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易水送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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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碗烈酒下肚,兩人的話也漸漸多起來。田光好像有了些醉意,含糊說道:“前幾天我去見太子,商議刺秦一事,臨行時,太子忽然對我說‘我們所談的,都是國家機密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洩漏給他人知曉’唉,沒想到太子竟然還是對我放心不下。”荊軻聞言,微微皺眉,勸道:“先生醉了!當初還是先生將我推薦給太子的,太子始終敬仰先生,又怎麼會不信任先生呢?想必是先生酒喝多了,記不清話了。別胡思亂想,咱們喝酒,今一定要喝個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田光舉起酒杯,仰頭痛快一飲而盡,隨即長嘆了一聲“田光為太子做事,卻又讓太子見疑,這如何配得上俠者之名!”言語中不勝唏噓。
荊軻大為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田光。田光神情從容,淡淡道:“荊兄弟,你此行定要一舉除掉嬴政,不負太子和我的重託!明送別之時,煩請你告訴太子,就說田光請太子放心,從今以後,田光再也不會多嘴,更無可能洩漏機密了!田光就此別過了!”話音未落,寒光一閃,田光已經出中寶劍,橫劍一揮。
匡當!
長劍落地,田光倒下。
荊軻愕然,四周寂然…
這一夜,咸陽宮中同樣是不甚平靜的一夜。
燕國決定派出使臣來朝,甚至連朝晉背後不為人知的目的,秦王也瞭如指掌。秦宮裡卻不見任何該有的行動,一向果敢堅決的秦王,忽然一直沉默不動,人心反而惶惶不安了。秦王膽怯了嗎?沒有人能窺見秦王心中的想法。
他膽怯嗎?秦王其實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個王沒有膽怯的權利。而他,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王。
愈是在孤寂冷清的夜晚,愈是渴望有人陪伴。天下眾人如此,天下的王更是如此。差別之處僅在於承認與否。
秦王才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就發現身旁的麗姬已被驚醒,正定定地盯著自己,臉上盡是茫然的神情,秦王輕聲道:“愛姬說過每每會出現的夢境至今依舊嗎?”麗姬點頭道:“嗯,只不過最近幾夜的夢境有了一些改變。”秦王有些好奇,她長久以來反覆出現的夢境,究竟發生什麼變化了,疑惑道:“喔?是什麼樣的變化呢?”麗姬同樣為此改變深疑惑,無奈道:“很模糊不清的夢境,麗姬一時也無法清楚表達。”
“那,愛姬想聽聽寡人常會出現的夢境嗎?”秦王忽然興致。
“麗姬也想知道大王的夢境。”麗姬睜著晶瑩的眸子,輕仰下頷,對秦王道。
秦王深深看了麗姬一眼,忽而閉起雙目,像是在沉思什麼,跟著緩緩道出夢中的情境:“大殿上,像是有人慾刺殺寡人,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寡人,看不見他的相貌,寡人一把甩開了那隻手…結果,就在寡人要看清他的容貌時,他突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口中隱約喊著,‘沒有理由,就是要為他死,誰都不能阻撓。’寡人心中一震,這才恍然大悟,那隻手原是為了援助寡人而伸出的。”麗姬發現秦王的臉上,似乎有著極度悲傷的神情,這不是她印象中面對著自己的秦王會有的神情。
秦王沉默片刻忽而繼續道:“便在此刻,那刺客赫然出現在眼前,但很詭異的是,寡人竟也未能看見他的容貌。他就活生生站在寡人面前,寡人沒理由見不到他的容貌。突然間,一股神秘的力量著寡人轉身向後跑,寡人愈是拼命向後奔,那追趕的腳步聲就愈加緊湊不斷。一陣慌亂中,寡人忽聽聞身後傳來聲聲淒厲的哀號,而後又清楚聽見,‘大王是天下的王,誰都不能傷害他!’寡人轉身一看,只見大殿上忽然遍佈屍首,鮮血四溢…他們都是為寡人而死的。寡人不知道來者究竟是何人,只知道寡人絕對不能輕易被擊倒,這些人的血,都是因寡人而的。有人想殺寡人,卻也有人是為阻止寡人被殺而死的…”秦王的神情更加哀傷了,麗姬也更加了解秦王心中的苦楚。
有人想殺秦王,卻也有人是為阻止秦王被殺而死的。如此深奧的一句話恐怕只有秦王自己才能懂。
麗姬見秦王良久不語,才開口道:“大王徹夜難眠,就是因這噩夢擾人嗎?”
“不,那不能算是個噩夢。寡人雖到驚奇,卻也無畏。”秦王語氣堅定地道,就連在夢境裡,他都不允許自己忘卻一個王的身份。
秦王又道:“愛姬,害怕寡人嗎?”
“怕,也不怕。”麗姬起身離開秦王身邊,悠悠道“大王是天下萬人景仰之王,麗姬只是一介弱女子,畏懼高高在上的王是必然的。但自從麗姬決定伴君左右,就不能有害怕的理由。”麗姬忽又轉身看著秦王,反問道:“那麼,大王怕過嗎?”
