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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遊日記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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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晨起,餘先作書令顧僕往投阮玉灣,索其導遊緬甸書,並謝向之酒盒。餘在寓作晉寧諸柬,須其反命,即令往南壩候渡。

下午,顧僕去,餘入城拜阮仁吾,令其促所定負擔人,為西行計。適阮穆聲來顧,已而玉灣以書來,期約定明晤其齋中,遂不及入城。

初二晨起,餘自仁吾處,次第拜穆聲,後至玉灣所,忽玉灣來邀甚急,餘遂從其使先過玉灣。則穆聲已先在座,延於內齋,款洽殊甚。既午,曰:“今總府宴撫按,當入內一看即出,故特延穆聲奉陪。”並令二幼子出侍客飲。

果去而即返,洗盞更酌。已而報撫按已至,玉灣復去,囑穆聲必款餘多飲,須其出而別必須等到他從總府出來後再辭別。餘不能待,薄暮,託穆聲代別而返。

初三晨往阮仁吾處,令促負擔人。即從其北宅拜穆聲。留晨餐,引入內亭,觀所得奇石。其亭名竹在,餘詢其故,曰:“父沒時,宅為他人所有,後復業,惟竹在耳。”亭前紅梅盛開。此中梅俱葉而花,全非吾鄉本,惟一株傍亭簷,摘去其葉,始面目,猶故人之免冑脫去外殼相見也。石在亭前池中,高八尺,闊半之即四尺,玲瓏透漏,不瘦不肥,前後俱無斧鑿痕,太湖之絕品也。

雲三年前從螺山絕頂覓得,以八十餘人舁yú抬至。

其石浮臥頂上,不經摧鑿而下,真神物之有待者。餘昔以避雨山頂,遍臥石隙,烏沒有睹有此類哉!下午,過周恭先,遇於南門內,正挽一友來顧。知金公趾為餘作《送靜聞骨詩》,相與同往叩之,則金在其莊,不相值。金公趾名初麟,字頗肖董宗伯,風公子也。善歌,知音律,家有歌童聲伎。其祖乃甲科。父偉,鄉薦,任江西萬安令。公趾昔好客,某奏劾錢士晉軍門,名在疏中,黜其青衿焉。其友遂留至其家,割雞為餉,餚多烹牛雜脯而出,甚潔。其家乃教門在某教派中,可能是回教,舉家用牛,不用豕豬也。其友姓馬,字雲客,名上捷,號閬仙。尋甸府人。

父以鄉科任沅州守,當安酋困黔省時,以轉餉功擢zhuó提拔常德太守,軍興旁午諸事紛繁,獨運援黔之餉,久而無匱,以勞卒於任。雲客其長子也,文雅蘊藉,有幽人墨士之風。是晚篝燈論文,雲客出所著《拾芥軒集》相訂,遂把盞深夜。恭先別去,餘遂留宿其齋中。窗外有紅梅一株盛放,此間皆紅梅,白者不植。中夜獨起相對,恍似羅浮魂夢間,然葉滿枝頭,轉覺翠羽太多多耳。

初四馬君留晨餐。恭先復至,對弈兩局。以留飯。

過午乃出城,以為顧僕將返也。及抵寓,顧僕不見,而方生已儼然形容莊重而整肅在樓。問:“何以來?”曰:“昨從晉寧得君書,即騎而來送君。騎尚在,當遲一復往晉寧。”問:“昔何以往?”曰:“往新興,便道晉寧看君耳。”問:“顧僕何在?”曰:“尚留晉寧候渡。”始知方生往新興,以許郡尊考滿,求雷太史左右之於巡方使君之側也。雷名躍龍,以禮侍丁憂於家。巡方使為倪於義,系四川人。

初五方生為餘作永昌潘氏父子書,父名嗣魁,號蓮峰,丙子科第十名。子名世澄,號未波,丙子轎解元。騰抄寫越潘秀才書;名一桂。又為餘求許郡尊轉作書通李永昌,永昌太守李還素,昔自雲南別駕升,與許同僚。又為餘求範復甦醫士,江西人。轉作書通楊賓川。

