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把酒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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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可是,你並非完全的信任我。”侯君集搖頭道。
“何以見得?”
“蘇定方率翊府兵馬星夜出城了。我不知道他是去幹什麼了,但是,為何不是我?”侯君集說道,“你將蘭州四萬野戰軍的統率權給了我,但是,翊府的
銳卻一直死死的拽在手中不肯放手。真到了有緊急軍務之時,頭一個派出的仍是蘇定方。秦慕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信不過我侯某,侯某何苦熱臉貼你冷
股?”秦慕白搖了搖頭,轉身看向軍事地圖,沉默不語。
“沒話說了嗎?”秦慕白仍是笑而不語。
“秦慕白,這樣的關頭,若是上下不能齊心,難以成事。”侯君集說道,“侯君集並非不明事理。若是你信不過我,侯某不願稀裡糊塗的搭上自己命也不讓你左右為難。”
“侯君集。”秦慕白說道,“我派蘇定方率兵出城,是去蒲昌海傳送軍令並接應我父帥迴歸的。”
“那又如何?”秦慕白沉默了半晌,說道:“無人能保證,我父帥能否安然回來。若有閃失,我秦慕白縱然不會怪你,但是蘭州的軍民,對你如何看待?”侯君集表情驟變,頓時啞然。
“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在蘭州軍民的眼中,你是一個外來人,早晚還在遭受白眼與排擠。你雖是一員沙場宿將,可是你在蘭州軍隊裡的人緣和威信暫時都不是太好。”秦慕白說道,“這樣的任務,我怎麼可能給你去做?你若是急於立功,遲早有你用武之地,你給我攢足了
氣神準備放手一搏便是,何必斤斤計較如此多疑?”侯君集深
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略微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這兩個字,在誰的口中說出來都是輕而易舉。唯獨侯君集,難。
秦慕白微微一笑,說道:“蘭州左威衛的野戰軍,就給你了。這是我手中僅剩的主力之師,你不讓我失望就行。”
“放心。無論是噶爾欽陵還是西突厥的蠻子,我侯君集還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侯君集重嘆一聲,拱手道,“從此,侯某放心大膽追隨於你,馳騁疆場笑傲乾坤!無論結局如何,都是一場淋漓的痛快!”
“這也正是我想要的。”
“告辭!”侯君集剛走沒多走,一名武媚孃的侍婢找到了書房來,說夜已深沉,公主與東家請他回瓊玉山莊歇息。
高陽公主來了蘭州之後,便在瓊玉山莊落了腳,整裡與武媚娘形影不離打成一片,自得其樂,很自覺的不怎麼來大都督府給秦慕白添亂。
“回報二位夫人,就說我今軍務繁忙,就在大都督府安歇了。請她們早些睡下不必等我。”秦慕白說道。
那婢子應了諾,非但沒走反而走上前來,奉上一領衣袍和一個食盒,說道:“其實公主和東家知你今晚多半不會回去,於是派婢子送來禦寒的夜衣與養胃的粥湯,請少帥保重身體。”
“我知道了…”披上衣袍喝了幾口溫香的麥粥,秦慕白不自的
出了微笑,緊繃的心情略微放鬆,
神也好了許多。
大戰在即,各項軍事部署與戰略戰術的制定,都必須由他這個主帥來親自裁奪。噶爾欽陵是個棘手的對手,秦慕白不敢掉以輕心,更何況己方還處於弱勢。
夜已極深,四野裡一片寂靜,偶聞幾聲貓頭鷹與家犬的嘶叫,秦慕白終於抵不過睏倦,趴在案臺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何時,他披在身上的衣袍掉落到了地上,但有人將他輕輕提起,再復披了上來。
秦慕白驚醒過來,睡眼朦朧之下看到一人,正在給燈盞裡添油,輕輕撥動著燈。
玉面朦朧,笑奤如花。
“公主殿下?”秦慕白忙起了身,“夜已深沉,如何到了微臣書房?”來人,竟是文成公主李雪雁。
“將軍何必如何生份?”文成公主撥好了燈放下鑷鉗,微然一笑說道,“便像以往那樣不好麼?”秦慕白笑了一笑點點頭,“公主請坐。”李雪雁也不拘
,大大方方在秦慕白麵前坐下,說道:“夜已深,將軍何不早點歇息?大戰在即,身體重要。”
“沒事,習慣了。”秦慕白說道,“倒是公主需得早點安歇,蘭州水土不是太好,公主遠來若不注意身體,容易生病。”
“放心,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李雪雁微笑道,“慕白…嗯,我可以這麼叫你麼?”