“縱橫天下,至今尚沒有可以讓寡人害怕的事。”秦王目光炯炯,依舊不改一個王的本。
麗姬意味深長地看著秦王,語出驚人地道:“若是麗姬此刻行刺大王呢?如此大王依舊能夠絲毫無懼嗎?”秦王一驚,喝道:“隔牆有耳,愛姬怎可口出狂言!寡人說過,天下之大尚且無讓寡人懼怕之事,何況是你?寡人相信,永遠也不會有那麼一天的。”秦王不知,當下就已有一件足以讓他懼畏莫名的事,那就是要他著自己下令殺了眼前的人。秦王衷心希望,這一刻永遠不會到來,便在此時,他已暫時忘卻了一個王的使命。
“大王害怕孤獨。若非如此,麗姬則會如同眾人一般畏懼大王。”麗姬淡然道。秦王無語。
秦王愛麗姬。麗姬愛秦王嗎?或許她愛的只是秦王的孤獨。
麗姬眼中的秦王同樣只是一個普通的血之軀。他有血有淚,只不過不能敢愛敢恨。
麗姬的心,秦王始終無從窺見。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卻是一個王的弱點。
秦王凝視著麗姬的雙眸,那裡是他愛慾的深淵,他的心沉落於此,無法自拔。他緩緩上前,將心中所有的柔情,化作深深的一吻。他的舌細細描摹著麗姬嘴姣好的輪廓;他的陶醉地著麗姬口中的汁;他的手如同微風,輕輕拂過麗姬身體每一處光滑的肌膚。
麗姬覺秦王的手彷彿帶著火種,所到之處,令自己的皮膚燃燒出無數簇小小的火焰。火勢漸漸蔓延,燒灼得麗姬口乾舌燥,氣息深重。她伸手輕柔地為秦王除去衣物,手臂纏繞著秦王的頸項,將他的身體拉向自己。纖手滑上秦王堅實的脊背,柔吻上秦王寬厚的膛。秦王的身體在這溫軟的觸撫下,變得緊繃,體內洶湧的慾望即將噴薄而出。而麗姬在他的身下微微顫抖,對他的身體已達到極度的渴望。
秦王身而入,與麗姬融為一體。在他們的第一次之後,秦王便知,麗姬是自己一生在等待的女子,他們的身體是如此契合,再沒有其他女子可以像麗姬一樣,給予他巔峰的快樂。
麗姬此時目光濛,幸福的淚水由頰邊滑落,口中輕喚著秦王的名:“政,我的政,我的愛…”秦王在這嬌聲中,更加沉醉地紓解著自己脹滿的愛慾。情使他們兩人同時置身雲端,隨風飄搖,四周一切皆是虛無;又彷彿置身湖泊,身體在溫暖水的包裹中,自在盪漾。
夜闌人靜,冷月朦朧。
只有慾望的水,輕輕將他們淹沒…
冬至。漸升。
易水河畔。北風捲地。波濤洶湧。
太子丹及其隨從,加之高漸離、蓋聶等一行人來到易水河畔送別荊軻。人人都是素衣白冠,面悽切,儼然是一支送葬的隊伍。
“錚”的一聲響起,只見高漸離坐於一塊巨石之上,為荊軻擊築送別,築音鏗鏘有力,清脆低迴。荊軻聞築,高聲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歌聲慷慨而昂,絲毫不見悲傷與膽怯。即便如此,在場的眾人還是忍不住淚滿面,場面終究避免不了無限悽楚。
高漸離長身而起,眼中盡是悲涼,堅定地對荊軻說道:“你此去秦國,定要萬分小心,別忘了凱旋之時咱們再把酒言歡!”荊軻含淚凝視高漸離,復又在高漸離耳邊輕聲苦笑道:“我這一去,哪得生還!只可惜今後你我再也不能歌築相和!你且多多保重!”高漸離像是有所意會,悽然低頭,不復言語。築音又起。
太子丹走上前來,遞上一杯酒給荊軻,泣聲道:“荊卿多多保重,且飲薄酒一杯,權當為卿餞行。”荊軻扶住太子丹雙臂,朗聲笑道:“荊軻此番是出使秦國,並非赴湯蹈火,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太子丹連忙擦掉臉上眼淚,喏喏道:“是!是!丹期待你早歸來!”說完,先仰頭喝下了杯中之酒。
荊軻道聲:“謝太子。”也一口飲盡。
“荊軻代田光敬太子一杯,願太子大業早成。”無限追思中,荊軻一飲而盡杯中苦酒。
“早成大業!”太子丹一舉杯,酒灑落黃土,空中祭英魂。
蓋聶走到荊軻面前,默默為荊軻倒了一杯酒,然後將自己的酒杯斟滿,舉杯道:“荊兄弟,此去一路千萬保重,但願心想事成。”荊軻也舉起杯子,沉聲答道:“承蓋先生金言,荊軻當盡力而為。”兩人都把酒一口乾了,彼此的目光中傳遞著深深的情誼。
寒風蕭蕭,江水滔滔,似有無盡悲涼的在心頭。
荊軻別過眾人,登上馬車,揚起長鞭,駕車而去。衛莊等人也登上車子,啟程向秦國進發。
“荊大哥——蘭兒為你做好飯菜了——”忽聞一聲呼喊。眾人不轉身向後望去,只見蓋蘭蹣跚奔跑向前的嬌弱身影,手中緊提著為荊軻做的早飯,臉上已爬滿了失望的淚水。
“停下來!求求你!蘭兒求你了!”聽見了風中的哭喊,荊軻沒有停下馬車,反而將馬車駕得更快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耳邊呼嘯不已的風聲,像是在呼應著隱隱哭泣的心。
“難道你連讓蘭兒見你最後一面也不肯嗎?”蓋蘭淒厲地嘶聲喊道。
“荊大哥——”蓋蘭撲到在地,悽惻的喊聲響徹天地,惟有寒風蕭蕭,江水滔滔作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