賓川守楊大賓,黔人,號君山。原籍宜興人,以建平教中於南場,與又生鄉同年也。前又生有書來,然但知其家於黔,而不知其宦於賓。書為盜失,並不知其家之所在,但憶昔年與其弟宜興總練同會於又生坐。

今不知其弟尚在宜興否。

憐餘無資,其展轉為餘謀,勝餘自為謀也。下午,顧僕自晉寧返,並得唐大來與陶不退書。阮仁吾所促負擔人亦至。

初六餘晨造別阮玉灣、穆聲,索其所作《送靜聞骨詩》。阮再留款,餘以行李已出辭。乃出叩任君。任君,大來妹婿。大來母夫人在其家,並往起居之。任固留飯,餘乃趨別馬雲客,不值,留詩而還。過土主廟,入其中觀菩提樹。樹在正殿陛庭間甬道之西,其大四五抱,幹上聳而枝盤覆,葉長二三寸,似枇杷而光。土人言,其花亦白而帶淡黃,瓣如蓮,長亦二三寸,每朵十二瓣,遇閏歲則添一瓣。

以一花之微,而按天行之數,不但泉之能應刻,州勾漏泉,刻百沸。

而物之能測象如此,亦奇矣。土人每以社祭神之,群至樹下,灼艾代灸,言灸樹即同灸身,病應灸而解。

此固誕妄,而樹膚為之瘢靨即斑痕凹陷無餘焉。出廟,飯於任,返寓。周恭先以金公趾所書詩並贐至,又以馬雲客詩扇至。阮玉灣以詩冊並贐至,其弟鏳亦使人饋贐焉。迨暮,金公趾自莊還,來晤,知餘從筇qióng竹往,曰:“餘輩明晨當以筇竹為柳亭。”餘謝之曰:“君萬萬毋作是念。明晨君在溫柔夢寐中,餘已飛屐峰頭矣,不能待也。”是晚,許郡尊亦以李永昌書至,惟範復甦書未至也。

初七餘晨起索飯行,範君至,即為作楊賓川書。

餘遂與吳方生作別。循城南濠西行二里,過小西門。又西北沿城行一里,轉而半里,是為大西門,外有文昌宮桂香閣峙其右,頗壯。又西半里,出外隘門,有岐向西北者,為富民正道;向正西者,為筇竹寺道。餘乃從正西傍山坡南行,即前所行湖堤之北涯也。五里,其坡西盡,村聚駢集,是為黃土坡;坡西則大塢自北而南,以達滇海者也。西行塢塍中二里;有溪自西北注而南,石樑橫其上,是即海源寺側湧而出之水,遂為省西之第一雲。又西一里半,有小山自西山橫突而出,反自南環北;路從其北嘴上一里半,西達山下。

有峽東向,循之西上,是為筇竹;由峽內越澗西南上,是為圓照;由峽外循山嘴北行,是為海源。先有一婦騎而前,一男子隨而行者,雲亦往筇竹。隨之,誤越澗南上圓照,至而後知其非筇竹也。圓照寺門東向,層臺高敞,殿宇亦宏,而闃qù寂寂靜無人。還下峽,仍逾澗北,令行李往候於海源,餘從峽內入。一里半,澗分兩道來,一自南峽,一自北峽,二會處,有坡中懸其西。於是渡南峽之澗,即躡坡西北上,漸轉而西,一里半,入筇竹寺。

其寺高懸於玉案山之北陲邊緣,寺門東向,斜倚所踞之坪,不甚端稱,而群峰環拱,林壑瀠沓,亦幽邃之境也。入寺,見殿左庖膾喧雜,腥羶陳,前騎來婦亦在其間。餘即入其後,登藏經閣。望閣後有靜室三楹,頗幽潔,四面皆環牆回隔,不見所入門,因徘徊閣下。忽一人而問曰:“先生豈霞客耶?”問何以知之?

