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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還好,適合孩子高考,”張正山也把目光投向窗外,“今年考生比去年多不少,街上到處都是人頭。”見張正山把話題引了上來,老劉就說:“現在的孩子雖然吃穿不愁,條件比我們那時好多了,可壓力不小哇,你看,都往那條道上擠,誰能保證都能擠上?能上大學的還是少數啊!”
“唧、唧”張正山嘴上下噠了兩下,卻沒說話。
“咦,老張,園園這回怎麼樣?”老劉像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把頭轉過來試探了一句。
“等標準答案出來,對照過了才有個數。”張正山說。
“不過還是王估氣卵,只是個大概。”
“那也不礙事,現在是知分填志願,好歹能有個參數。”
“孩子情緒不穩定,我心裡也空落落的。”
“那就回家多陪陪,反正單位也沒事。”老劉說。
“送考很麻煩,顧這顧那,累!”說完又把頭埋進書堆裡去了。
說送考,張正山的心就翻江倒海的,這種覺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味。其實這兩年他並沒有送考,一是女兒不讓送,二是自己不想送。自己不想送是因為兩次三次地送,怕遇到人問這問那,沒面子,難堪。張正山請假在家只是完成那麼一個複雜的、憔慮的、自我折磨的過程。
前年的六月七號,也就是女兒園園應屆高考的那年,張正山夫婦完成了一次悲壯而又富有情的送考,那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送考。那年的天氣比今年熱。為了女兒順利過關,夫兩人早早就把所有程序安排好了,其中包括送考。他們作了分工,張正山主外,就是看考場、試考期間的接送等等,何萍主內,諸如飲食起居之類。何萍把女兒的生活安排得十分細,牛、蛋糕、饅頭、蔬菜、蝦仁、骨湯、沬、米飯、麵條、水果等,所有這些都一三餐按比例作了調配,何萍的這種縝密緻不僅打動了女兒,也深深地動了張正山。試考的頭一天晚上,何萍把這些準備一件一件地數給了張正山,說三餐配料順序不能錯,數量不能多也不能少,想想女兒馬上就要上大學,就要離開這個家了,像一隻小鳥就要離巢了,小小年紀就要面對人生面對社會,我這心裡真是很難過…說著兩行淚嘩地湧了下來,張正山心頭一熱,一把攬過子,“有出息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六號下午看考場。考場設在濱江第五中學,那是張園初中的母校,張園對那裡的區位很悉,說就不去看了,張正山說不行,你都畢業三年了,那裡的變化大哩。臨出門的時候,何萍囑咐就四站路程,不要打的,也別坐班車,萬一園園暈車了會影響明天的試考。父女倆人就沿著濱江大道一邊聊一邊走,半個小時就到了。濱江五中大門前豎起了一塊大牌子,紅底面上印有“濱江市第五中學高考考點”一行金黃大字,門楣上懸掛著橫幅標語,上面寫道:沉著應戰,以優異的成績讓祖國挑選!父女倆人走進大門,準備進入教學區的時候被一名警察擋住了,警察把手掌從前往後劃了一下,“對不起,你們不能再進了。”說著又指了指地上的石灰線。張園問,“叔叔,第18考場在哪?”
