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一陣寒意倏地兜頭而下,宛如跌墜冰窟,寒意滲骨,她幾乎要不過氣。
冷汗自她頸間涔涔下,溼透背脊,她猛地伸手拿起杯盞喝下一大口茶,可茶水已涼,進腹中的,又是一番驚心動魄的冰寒。
所以,他們不只要讓假皇帝立東宮太子,造成無法挽回的事實…
所以,對真皇帝他們不只要宮,很有可能…
略一深思,所有她想不透的環結全串起來了。
假皇帝立太子,真皇帝暴斃,所有證據均掌握在父親手裡,屆時,父親只要把壅熙的罪狀公諸於天下,朝堂中,不服壅熙的朝臣本就很多…
兄長們更可大搖大擺,打著清君側、弒逆子為皇上報仇的口號,將軍隊開進京城,控制局面,然後…韋氏取而代之。
案親老糊塗了嗎?除了壅熙,皇上還有許多兒子,便是五皇子務熙來不及自梁州率軍趕回京城,也還有大皇子壢熙、四皇子閱熙,以及後宮中大大小小的皇子們,便是他控制了場面,百官也不會尊父親為帝的,除非…閱熙、壢熙,後宮諸多皇子已無生還的機會…
是啊,爹爹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怎會擁壅熙這樣的人為帝?謀逆之心,怕是早在儇熙亡於梁皓之手後,便種下的念頭。
從要她扶植壅熙開始,到白虎事件、到太醫韋立慶為皇帝配假藥,再到壢熙中毒失憶、深諳攝魂術的章妹憶進宮…
一環扣著一環、一椿接著一樁,每個事件,父親似乎事事不沾手,只是無辜而被動地被壅熙纏上,不得不錯棋錯行,但認真往深處想去…她越想越心驚。
壅熙平庸,又長居深宮,豈能認識那麼多的江湖人士,並令他們為自己賣命?若非有父親在背後示意,立昌、應東、立慶…這群人,又豈會聽從壅熙號令?所以這些點點滴滴、樁樁件件,皆是父親佈下的局?
案親膽敢在此時動手,是否代表他早已做好萬全準備,屠宮、殺龍,毀滅大燕龍氏,事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所以為權為勢,為那個金甌九鼎,他已棄親生女兒於不顧?
難怪皇帝要對韋氏動手,難怪要拔草除,他不是不顧年當年之恩,而是如今,為國為朝,他都得心狠。
皇后全身戰慄,驚懼的表情一一落在壅熙眼底。
他得意非凡:心底暗想:現在知道他有多大本事,能說得動韋氏人全站在自己這邊了吧,知道他的善謀智識,已獲得韋氏上下尊崇愛戴了吧,皇后權威已是過去式,未來韋氏上上下下,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他龍壅熙。
壅熙昂首,一吐多年怨氣,他終於讓皇后明白,自己不是泛泛之輩。
“軍隊回京怎麼會沒有聖旨呢?母后別忘記,康匱可是夜裡皇帝,不過下道聖旨,有何難處。”
“九皇子,你可以告訴本宮,大皇子準備以白虎、長壽酒為皇帝祝壽,此事是誰告訴你的?”她萬念俱灰,還是強撐起一絲力氣,想追出底,確定自己的設想無誤。
壅熙皺眉。問這個做什麼?事實證明,這個消息是正確的不就成了。
他滿面狐疑,仍然回道:“是宮裡幾個侍衛說的。”
“那幾個侍衛是不是就此…失去下落?”問題出口,她已知道答案,長長地,她嘆口氣。
“母后怎麼知道?”皇后緩聲嘆息,望向壅熙、滿眼悲悽。
原來她不是一步錯、步步錯,原來把她拴上危船的不是壅熙,而是她敬愛了一輩了的父親,父親的野心吶,竟然瞞了她一輩子。
可父親憑什麼相信自己會成功?
眼前,康匱之事她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始終不敢相信事情會這般順利,她認識幾十年的皇帝不該是此般昏匱之人,她只是在心存僥倖吶。
這下子,大軍開拔,皇帝豈有不知之理,那麼皇帝為何隱忍不發?
答案只有一個——皇帝早做好萬全準備,父親已是皇上的囊中物。
不管壅熙如何作為,壅熙始終是龍家子弟,便是他陰招使盡,這天下仍是大燕的天下,他做得不好,自有龍家人來取代,韋氏的光榮盛衰,她盡了全力便是,可父親這般作法,得承受青史上多少罵名?
何況,父親打的,是一場必敗之戰呵…
累了,她不願再多言。
“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九皇子,請好自為之。”皇后再不多看他一眼,佝悽著背,彷彿一瞬間老了十幾歲,她喚宮女進門,在宮女的扶持下,緩步走進寢宮,緩緩坐在沿,偏過頭,她望向窗外那株牡丹,久久不轉眼。
她回想那隼的青歲月,回想容哥哥馬背上的颯颯英姿,那首小調是怎麼唱的,她已記不得歌詞,只記得容哥哥的歌聲醇厚溫暖,像一壺上好的美酒,一點一點滲進心盧。
她總愛念一闕詞給他聽——風雨送歸,飛雪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只把來報。待到山花漫時,那人兒在花中笑。
容哥哥笑著說:是啊,飛雪來報喜,百丈寒冰凍不壞花枝俏麗,冬天過去,天就不遠了。
那話兒,明明是真理,怎地,她也盼、夜也盼,卻盼不來季,為什麼她的寒冬比人長,為什麼她遺失了季。
轉過頭,再看一眼金碧輝煌的宮殿,這純金打造的牢籠,囚得起金絲雀,卻囚不住它想飛的心。
只是,她的心還能嚮往自由天空,她沾滿鮮血的羽翼還能飛得動?
一滴、兩滴…無數滴鮮血飛濺…
垂首,她看見自己的雙掌間淌著血河,夢妃死時不肯瞑目的雙眼,被毒啞的淑嬪至死都無法為自己做辯解,李美人、邱貴人、王貴嬪…一張張絕美悽慘的臉孔自眼前閃過…
埋葬在陰暗角落的劇毒記憶復活了,輕而易舉地將她堅不可摧的心,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它們扭曲猙獰地爬了出來,化為水銀,在她的血管、在她的神經、在她每一分知覺間緩緩動,殘忍地凌遲噬她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