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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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過後,城市的空氣中少了不少怪味道。省委大院裡鵝黃綠,奼紫嫣紅,小鳥在樹叢中發出歡愉的啁啾。這個天地裡已經是一片天的繁榮景象,天完全放晴了,東邊的太陽正從一大片樓房後面吃力地爬起來。
喬伯年比往常提前一刻鐘吃完早點,換了一雙圓口黑斜紋布鞋,準備過一會就離家出走。
這時候,省委常務副秘書長張生民來了。秘書長告訴他,除過市委和市上有關方面的負責人,他今天早上又通知了省上所有的新聞單位,讓他們派記者來,採訪今天上午這次“重大活動”喬伯年生氣地問:“這算什麼重大活動?為什麼要讓記者來?”生民嘴裡漏著氣說:“你要帶著市委領導親自去街上擠公共汽車,這種深入實際的工作作風報道出去,一定會引起全省的震動!”
“生民同志,這是去工作,而不是去製造一條新聞!這個城市的絕大部分人每天都在擠公共汽車,我們去擠一次,又有什麼了不起!你趕快去打電話,讓新聞單位不要派記者來!”秘書長在一剎那間愣住了。他心想:這不又是一條新聞嗎?省委書記去擠公共汽車,還不準新聞記者報道!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不敢違抗書記的指示,趕緊調轉身出去打電話。
到外面的時候,張生民一路走,一路想:看來用老辦法已經不能適應這位新書記的要求了。但怎樣才能適應老喬的要求呢?作為省委常務副秘書長,多年來他已經習慣於一種傳統的思路和傳統的工作方法,而且前任書記對他的工作一直是很滿意的。唉,他現在不會工作了!接二連三地巧成拙!原來自視自己的一套是“創造地工作”現在卻都成了畫蛇添足。
張生民打完電話,剛出了院子,就看見一溜小轎車魚貫進入省委大院——這是市上的領導們來了。
他趕忙上去,把這些人領進了小會議室。
市委書記秦富功問張生民:“開什麼會?”秦書記的確有點納悶,開會前不知道會議內容,這種情況他一生中遇得還不多。至於市上的其他負責人,恐怕更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他們或許猜想:是不是國家又發生了什麼重大政治事件?這種事件通常都是先給他們這一級領導傳達的。
張生民著缺了半顆的門牙,索也故作神秘地對秦富功笑了笑,說:“等一會喬書記就來呀,到時你們就知道了。”當喬伯年進入小會議室時,所有的人都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和大家一一握了手,也沒坐,立在茶几前說:“今天把同志們找來,不說別的事,咱們一塊去坐一次公共汽車怎麼樣?”秦富功和市上的所有領導都互相瞪起了眼:去坐公共汽車?
不過,大家在一剎那間也就明白了過來:省委書記要深入基層瞭解情況,解決群眾坐車難的問題哩。
秦富功立刻有些尷尬地檢討說:“市上的工作沒做好。這樣一些小事情都讓喬書記心,我們到很過意不去…”
“同志們,這可不是小事啊!成千上萬的人每天都要坐公共汽車,而且大部分人,幹部和市民上下班都要依靠公共汽車,這是城市生活最重要的環節之一,幾乎和本市所有公民都有關係,怎麼是小事呢?什麼是大事?難道整天泡在會議裡,發些不痛不癢的言論,做些可有可無的決議,就是大事嗎?不,我們現在要從本上來改變我們的工作觀念和工作作風…好了,今天我們把會議搬到街道上去開吧!”秦富功等人都連連說:“好!好!”張生民補充說:“喬書記這樣做是要了解這市公共汽車的實際情況,為不驚動四方,請大家出去不要公開身份。”張秘書長見省委書記贊同地點了點頭,知道他的這個補充不是畫蛇添足。
緊接著,喬伯年一行人就相跟著步出了省委大院,來到了街道上。
他們先到一個就近的公共汽車站,準備坐四路公共汽車在解放大道六路口下車後,再換坐一趟電車。
此時正值早晨上班的高峰期,公共汽車站擠滿了黑鴉鴉的人群。他們站在這人群裡,也就是一些普通人了,看上去象外面來這個城市開會或辦事的幹部。街道兩邊,自行車象兩股洪,向相反的方向滾滾而去,並且在每一個十字路口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過了近十分鐘,四路車還不見蹤影。人群中有的伸長脖子向大街的南面張望,有的焦急地看腕上的手錶,有的已經開始咒罵了。
秦富功等人也焦躁不安地向南面張望。他們多麼希望這該死的汽車早點來啊!此刻,他們專心致志地等車,已顧不得和省委書記說兩句閒話,以掩飾這令人難堪和不安的局面。
當一輛大轎車從遠方駛來的時候,市上的領導們如同看見了救星,臉上都不由自主地出了笑容。等車的人都爭先恐後湧到了街道上,準備拼搏一番。但是,這輛車駛近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不是四路公共汽車。秦富功等人臉上的笑容即刻消失得一乾二淨,再一次陷入到困窘之中。周圍的人群裡發出一片唉聲嘆氣。
一刻鐘以後,一輛四路車終於從南面駛過來了,而且上面空無一人。車站上的人再一次騷動起來,等待這輛車靠近。
可是,汽車甩站而過,風馳電掣般走了。人們只好朝著遠去的汽車連聲叫苦。
喬伯年不言不語立在人行道的一棵中國槐下。秦富功就象擠過一趟車似的,拿手帕不斷揩自己汗津津的臉。市通局長掏出圓珠筆,把剛才甩站的那輛四路車牌號記在了本子上,臉上的表情似乎說:哼,鬼子孫,等著瞧吧!五分鐘以後,四路車終於來了。
這下一傢伙就來了四輛,像蜻蜓尾似的親密地連在一起,徐徐進站了。
儘管這個站的人都能上車,但人群還是進行了一番瘋狂的擁擠,以便上去搶佔座位。有時候兩個胖子別在車門上互不相讓,後面的人就象古代士兵抬槓攻城門似的,齊心合力擁上前去打通阻。
等喬伯年一行人上了第三輛車的時候,已經沒有座位了。張生民指著喬伯年對旁邊一位坐著的姑娘說:“請你給這位老同志讓個座。”那姑娘嘴一撇,扭過頭去看街道上的景緻,把張生民的話沒當話。
“算了,算了,”喬伯年用一隻手抓住懸空的扶手槓“就站一會好了。”因為一下子來了四輛空車,車內現在還不擠,他們後面的第四輛車甚至空無一人,好象是跟著前面的三輛車跑龍套。
“你們為什麼四輛車跟在一塊跑呢?”喬伯年問他身邊售票的小夥子。
“不為什麼。”售票員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為什麼不間隔時間一輛一輛放車?這樣不是更好一些嗎?”
“為什麼你嘴這麼多?”售票員斜瞪了喬伯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