“喏,那邊,五號樓二樓西邊第一間。”父女倆順著指向望了過去又相視笑了一下。張正山後來看到不少家長和考生也跟他們一樣就此止步了,說這樣就好,考場應該是嚴肅的。
由於興奮和動,張正山和何萍晚上都沒睡好覺。七號清早,一家三口都按正常起居時間動了起來。何萍把早已配備好的早餐端上飯桌喚園園吃,說水別喝太多,免得上廁所耽誤答題時間。張園嗯了一聲。何萍又說可也不能喝少,否者口渴會影響答題。張園又嗯了一聲。八點準時出門,出門前何萍再三提醒女兒上好衛生間,把該做的準備工作做好。又問准考證和文具是否都備齊了?園園一一應答。何萍仍不放心,又把書包打開一件件檢查了一遍,發現確實沒落下什麼就朝女兒開心地笑了笑,“沉著別慌,媽當年就是慌的。”張園點了點頭。何萍把張正山和女兒送出樓梯口突然就轉過背,張正山明白八層又動了。
張正山父女倆到達濱江五中大門正好八點半,離進入考場還有十分鐘,這時已是人山人海。來送考的不僅有父母,爺爺也都來了不少,送考的遠遠要比參考的多,儘管送考的人心態各異,但所有人的心願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希望孩子能夠考上大學。大門前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不少用公車或私家送考的,喇叭聲攆著人的股一個勁地叫喚。張正山看到從車裡走出來的考生和家長,心裡頓然生出一種自悲,他低頭用餘光朝女兒瞅了一眼,忽然聽到有人在嘀咕:權再大錢再多子女考不上大學有什麼用?還是考場見高低吧。這話十分順耳,張正山抬起頭,覺有絲絲的籍從心尖上掠過。
進考場的時間到了,張園舉起右手準備和父親告別,張正山一把抓住張園的胳膊,彷彿女兒立即奔赴戰場似的,“園園啊,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好好幹吧!”
“有這麼嚴重嗎?”女兒噘著嘴,張正山緊緊抓住女兒不放,生離死別一般,張園覺得胳膊被抓痛了,就在他手背上狠狠擰了一把,轉身溜進了五中大門,頭也不回地向考場走去。張正山擠在人縫裡,昂著頭一直等到女兒在視線裡漸漸淡去。
語文是兩個半小時。張正山後來也不知道那天上午是怎麼過去的,要是放到兩年後,他本不可能像雕塑一樣坐在路邊曬頭,何況那天氣溫很高。送走女兒,他就朝四周望了一圈,想找個蔭涼處稍事休息。這時,人群中突然出現一陣騷亂,幾個家長圍著警請求他們攔住過往車輛,說汽車喇叭影響孩子試考。警說他們只管通編者按高考的分數線,無疑是眾多學子能否跨越龍門的界溝,無疑是萬戶千家重點關注的一個異常的內容,小說中的張園,終於讓生命在殞落在這道分割線上…安全,沒權力堵車不給通行。家長說高考期間有嚴噪音的規定,警說這不是他們管理的權屬範圍。雙方各持己見,見請求無效,幾百名家長一轟而起,他們分成兩路堵在考場外馬路兩端。那時候張正山還在市委宣傳部工作,考慮到影響,張正山不想參與領頭,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一端的人群裡。人牆還沒正式形成,兩頭仍有車輛強行通過,張正山看到一輛工程車不停地按著喇叭要人群讓路,就走上前去向司機說明情況,司機瞪著眼睛紅著脖子緊按喇叭不放,這一舉動怒了所有人,張正山見勢一把拽下司機,說孩子高考你就不能體諒一回?司機的眼晴橫著張正山,上嘴朝一邊豁著,大聲叫喊這是非法堵車。嘭、嘭,有人從背後朝司機了兩拳,又有人踢了幾腳,司機往地下一蹲嚎嚎大哭起來。那頭一個騎摩托車的小夥子也被人打出了鼻血,整個過程沒有一個警察制止。其它車輛見狀紛紛掉頭轉道了。
張正山很悲壯地坐在馬路中間,他看到眾多家長一副將攔車進行到底的架勢心裡難免又生出了慨。他把墊在股下面的一本雜誌出當扇子搖了起來,邊搖邊和身邊的人發表對堵車的看法,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自己的意見,但說來說去還是說到了高考,說完後又說各自孩子的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說無關緊要其實還是很重要的,比如學習成績、模擬試考、飲食習慣、格愛好等等,這些細節加起來足可以衡量一個考生的優異程度,但張正山沒往深裡說,覺得這種場合不必太真實。他在思考自己的命題:家長堵車意在子女高考,司機告狀此是非法擋道。責任在誰?張正山後來自己也沒有回答,因為他一時不好選擇角度。他們就這樣一會坐一會站,整整被太陽烤了兩個多小時。
