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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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的四月是冰冷的。界明城不能想象一個活人怎麼會有這樣冰冷的身軀,那厚厚的鼠皮馬甲似乎沒有能夠留住她身上的一絲熱氣。
“四月。”他柔聲喚她,似乎擔心把她從睡夢中驚醒。
四月的眼閉得緊緊的,昏中還微微蹙著眉頭,只是嘴角依然向上挑著,彷佛是個笑眯眯的模樣。她聽不見界明城的呼喚,好在鼻中還有氣息。
界明城長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胳膊上的箭傷又開始隱隱做痛。他抱著四月那麼站著,直到夜北馬的鈴聲在身邊停住,直到白馬重的息慢慢平復,知道餘光裡倏馬探頭探腦的出現。
“該怎麼辦呢?”他這樣呆呆站立著,心中一片空白,那是因為不敢面對未來。
倏馬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鬼頭鬼腦地轉了半天,還是把臉伸到了四月跟前。它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溼潤的呼落在四月的臉上。
“你…”界明城忽然惡向膽邊生,高高揮起了巴掌。
倏馬一聲驚嘶,退了一步,卻不再逃避,似乎是等待著界明城的懲罰。看著它可憐巴巴的樣子,界明城的手慢慢落下了。是啊,也不是倏馬的錯,再通靈,它也不過只是一頭野獸而已。四月的病還是應該為他落下的吧?見界明城的面緩和下來,倏馬的臉又湊了過來,它輕輕呼嚕著拖了拖界明城的袖子。
“你說怎麼辦呢?”界明城苦笑著問倏馬,他只知道些最淺的醫術,而四月的情況顯然不是他所能明白的。這寒天凍地,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找不到啊?!倏馬又拖了拖他的袖子。
界明城的眼睛亮了一下,這夜北大地是倏馬的地頭,它莫不是有什麼想法吧?疾行,還是疾行。倏馬遠遠地把白馬和夜北馬拋在後面,朝著正北的方向前進。
已經沒有路了。從那道山坡以後,畜群就各奔東西,大地上只有紛亂的看不清楚的行跡。界明城希望自己的白馬能夠分得清楚自己的去向。夜北的太陽似乎落得特別的快,依稀已經有霧氣升騰起來,黑夜就要來臨。即使白馬和夜北馬還有足夠的體力,它們也會很快失去倏馬的蹤跡。
“要生火啊。”界明城的懷中還是冰涼的,他急迫地想,終於開始擔心起夜北馬身上馱著的給養輜重來。
“你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呢?”界明城喃喃地問倏馬,他抱緊了四月,生怕倏馬的顛簸震動了她。
“一棵樹。”界明城心頭猛一跳,差點把四月都丟出去。是四月的聲音!他低頭看四月,四月仍然微微閉著眼,面還是蒼白如故,可他清晰地看見四月彎彎的嘴角上的笑意,比先前要清楚的多的笑意。
“你醒了?”界明城驚喜加,只能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來。
“你醒了!”他高興地大喊。
“一棵樹。”四月低聲重複。
“什麼一棵樹?”界明城糊里糊塗的,他的心已經被喜悅佔領。
“不知道啊…”四月睜了睜眼,酒紅的眸子上了界明城的眼神“倏馬說的,一棵樹。”她隨即閉上了眼,長舒了一口氣。那氣息噴在界明城的臉上,也是冰涼的。可界明城覺不出來,他只是笑的,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問題。
倏馬又在上坡,速度慢了許多,也穩健了許多。他鬆開控韁的左手,把裹著四月的斗篷又仔細地嚴實了些。
“什麼一棵樹呢?”界明城鬆了一口氣。四月醒了,什麼一棵樹似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倏馬的腳步忽然停下,落的紅光洶湧地撞進了界明城的眼中和懷中,到坡頂了。界明城抬起頭來,忽然愣住。他深深呼一口,輕輕搖晃了四月一下。
“四月,你看,好大一棵樹啊!”三十八一棵樹和一片森林,界明城從來沒有覺得它們之間的區別是這樣的細微。
遠遠望去的時候,那樹是如此的突兀,幾乎讓他無法判斷它的高度。而走到樹蔭下面,界明城就更加惑。密密麻麻的氣侷促地站立著,濃綠的生氣的樹冠覆蓋了一里方圓。這時的晚霞依舊明亮,可是界明城抬起頭來卻不能看見一絲的天光。
這是隆冬時節,樹好象覺察不到這個季節的嚴酷,它還是綠得很自在,長得很歡欣。界明城能夠看見低垂下來的枝頭上還有一枚一枚茸茸的芽頭,黃的,似乎隨時都會綻開。
別說是茫茫夜北,就是在闢先山上那大半個月裡面,界明城滿眼見到的也都是耀眼的白雪和灰敗的枯枝。習慣了單調彩的眼睛裡忽然跳進來這樣一團生動的綠,任何人的心中都會被喜悅充滿的。界明城覺得自己的骨骼都似乎在隨著這棵大樹一起生長,他幾乎能聽見那種輕微的“個崩個崩“的爆裂聲。他深深呼了一口,空氣裡有一種悉而親切的氣息,那是森林的氣息。四月一定會很喜歡。
“看哪!”他輕輕晃著四月“樹啊!”四月輕輕答應了一聲,她的眼睛似乎睜了睜,可界明城不敢肯定。他急切地想讓四月看見這棵了不起的大樹。就算四月是虛弱的,他想,也一定會因為這樹振奮起來。他又晃了晃四月。
“看哪,四月。”他說“很漂亮的大樹啊!”這次四月甚至沒有答應,界明城才振奮起來的心情迅速黯淡下來。他望了望遙遠的天際,樹冠擋住了大部分的晚霞,可他還是能看見地平線上那團鮮亮的彩,夜就要來了。他抱緊了四月,毫不猶豫地往樹叢的深處走去。
倏馬把他們送到樹下就掉頭往來路奔去。界明城知道它是去找自己的白馬了。這個念頭讓他覺得安。一個可以遮蔽風雨的地方,一堆篝火,一卷溫暖的皮和一鍋香噴噴的熱湯,這是他能想到的四月最需要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大多還馱在那些夜北馬的身上。就算白馬和夜北馬會失方向,倏馬也一定能找到它們。
界明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麼快就把信任給了那個漂亮但卻陌生的小傢伙,他甚至不曾這樣信賴過白馬。畢竟是牲畜,他一直這樣想,不可能真正理解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