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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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總是不如願。但往往是在無數的痛苦中,在重重的矛盾和艱難中,才使人成起來,堅強起來;雖然這些東西在實際受中給人帶來的並不都是歡樂。
田潤葉和失去腿雙的李向前在一塊生活已經很有些子了。在這些悠長的月裡,潤葉逐漸適應了她的家庭生活。
當然,起先很長一段時間,這共同的生活還談不到十分美滿,因為丈夫終究是個肢體不健全的人,生活中的許多不方便,大都要她一個人來持。經濟方面沒有什麼問題,向前雖然吃勞保,單位上也還有一些補貼,加上她的工資,兩個人的光景可以過了。她要給雙水村的兩個老人寄點錢。但向前父母親工資高,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錢儘量讓他們花。
夫生活中至關重要的生活,向前也還具備正常人的功能,只不過有點讓她難堪的是,幹這件事的時候,需要她幫助他。
總之,人殘廢了,這個家庭還是完整的。
在地委家屬樓的西居室單元裡,他們的房間收拾得既乾淨又清。潤葉是個愛整潔的人,回家一有空閒,就擦抹清掃,連廚房都經常保持一塵不染。傢俱都是時新式樣。彩電視機是她為向前解悶而老早就買回來的——只是後來公公和婆婆又給了他們兩千元現金。前不久,李登雲還託武惠良的叔叔在省城為他們買了一個雙門電冰箱。從物質方面說,他們在同代人中間是相當優越的。
潤葉從幾月前由一般幹事提拔成了團地委少兒部部長,因此工作變得繁忙起來。不過,無論工作怎樣忙,她都一如既往,千方百計照料丈夫。她是子,也是保姆。在向前初回家不能自理生活的子裡,她給他餵飯喂水,端屎端,洗臉洗身,還要每天用柔言細語安他。每當向前因失去腿雙而一次次陷入絕望的時候,她就象阿姨一樣乖哄他,撫愛他,並且幫助他和自己發生體關係,使他重新獲得生活的願望和信心。
正是在這種自我犧牲和獻身之中,潤葉自己在神方面也獲得了一些充實。她開始更現實地看待生活。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她對工作的態度也更認真和踏實了。生活的風改變了我們的潤葉。青熾熱的漿汁停止了噴發,代之而來的是莊嚴肅穆的山脈。
我們不由再一次嘆:是該為她遺憾呢?還是該為她欣?
不論我們希望潤葉成為怎樣的人,但潤葉只能是她自己。啊,潤葉!難道她不仍然為我們所喜愛嗎?
後來,向前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了下來。有時候,他拄著雙柺走下樓,在家屬院裡轉悠轉悠。星期天,潤葉在輪椅上推著他,到黃原城外的山野裡玩大半天。他拒絕她推著他去看電影,也不去街上的稠人廣眾處。她理解他的心情——他怕她受到眾人目光的傷害。
不用說,向前也力盡所能設法體貼她。他本來就是一個很會體貼人的人。有了輪椅以後,他的活動方便了些。她一上班,他就坐著輪椅拿拖把拖地;並且轉著把各個房間替她清掃揩抹得乾乾淨淨。他堅持把打掃衛生的工作從她手裡接替了。他說他有的是時間,一整天無事可幹,這點忙總可以幫她的。
她提拔成少兒部長後,工作一繁忙,有時下班回來就要晚一點,向前對她講:“乾脆讓我給咱做飯!你負責把東西買回來就行了,其它你不要管!”
“你能行嗎?”她既動又疑慮地問。
“保準能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作飯比你強。你放心去工作!”她兩眼含著淚水笑了。
那天下班她進門後,向前就把飯菜都做好放在桌上,靜靜地坐在輪椅裡等她。她看見,他象孩子一樣,舌頭著嘴,天真地笑著,望著她。淚水從她眼裡湧出來了。她走過去,忘情地摟住他結實的脖項,在他臉上親吻了一下。
“我能行嗎?”他仰起臉問她。
“能行!能行!”她親切地撫摸著他的頭髮說。從此之後,家務就全由丈夫包攬了。她除去買糧買菜,上班前在廚房裡稍微準備一下,其餘就都由向前來持。他樂意幹,她也願意讓他幹,這樣,他會覺得他在生活中還是一個有用的人。
的確如此,勞動使向前的情緒越來越好了。他有時候還咦咦唔唔唱幾句歌;並且和子開玩笑。
在這樣的過程中,潤葉也加深了對丈夫的愛情。她體驗到,愛情,應該真正建立在現實生活堅實的基礎上,否則,它就是在活生生的生活之樹上盛開的一朵不結果實的花…當武惠良一臉痛苦走進他們家的這個晚上,他們兩口子都已經吃完了飯,正坐在一塊看電視。
潤葉趕緊給她的領導沖茶。向前一邊招呼惠良坐進沙發,一邊推著輪椅從小櫃裡取出一盒帶嘴“大前門”煙,放在茶几上,就轉而進了臥室,並且把裡間的門也帶上了——他知道惠良和子談工作,他不應該使他們到不方便。僅就這一點,潤葉也就不能不對向前充滿了與尊敬。
潤葉坐下以後,才發現武惠良的神有些不大對頭。她驚訝地發現,一慣瀟灑自如的團地委書記臉慘白,頭髮亂蓬蓬地搭拉在額頭,心中似乎很有些苦衷。
是政治方面受到了什麼打擊?這沒有任何跡象!包括她二爸在內的所有地委領導都很器重他的才幹。團地委內部,幾個副書記和大部分中層領導也都很尊重他,看不出有誰在背後搗他的鬼。
那麼是生活方面有了麻煩?這更不可能!他和麗麗的情一直如膠似漆,這是團地委所有人都知道的。
究竟出了什麼事,使得這個人的情緒如此頹敗?
潤葉當然先不便說什麼,只是問他吃飯了沒有?武惠良撒謊說他吃過了,然後不由自主嘆息了一聲,把頭垂到了前。
是的,他出什麼事了——她的猜測沒有錯。
“怎麼啦?”她含糊地問。
惠良抬起頭來。潤葉震驚地看見他眼裡噙滿了淚水。
“怎麼啦?”她瞪大眼睛又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