十一點二十的時候,站著的人開始離去,坐在地下的也紛紛起身。張正山一邊拍著股,一邊跟著人群緩緩地向五中大門挪動。隨著一聲鈴響,人一起湧上前去,鴨群似的伸著脖子朝裡面張望。一個考生出來了,接著就是三個、四個,不知誰高高揚起了手臂在呼叫孩子的名子,彷彿在接凱旋英雄。十分鐘不到,大門內外的兩路人馬就融在了一起,有的摟著,有的牽著手,有的相互擁抱,好像孩子已經考上大學了。張正山微笑著從女兒手中接過書包,轉過身,用胳膊護著女兒就要擠出人群,這時忽然聽到一陣尖利的痛哭,他回過頭,看到一個女生說她忘了填答題卡了!張正山急切地問女兒是否填了,園園一昂頭,說我哪能,她傻唄!張正山摸了一下女兒的後腦殼,心裡想,不幸的事與自己一家是不沾邊的。
“老張啊,回去多陪陪女兒吧,再過兩個月你想多陪怕也陪不上了。”老劉又從兩摞書縫裡抬起頭。
張正山把視線從窗外的天空中收了回來,說,“好。”三張園的分數估出來了。
張正山聽到一支樂曲從書房虛隱的門縫裡飄了出來,他知道,那是臺灣女歌手張韶涵演唱的《隱形的翅膀》。園園最喜愛這首歌,高興的時候就播放一回。現在,女兒跟著樂曲的旋律很動情地唱著: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張正山的眼睛亮了一下。
家裡的氣氛似乎沉悶已久。起、漱洗、吃飯、目送女兒出門試考,然後就是把頭伸出陽臺毫無目的地張望,所有的響動都隨女兒的表情而變化著。此刻,音樂響起來了,沉悶也被女兒的歌聲劃破了,一種活生生的動在屋裡瀰漫開來,如同陽光突然剌破烏雲光芒四。張正山深深地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彈動幾下僵硬的身驅。他側身立在客廳中央,支楞著耳朵任隨歌聲一段段地飛揚: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唱吧,盡情地唱吧,唱得越開心說明女兒的估分就越好。他想。
下午臨出門的時候何萍就和張正山約定好了,園園的分數一估出來他就給她打電話。今天是何萍上班的第一天,確切地說是她下崗後的第一個工作。在此之前何萍是市一家企業的財務主辦,張園讀高三的那一年突然就下崗了。下崗後的何萍沒有急於找工作,不是找不到,而是女兒即將面臨高考,夫倆人商定,等女兒上大學後就去找工作,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年!儘管沒有了工作的繁忙,但何萍承受的多重壓力卻遠比在崗時大得多。三年消磨完了,一個成幹練的業務骨幹變成了情脆弱、思維遲鈍的家庭婦女。
這是很可怕也是要命的。
何萍下崗的意義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何萍生在農村,因為父親是民辦教師,何萍很小就上學讀書,恢復高考制度的第一年,十六歲的何萍就高中畢業了。第一次進城參加高考她還一臉驚奇,樓房、氣車、滿街的香味、河一樣的人群和考場裡父親一樣的叔叔。那時候她對這樣的試考還沒有一個完整的認識,年年可以考大學,年年都能看到鄉下沒有的風景,這種覺非常奇特,也非常有意思。何萍想她要年年考大學,何萍就樣一年接著一年地往下考,一直考到1984年!
驀然回首整整八年了,八年抗戰本鬼子都打跑了!民師父親用擅抖的雙手捧著通知書,兩行眼淚是渾濁的。
用八年時間完成一種試考不能不說是當代人的一個奇蹟。在此過程中,何萍無數次甩掉書包,撕掉書本和父親曠持久的對抗,民師父親只有一句話,不上大學你就走不出這個村莊、過不了那道田埂,嫁個農民一輩子過苦子。何萍又無數次撿起書包,合上書本抺一把眼淚走上去學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