三月不挪腳,眼睛就睜得狗卵大,想把人馬安在自己侄子家,除收點房租外,一家人搭在鍋裡落點吃喝。營長正想著,老蛙晃了進來,營長先一驚後一喜,就騰出椅子給了老蛙。

老蛙跟村裡人說話直來直去,不遮掩,說營長欠我的酒,今朝要補上。說著就把一身皮包的骨頭攤在椅子上,大嘴巴一張一張地吐著氣。營長燒鍋的明瞭男人的心,轉身到鍋屋搗鼓了一陣,幾個菜就端了上來。營長請老蛙坐上席,自己坐一邊,燒鍋的坐對面,半邊股只搭在椅子沿,那一半懸著象要掉下來,雖是謹慎,筷子卻很麻利,順著碗給老蛙夾菜。老蛙小眼一眯,就滋滋喝了起來。回頭路橋施工隊進村,你先去接應一下。老蛙跟人說話小眼睛一般不朝人盯著望,眼皮一耷只管自己說,話說完了,小眼睛才抬起來瞅瞅,望著對方的反應。營長說,我去怎麼照,我跟人怎麼說?老蛙說嘴吧長在你鼻子底下,你想怎麼說怎麼說。營長燒鍋的搭了腔,說書記派你是信得過呢!老蛙大嘴一張就笑了,兩口子好象得了獎賞,也跟著笑了起來。

老蛙走後不半時,鄉里小朱就把路橋公司的項目經理胡經理帶到營長家,三人頭碰頭就嘀咕起來,甲乙丙丁說了個眉目,胡經理覺老蛙不在場有些不放心,提出叫老蛙出面,營長藉著酒興,說這事我說了算!胡經理還是半信半疑。臨了小朱說,你酒多了話不算數。營長眼睛一睜說是老蛙待的。小朱說,待的,待的也不算,不信你等著!

老蛙這頓酒象是多了。從營長家回陳西時頭已偏西,老蛙連皮帶骨把身子往上一擺就呼呼睡去,醒來時不覺天已擦黑。燒鍋的把一碗粥端上叫老蛙喝,老蛙就稀里嘩啦喝了起來,邊喝邊想到一件煩人的事。鄉里半月前就佈置水利興修,鄉長要老蛙搞個5000土方的達標工程,搞好了有獎。獎就是錢,錢能辦事,能把明富明強帳清了,免得狗的又來纏。那天老蛙叫文書把全村在家勞力摸一下底,文書說連“三八”

“九九”一起不500來人,一人要攤十方,搞達標恐怕難。老蛙想到興修就煩得很,興修好是好,可勞力難攤,上面一再說不準強行搞以資代勞,這塘怎麼興?靠幾個婆婆娘、白鬍子拱到猴年馬月?想到這些,一口氣又往喉嚨裡鼓,不覺就鼓到胡經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