曰:“前從吳方生案徵其所作詩,詩題中見之,知與丰標形象風采不異也。”問其為誰,則嚴姓,名似祖,號築居,嚴冢宰清之孫也。為人沉毅有骨,澹泊明志,與其侄讀書於此,所望牆圍中靜室,即其棲託之所。因留餘入其中,懇停一宿。餘其意,命題僕往海源安置行李,餘乃同嚴君入殿左方丈。問所謂禾木亭者,主僧不在,鎖鑰甚固。復遇一段君,亦識餘,言在晉寧相會,亦忘其誰何矣。

段言為金公趾期會於此,金當即至。三人因同步殿右。循階坡而西北,則寺後上崖,復有坪一方,其北崖環抱,與南環相稱,此舊筇竹開山之址也,不知何時徙遷移而下。其處後為僧塋墓,有三塔皆元時者,三塔各有碑,猶可讀。讀罷還寺,公趾又與友兩三輩至,相見甚歡。窺其意,即前騎來婦備酒邀眾客,以筇竹為金氏護施之所,公趾又以夙與餘約,故期備於此,而實非公趾作主人也。時嚴君謂餘,其侄作飯於內已,拉往餐之。頃之,住持僧體空至。其僧敦厚篤摯,有道行者,為餘言:“當事者委往東寺監工修造,久駐於彼,今適到山,聞有遠客,亦一緣也。必多留寺中,毋即去。”餘辭以雞山願切:“此一宵為嚴君強留者,必不能再也。”體空謂:“今諸酒漢混聒喧鬧寺中。明晨當齋潔以請。”遂出。餘往方丈答體空,嚴君以諸飲者在,退而不出。餘見公趾輩同前騎婦坐正殿東廂,始知其婦為伎歌伎而稱觴者敬酒之人,相當於現今公關小姐。

餘乃迂從殿南二門側,曲向方丈。

體空方出,而公趾輩自上望見,趨而至曰:“薄醴已備,可不必參禪。”遂拉之去。抵殿東廂,則築居亦為拉出矣。遂就燕飲。其婦所備餚饌甚腆。公趾與諸坐客,各歌而稱觴,然後此婦歌,歌不及公趾也。既而段君去,餘與築居亦別而入息陰軒。迨暮,公趾與客復攜酒盒就飲軒中,此婦亦至,復飛斝jia酒器徵歌,二鼓乃別去。餘就寢。寢以紙為帳,即嚴發君之榻也。另一榻亦紙帳,是其侄者,嚴君攜被袱就焉。既寢,嚴君猶秉燭獨坐,觀餘《石齋詩帖》,並諸公手書。餘魂夢間,聞其哦即哦,輕聲朗誦三詩贈餘,餘寢不能辨也。

初八與嚴君同至方丈叩體空。由方丈南側門入幽徑,遊禾木亭。亭當坡間,林巒環映,東對峽隙,滇池一杯,浮白於前,境甚疏窅yao深遠,有云林筆意,亭以茅覆,窗欞潔淨。中有蘭二本二叢或二株,各大叢合抱,一為蘭,止透二;一為冬蘭,花發十穗,穗長二尺,一穗二十餘花。花大如萱,乃赭斑之,而形則與蘭無異。

葉比建蘭闊而柔,磅礴四垂。穗長出葉上,而花大枝重,亦垂於旁。其香盈滿亭中,開亭而入,如到眾香國中也。

三人者,各當窗一隙,踞窗檻坐。侍者進茶,乃太華之者。茶冽而蘭幽,一時清供,得未曾有。禾木者,山中特產之木,形不甚大,而獨此山有之,故取以為名,相仍已久,而體空新整之,然目前亦未睹其木也。體空懇留曰:“此亭幽曠,可供披覽;側有小軒,可以下榻;閣有藏經,可以簡閱有選擇地閱讀。君留此過歲,亦空山勝事。

雖澹泊,知君不以羶shān此處指世俗之光,非羊味來,三人卒歲之供,貧僧猶不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