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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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阿光的時候,正值他被拋棄的週年。據他的室友表示,每天夜裡被他捶牆大叫不甘的哭聲吵得不安寧。
我訝異一個人的情竟然能到如此強烈動的地步。總以為那是小說、電影才有的情節。事實上,認識阿光以後,我從來不曾聽他大叫或掉過淚,他只是苦著臉笑,然後,觸景傷情,把自己浸哀在自制的悲傷氣氛中,悼念他逝去的往情懷。
我其實有點瞧不起阿光,看不起他對傷痕的處理態度。暮冬天寒,兩人去了淡海,兩人沿著海線走,仰頭的天,清亮又高潤,卻關不住一份濃濃的愁。
阿光說:“這老天總愛跟人開玩笑,凡夫俗子對它莫可奈何。”說完,落寞地笑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阿光深情結多年的女友,抵不過女友上司銀彈花海的攻勢,三個月就當了人家的老婆。
所謂情關難叩,情傷更難縫合,再怎麼痊癒,總有一道難看的疤痕留下,無情地提醒自己,過去那些不堪回憶的塵垢。
我看著他苦著臉笑,看著看著,突然恨了起來,高聲罵說:“費青!”他卻一臉無知的茫然。
這樣的年歲,再要懵懂無知,其實也難。我們一同的來.最後卻是各自的散,我恨他太多的往滄桑。
把自己的傷痕看得那麼重,何苦!老是苦著臉笑,他自己不覺得痛苦,旁人看了卻替他難過。我罵他:“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他又嘆了一聲說:“唉!你不懂!”其實,那裡只是他有傷,各人有各人的傷口,因得一份情才透視得了彼此的疤痕爛。只是,許多的不如意,自己不說,旁人也看不出來,何苦將自己的傷痕刻劃得那麼清晰,讓自己每每回首,再再的觸目驚心,陷落進無盡的哀痛。
不懂!
是的,不懂。我也許是太年輕了,對沈浩雖懷著相思苦果,對於情卻沒有太多的痛。我不懂阿光被淚水模糊後的,是怎樣一顆扭曲的心。
觸及情的事,再怎麼堅強的角,都會變得懦弱卑柔,我遂不和阿光談及有關沈浩以及我過去的種種。
可是,他還是知道了沈自揚和沈浩和我之間。
阿光的版畫很好,得過幾次獎,我獨偏愛他那幅“舊情綿綿。”慷懶的橙調,帶點破來的撕痛,格局裡是他思慕的人,被風吹揚起的秀髮拂面的尤傷。
南部某項美術獎揭曉,阿光的“舊情綿綿”得到版畫的首獎。恰好是期末考最後一天,他到學校找我,告訴我這個消息,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一口就答應,和他並肩走出校園,面就遇上沈自揚。
沈自揚看見阿光.神情如常。不待他開口.我就先搶著說:“對不起,和朋友有事.不能招呼你了。”我拖著阿光,想走開。
“寶,等一下!”他叫住我。
“至少為我介紹一下吧!”我無奈,只好介紹他和阿光認識。等他們彼此客套過後,我拉著阿光趕緊想走開,沈自揚又叫住了我。
“寶,星朋天出來好不好?”
“星期天?”我看看阿光,然後搖頭。
“不行!”星期天剛好頒獎,要和阿光一起去臺南的。
“那你說什麼時候?”他仍然不放棄。他說他愛我,管他是真是假,我卻是沒有心肝消受。可是,該死的,我實在不知我的腦子到底那裡不對勁,常常對他狠不下心。
“再說吧!”我說:“現在,我可以走了吧?”走遠了,阿光才開口問:“你朋友?”廢話!我知道阿光的意思,沈自揚親暱地叫我“寶”他是問,沈自揚是不是我的男朋友?
究竟是不是?我自己也無法回答。我有點卑鄙可恥,明明喜歡、思念著沈浩,偏偏又縱容沈自揚對我的溫柔。他說他愛我,可是我對他呢?
“算作是吧!”我這樣回答阿光。
阿光狐疑地看著我,我長嘆一聲,看著滿天星斗。
“高中開始,我一直很喜歡一個男孩,他叫沈浩,我們很好,可是對彼此沒有承諾,他飛去了美國,一去要五年之久。算算已經經三年多了,他不曾給過我任何音訊。”我頓了頓。
“後來遇上沈自揚。他和沈浩很像,初相見,我還以為他是沈浩。當然,那只是一時的恍惚,時一久,很容易就可以獨立出他們彼此的形體身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對他存著什麼樣的情。原先是排斥,可是他夜夜等侯著我,死皮賴臉的,到最終,竟然讓我有點動。”我重新仰頭,自嘲地笑了笑。
“更麻煩的是,沈自揚對我一直很溫柔,任憑我怎樣任無禮,言語魯莽,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說他賴定我,卻也不盡熬,是我自己無恥,縱容他如此對我!甚至,好幾次,我險險為他動了心腸。我真的很惘,我應該是討厭他的…”我搖搖頭,深呼一口涼夜冰冷的空氣,再重重吐嘆出來。
“總之,他對我極盡柔情之能事。可是,和他在一起,不知為什麼,我一直覺得對不起沈浩,覺得自己背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