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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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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素這塊殘破的跳板,在清晨的微光中醒過來,身後的人早已不見,他凍得發抖,勉強站起來,像一隻剛出生的幼鹿般,腿直哆嗦,又軟軟地倒下去,最後用手撐著地,才一點點站住了。

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他的喉嚨很疼,身後那處更是千瘡百孔,動一下便鑽心地痛,昨晚不僅了血,黎素顫抖著伸手摸了摸,已經腫脹不堪,似要爛了。

不過那白濁體倒是乾涸了,不會如失般一股腦全出來,叫黎素難堪。

他這一生都是光鮮的,從未試過如此狼狽,他像個乞丐,像只野狗,像個被人白嫖了一整晚的青樓男,但是他心裡並不恨阿東,起碼一開始,他是心甘情願的。

有一瞬間,黎素不知道何去何從,他茫然看了看來時的路,覺得遙不可及,但是身後的羊腸小道,又不知通向哪裡。

最後,黎素一瘸一拐,他走到上山的那條路附近,從背後敲暈了守衛,扒下其中一個的衣服,為自己換上。

悄無聲息地回到庭院中,阿北恰巧從外頭回來,與他相遇,見黎素這一身打扮,不由稱奇:“主人,您這是…有任務在身?”黎素嗓子乾啞,只得忍痛道:“你不必多問,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剛下了熱水,他覺得渾身都似散架一般,泡在水中便不想出來,‮腿雙‬之間一片狼藉,身後的傷口在熱氣氤氳中開始隱隱作痛。

直到水冷了,他才從浴盆中爬出來,哆哆嗦嗦給自己擦乾淨身子,趴在上徑自上了藥,隨後便昏睡過去。

小和尚已經好幾沒有見過蓮花生,他們一行人在一處有山有水的地方停了,已是晚秋十月,這處林子裡開滿了木芙蓉,紅的似火,白的如雪,搖曳生姿,連胖狐狸都不將腦袋伸出車簾,痴痴地看。

修緣猜想,這地方應當距天一教的分壇不遠了,否則眾人不會如此鬆懈,越行越慢。

中午黃岐給他送飯,修緣想問蓮花生的去向,又怕引得黃岐生疑,只得隨口道:“這地方風景大好,我們可是要在此多留些時候?”黃岐苦笑道:“你若是喜歡,我便上報教主,他自然會顧著你,多呆些子也無妨。”修緣心裡冷笑道,多呆些時候,給他磨刀霍霍麼?

“不必了,你們這一路也累了,早點趕回去,好各自休息。”黃岐無話可說,看他的眼神有些憐憫似的,半天才又道:“也無妨的,前面就是分壇,鑿齒早已先到一步,教主也去打點了,稍後會回來與我們會合。”說完見修緣坐下吃飯,便退了出去,與葉蓉等人守在外頭等。

修緣自同蓮花生一道,與被軟並無二致,就算蓮花生化作平安,二人情投意合,他也不甘心就此淪為魔教臠,更何況他現在早已心如死灰。

他心裡開始默默算計。

有甚麼事值得蓮花生親自過問,連鑿齒也一起帶去了。鑿齒一出,必是為了震懾旁人。修緣想來想去,想到先前在山上別院中,蓮花生捉了包括少林方丈在內的一干人等,可見將鑿齒帶去,多半是為了看守他們。

如果西南那幾個門派中諸位高手都被轉移到分壇,鑿齒也去看守,想必蓮花生是要有大動作了。

修緣左思右想,最後目光落到了趴在角落裡玩尾巴的胖狐狸身上。

他走過去,蹲在狐狸旁邊,捉住了它的尾巴,放在手心裡一邊撫摸,一邊道:“阿呆,你願意幫我麼?”這一,林子中不斷有笛音繞耳,悲涼蒼茫,葉蓉一干人在外頭守著,聽到了,不由動容,對黃岐道:“首領,那小和尚…”黃岐搖搖頭:“莫管他,教主還未回來,我們做不得主。”葉蓉當他形單影隻,思念教主,午膳時還給他加了菜,也將胖狐狸抱走,餵了些好的。

