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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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前也注意到了,”杜若瀾說“這批燮軍作風剽悍,頭一攻打偏馬寨損失了不少人,居然把屍體割了頭顱就退去不管,還是我們掩埋的。不過燮國是多山之國,各地民俗大有不同…”
“不是離人。”尚慕舟肯定地搖搖頭,他是跟隨界明城叛出九原的高階天驅武士,對離人的風俗裝扮非常悉“這些探子好生奇怪,若說是燮軍,怎麼會用這樣的弓箭?雷眼山上的獵人也知道用角弓。”他皺了皺眉“姬野喜歡徵用屬地軍力,甚至是降兵。若說這些人是真地的降兵…”他環視一圈“有沒有悉真騎的?”沒人點頭,真國畢竟太過封閉遙遠,這些青石軍人不是行商,哪裡會見過真騎?但是尚慕舟的推測不無道理。對於燮軍初戰失利以後再沒有大規模行動,青石軍也十分不解,一直摸不透燮軍的意圖。如果真是真國降兵,倒是容易解釋了,九原城能調動的兵力虛弱,若是大批降兵南下,只怕燮軍將領並不容易指揮得動。面臨堅固的築壘,他們很可能就地等待更多真正燮軍的到來。
“如果是真騎,”尚慕舟繼續猜測“他們慣於在營地周圍打量投放零散的遊騎斥侯,見縫針各自為戰,對於小股部隊來說非常難纏。”
“倒是很象,”馬乘驍也點頭,斥侯大多是青曹軍派出的“我們的斥侯每次都是連番戰。燮軍人數不多,但是箭術很好一擊而退,而且源源不斷,拖也把我們的人給拖死了。”他這時候的態度就好了許多。那麼多天以來,青石軍斥侯一直被燮軍壓著打,損失不小可本沒摸清什麼消息,而鷹旗軍一來就有了這樣的發現,說是巧合也罷,起碼鷹旗軍的實力已經讓青石諸將看在了眼裡。
“如果是真騎…”杜若瀾也拖長了聲音說,幾名將領換著眼,明顯都興奮起來。真騎或者作風剽悍,可是這樣的裝備未免可憐,猶疑不戰也說明營中頗有問題,對於青石軍來說,是不是意味著戰機呢?
“為甚麼當兵?”路牽機毫不客氣地問漸漸恢復過來的祝羅萬。
“守護青石。”祝羅萬答得很標準。
“不是問這個,當兵要做什麼?”祝羅萬有點懵:“習武,練陣…”他用力搜刮著相關的詞彙。
“都不對。”路牽機搖頭。
祝羅萬一頭霧水,求援地望著青石諸將,但是青石軍中似乎沒有人瞭解路牽機的意圖。
“是殺人。”路牽機宣佈說“不管是一身閃亮的盔甲或者是背後的什麼理由都和當兵沒有關係,習武拿餉錢也是,做路護一樣可以掙錢。當兵就是為了殺人的,不殺人就要被敵人殺掉。”他從祝羅萬的手中接過那步軍弩“這是很好的弩,你是很好的手,就是索隱也不出你這樣的快箭。可是為甚麼最後一匣箭連一支也沒出呢?因為他在叫?”路牽機指著那個昏死的探子。
祝羅萬張口結舌,回答不上來,他沒能發動弩機自然和那探子的慘叫有關,但隱隱約約地,他又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是因為這是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和你一樣的人。”路牽機說“大多數人大多數時候都不習慣殺死同類,青石軍也是一樣。你們的訓練裝備要好過東陸的大多數軍隊,可你們缺少優秀的士兵,因為還不習慣殺人。”他深深了一口氣“殺人,是最重要的。”對於路牽機的話,尚慕舟沒有評價,杜若瀾也就不瞭解這到底是不是路牽機個人的想法。他也不能不承認路牽機的話是有道理的,不過有些事情也許可以想可以做,大聲說出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青石諸將大多有這樣的想法,宛州人太久不見戰火,赤地談論殺戮,即使對軍人來說也顯得殘酷。但是很顯然,偏馬寨中的氣氛,因為帶回這三個燮軍的探子而變得不同了。
“我明白了。”祝羅萬忽然放下木杯,大聲說“這探子也許本就不懂宛州話?
“打死我也不說!打死我也不說!”探子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卻沒有他以為的那樣響亮。他裹好的上口早就迸裂,衣袖被鮮血浸透,氣息漸漸弱了下去…
夜深了,喧囂了一天的偏馬寨安靜了下來,可以聽見山腳下青曹軍營地裡戰馬的輕嘶。探子的吼叫也漸漸變成了夢囈一般的低語。他已經叫了很久,周圍看熱鬧的青石軍也終於由開始的憤變成無聊,漸漸散去,篝火前只剩下了五六個身影。
“喝點水?”面容俊秀的士兵把木杯舉到探子面前。
“打死我也不說!”探子仇恨地盯著這個鷹旗軍的士兵。就是這個鷹旗軍殺了自己的兩個夥伴和戰馬,然後一箭透他的肩胛。那是一百五十步的距離,而同伴出的羽箭只能頹然落在這鷹旗軍的面前。這樣的差距讓他在絕不甘心之下也到深深的絕望。
“要打死你早打死了。”火堆邊的另一個校尉嘟囔著“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煩不煩啊你?索兄弟,你別理他!”
“不說…”探子聲音嘶啞,散亂的目光落在索隱另一隻手拿著的麥餅上,重重地動了一下喉結。
索隱看了看麥餅:“想吃這個?得先喝水。”
“打死我也…”
“行了行了!”索隱也不耐煩了“不說就不說,又沒叫你說什麼,這麼想死…”他往火堆邊一坐,大口咬下一快麥過來。
校尉湊過來,壓低聲音問:“索兄弟,這探子這麼無賴,幾位將軍也沒打算從他身上挖出什麼,幹嘛不殺了他算了?這麼胍噪。”索隱停下咀嚼,斜眼看他:“你殺?”校尉登時有些畏縮,尷尬道:“都綁成這樣了,不好吧…”
“燮軍可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索隱說,燮軍殺俘的傳統是從離軍沿襲下來的,發揮的卻比離軍更徹底。寧一戰,屠俘八千,徹底震住了商國人,也讓燮軍殘暴好殺的名聲不脛而走。其實姬野不是個暴的人,起碼索隱記憶中的那個姬野不是。只不過,為了達到目標他可以百無忌。
“那你殺?”校尉老實承認“我不敢,原本是沒覺得,今天才知道自己總是膽小。”
“…”索隱的眼神凌厲了起來“那不是跟燮軍一樣了麼?”校尉幾乎要被索隱瘋了:“你們怎麼回事?!下午路將軍不是說麼?當兵首先就是殺人。鷹旗軍中人人敢殺,我們青石諸軍總是還差一點。我覺得路將軍說得有理…”
“那你叫路牽機殺嘛!”索隱搖頭“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校尉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問:“索兄弟,莫不是我哪裡說話得罪你了?”索隱也覺得自己太沖,月這麼好,偏偏這樣的夜晚總是心煩意亂,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好一陣子才說:“不關你事,我自己心煩。路牽機說的自然不錯。可是…殺人的事情哪裡是對錯那麼簡單?那不是說的,只能做。”
“只能做…”校尉默默回味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