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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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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樹影婆娑,風吹得落葉連番捲起,連在眉清目秀的青年腳下。他一雙布鞋踏遍山川無數,鞋底是淤泥,沾染塵埃,鞋頭了趾,路走久了,連血跡都乾涸。明明是不修邊幅的模樣,但上下打量一番,再與他對視一二,那雙明亮澄澈的眼,足以把人的魂魄也走。

這青年只穿了一件灰的袍子,身形頎長,頭上寸絲不掛,鮮豔如滴血,眼神卻凜冽。

這是個極英俊的閻羅似的和尚。他在五里外的野地裡,用獵來的山豬餵飽了一頭身長丈餘的怪物,然後將它趕至不遠處的山裡,自己又走了許久的路,穿過人煙稀少的小鎮,來到一座別院前。

夜風呼號,天陰鬱得像哭過一般,青年站在溼的小巷子裡等人。他看到一個穿著正紅滾金邊長袍的男人,意氣風發步履生風地走過巷口,身後有人給他撐著傘。

那傘將他半個身子隱去,只是憑著殘存的記憶,那些抹不去的骨相親,他知道是他。

他等到他踏進別院,頭也不回。雨勢有些大了,澆得人睜不開眼,他抹了一把眼睛,身上快要溼透,而那個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他又耐心等了許久,這時候覺得自己並不像人,只像個遊魂,在塵世裡晃盪,看別人的喜樂。

雷聲轟鳴,蓮花生滴水不沾,已經進去一柱香的時辰,黃岐才策馬而來,在離別院半里路的地方,馬兒受了驚。他重重從馬背上摔下來,幸而輕功過人,並未傷到筋骨。他低頭去看,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礪石塊,並無特別之處。

正凝神細想,肩後被人一個手刀,他在暈厥之前,才覺恐怖:有人竟能靠近他左右,他卻毫無知覺,這是何等內力!他想轉頭一探究竟,這個人引出了他的好奇心,但他來不及回頭,已經閉上眼,徹底失去了知覺。

修緣帶著黃岐,騎上他的馬絕塵而去,只半個時辰,便到了鑿齒所待的山中。他點了黃岐的,將他衣服都脫了,自己迅速換上,然後將人五花大綁捆好了,對鑿齒待:“看住他,別讓他跑了,我去去就來。”那神獸仰天長嘯,似是在回應他,雙眼充血,目眥盡裂。

修緣抬起手,它竟如只乖順的貓,跪下四肢坐在地上,腦袋垂得低低的,好讓修緣能摸著它。

“不許食人,剛餵了你山豬,這個人若是少了半,我就不要你了。”這怪物委委屈屈嗚咽兩聲,看著倒也不如從前那樣兇殘醜陋了,修緣將食指放在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撫了撫鑿齒的腦袋,出了山,跨上馬兒,重又回到了天一教隱秘的別院前。

月明星稀,樹影低垂,這別院似一座壯闊的牢籠,雕樑畫棟卻死氣沉沉。一襲藍的衣袂被夜風吹起,守門人畢恭畢敬行了禮,示意隨從開門:“首領,教主等你很久了。”有人上前,帶藍衣人走過蜿蜒曲折的迴廊,先進屋洗淨雙手,待一身塵土褪去,才重又領著他沿小湖邊疾行:“首領,這邊走。”天一教果然個個高手,能人輩出,這帶頭的小哥,他從未見過,但輕功了得,步履生風,只見前頭人影重疊,很快便沒了蹤跡。若非他當大難不死,因緣際會,功力大有長進,恐怕早已被識穿。

這二人腳程雖快,在這別院裡行走,竟也用了一炷香時間。

那帶路人在一處小樓前停下來,枯敗的梧桐葉落下來,覆在藍衣人腳上,他俯身撿起,細細去看上面的清晰的紋路和脈絡,就如他自己,半生曲折,分岔不斷,跌跌撞撞卻又回到主線上,沿著它走下去;想到這裡,不由心中冷笑,合歡花下死,梧桐葉上生。

不過半年,他又回來了。

帶路人上前幾步,與小樓前的守衛低語幾句,那人進了樓,約半盞茶後,才出來,與帶路人一道走至他身邊:“首領,教主有請。”他抬腳跨過門檻,半個身子隱在門內,情緒似身形忽明忽暗,膛裡有一股鬱結之氣,循環往復,從頭到腳,從腳到頭,過他身上每一處,似走火入魔,似病入膏肓。

無一不委屈。

他低垂眉眼,收斂情緒,匆匆跟著帶路人走到廳前。

帶路人離開了,守衛止步於廳門。

脆弱心境轉瞬即逝,因為這世上再無人可仰仗依靠。

他腦海中最後閃過的,是當初朝夕相處的少年,默默無語,聽他說話,為他解憂,撫他眉端,陪他入睡。

如果他不是那個人,還能存個念想。

如今只有妄想。

沿著廊道,他一步一步沉穩地走,直到進門,抬頭,開口:“主上…”目光所及,並沒有人,只有一道簾幕,鋪天蓋地重重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比預期晚了一個時辰。”現在他是黃岐,他跪下,不緊不慢道:“路上遇到望川宮的人,跟了一段時間才折回來。”簾幕後的人不說話,他只得靜觀其變。

過了不知多久,其間有書頁翻動的聲音,簌簌地一下一下,紙張很脆,年頭久遠,落在他心上,像老舊的門吱吱呀呀,合不嚴實漏了風,吹得一陣陣心灰意冷。

“萬重光來信,說他與冥王那頭耽誤了,沒有拿到攻上望川宮的地形圖。”他語調平淡,並無失望不滿的意思。

“…”他知道定有後續,乾脆不說話,等蓮花生繼續。

“不過無妨,冥王的主子提前出關,已經到了浮屠山,只等我們會合,一道攻上去。”他說話同從前不一樣了,這番話放在半年前,修緣幾乎能想象到他的語氣,勢在必得,勝券在握。

那厚重簾幕漸漸被起,金滾邊紅袍出現在他視線裡,慢慢抬起頭,沿著那袍子往上,再往上,他來不及與面前的人對視,只看到他垂在側的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