誰知呆狐狸吃得太飽,懶洋洋地坐在林子裡曬太陽,抱著肚子,不時甩一甩尾巴,十分愜意的樣子。

到了傍晚,大概食物都消了,這狐狸又活潑起來,身子看上去輕盈一些,鑽進花叢中撲了幾次蝴蝶,沒有撲到,卻也不惱,又成了辣手摧花,接連咬了好幾朵盛開的木芙蓉,嚼了半晌,似乎沒有味道,花瓣散了一地,又咬了一朵更大的,飛奔到車中,送到修緣面前,修緣將車簾掀開,看到林子裡的落花的慘狀,不由拎起狐狸的尾巴,將它倒提過來,道:“你這呆子,只懂得糟蹋!”狐狸嗚嗚直叫,修緣順勢下了馬車,葉蓉猶豫著要去阻攔,蓮花生不在,他們雖在此地稍事休息,但卻更要對修緣嚴加看管。

黃岐卻道:“罷了,連赤仙使都覺得無趣,更何況活生生一個人!便讓他們在林中散散心,只要不走出林子便可。”修緣將馬車上的橫笛拿出來,席地而坐,笛音悠遠悲慼,葉蓉實在受不住,便同大漢坐回了車上,黃岐望了片刻,也一併上去了。

這狐狸倒是好運氣,蝴蝶蜻蜓沒撲成,半晌,嘴上卻叼了一隻受傷的白鴿回來。

它甩了尾巴,將白鴿叼到修緣腳邊,邀功似的用尖耳朵蹭了蹭修緣的手背。

修緣捧起白鴿,看了看它的腳,心下了然,提高了聲音對狐狸道:“阿呆,你殺戮之心太重,它可是被你咬傷的?”胖狐狸委屈地抱住尾巴,白鴿受傷的翅膀,那模樣似乎在說,它雖摧殘了幾朵嬌花,卻不至於傷了一隻鴿子。

修緣又道:“也是,它在天上飛,你想咬也咬不得,這樣說來,卻是我錯怪你了。”那狐狸豎起大尾巴,十分贊同。

葉蓉看了半晌,放下車簾對黃岐道:“首領,他們撿了只鴿子,看樣子,應當是信鴿。”黃岐想了想,道:“你出去看看。”葉蓉下了馬車,走到修緣身邊,對他道:“修緣師父,你莫讓我為難。”修緣笑了笑,對葉蓉雙手合十作了個揖,道:“施主折煞我了。”說完便從狐狸面前捧了那隻白鴿,要給葉蓉處置。

按蓮花生的吩咐,修緣是不能與外界接觸的,葉蓉自然不敢大意,連一隻鴿子也不能放過。

然而胖狐狸卻撲過去,重新將白鴿叼住,不讓葉蓉帶走。它輕輕地咬住,並沒有碰到那鳥兒的傷口。

葉蓉一怔,黃岐已經下車來了,他嘆了口氣,道:“罷了,赤仙使的意思,你不要違逆,它最懂得教主的意思。”葉蓉只得就此罷手,隨黃岐又回到車中。

修緣將這隻白鴿照顧了幾,餵它乾淨的食物和水,給它清洗傷口,他知道這是聚賢莊的鴿子,它腳上有個小小的標記,一般人卻看不出。

他是用笛音將這信鴿引來的,小時候,他與秦遠岫一道讀書寫字,閒來無事,秦二公子便將府上聯絡往來的辦法教給他,秦家的勢力遍佈大江南北,也養了許多信鴿,分散在各處,專有人看管,以此傳遞消息。修緣就賭這附近百里內,有秦家的勢力。

“首領,那隻信鴿…”葉蓉回到車上,還是心有餘悸。

“無妨,他不知道我們的具體位置,就算要向外人求救,也是束手無策。更何況,教主今就要回來,小和尚又能玩出什麼新鮮花樣,他搬來再多救兵,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這天夜裡,修緣養了幾的白鴿被他放飛了,那鳥兒在空中盤旋一圈,還回來啄了啄呆狐狸的耳朵,這才撲騰著傷愈的翅膀,遠遠飛走了。

修緣恍惚看著它,彷彿看到自己最後一絲希望,他怔怔地下一行熱淚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與平安,怎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他為了逃脫平安的毒手,能想出的,只有這一個主意,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旁人看穿,啼笑皆非了,不論如何,他只能賭一把,賭蓮花生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又想了許久,他才醒悟一般,糾正自己:“他哪裡是平安,平安早就死了。”胖狐狸從食盤中鑽出個茸茸的腦袋來,踱步到修緣身邊,安似的用尾巴纏住他的手,吊在他身上不肯下來,修緣一把抱住它,覺得周身暖融融的,不似從前那般天寒地凍,無依無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