“當然。這其實是我的字,已是十分客氣的稱呼了。”秦慕白笑道,“我本名秦亮。”
“慕白,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問…你做一切,終究是為了什麼?”
“你是指什麼?”
“就事論事的話,是指——與噶爾欽陵開戰!”
“公主該不會是以為,我是為了你吧?”秦慕白笑哈哈的說,說完就後悔了,心忖道:老病犯了,我幹嘛沒事又這樣‘騷擾’她?
李雪雁的臉果然微微發紅,說道:“我自然不會如此自作多情。我只是不理解,慕白你既然是勳門之後又是皇親國戚,當一切以陛下與朝廷的意志為轉移。可是至從你來到蘭州之後,我行我素視朝廷如無物,行事乖張膽大妄為…這實在,不像以前的你。”
“那公主以為,我這樣做是對是錯?”
“不是一個簡單的‘對與錯’可以釐定的。”李雪雁說道,“在朝廷上的許多人看來,你簡直就是不臣之臣;在蘭州軍民看來,你就是至高無上的神砥;在吐蕃敵人看來,你是必須拔除的毒刺;在我李雪雁看來…”
“如何?”
“現在的你,才是真實的你。”
“哈哈!”秦慕白笑了,而且是大笑。他說道,“公主與我謀面甚少都談不上深,竟如何瞭解我?”
“要了解一個人,也許花一輩子的時間都不夠,有時,卻並非需要多長的時間與多大的工夫。”李雪雁抿嘴微笑,說道,“慕白,其實最初見面的時候,我就從你指尖的音符聽出了你的心聲。你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雄鷹,一直在苦盼展翅翱翔的那一天,為此,你不惜改頭換面的扮演鳥雀的角,低眉順目隱忍自制的羈在籠中。你的
中飽有盛氣凌雲的報負與深沉如海的情
,可你總是將玩世不恭與滿不在乎掛在臉上。”秦慕白雙手搭在腹間,偏著頭,臉上浮現出李雪雁所說的那種‘玩世不恭’的微笑看著她,笑而不語。
“怎麼,我說錯了嗎?”李雪雁那雙靈動的眼睛眨動了幾瞬,問。
秦慕白笑了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公主,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呢?”
“和親失敗,戰在即,我這個所謂的公主,已是成了一個多餘且尷尬的人。”李雪雁搖了搖頭,自嘲的苦笑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相信你。”
“相信我什麼?”
“相信你那天在我家中所說的豪言壯語。”李雪雁說道,“你不記得了嗎?你說,吐蕃的問題,只有武力才能徹底的得到解決。總有一天,你會踏平高原生擒贊普,將吐蕃完全融合到華夏民族中來。”
“這麼說,當初你是沒有相信了。”秦慕白呵呵的笑。
“是。那畢竟太狂妄了,叫我如何相信?”李雪雁搖了搖頭,嘆息道,“我以為我已經很偉大了。我願背影離鄉嫁到高原,為的就是在蠻荒的高原上佈施王道宣化百姓,平息兩國戰火為民造福。可是現在…我真的好失望!戰爭,仍是無法遏止的發生了!現實就像一個無情的莽夫,給了我這個自做多情的愚蠢女人狠狠的一巴掌!”
“公主,錯不在你。”秦慕白說道,“兩國的爭端與歷史的進程,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與解決的。你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命運,也不由自己掌控。”
“那我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李雪雁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秦慕白,如飢似渴的等待著他的答案。
“為了生存與理想嗎?我不知道。”秦慕白自嘲的笑了一笑,說道,“好像,我一直都在做著一些無法選擇無法迴避的事情,就像一個無法自制的傀儡,活得辛酸且無趣。這一次,我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這種覺,就像是一頭野獸被關在籠子裡許多年,然後突然走脫回到森林獲得了自由,哪怕知道就要被獵人獵殺或是被別的野獸吃掉,那我也能坦然面對我既定的命運了,而不是願意再回那籠子裡去。”
“我父王曾經說過,年少何時忌輕狂,男人一輩子,總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會酣暢淋漓不留遺憾。”李雪雁凝視著秦慕白,說道,“慕白,我真羨慕你!此刻的你,是如此的率真而坦然,活得彩又慷慨。我一直都認為只有像我父王那樣真實而坦率的男人,才是最可親最可愛的…如果時光可以倒
,我願在我最年幼無知的時候遇上你這個,如同我父親一般偉岸而率直的男子。”
“為什麼?”秦慕白笑問道。
“那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粘在你的身邊,孩子一般的任胡為隨便撒野,直到我長大成人。”李雪雁說完這句,站起身來,微笑嫣然的柔聲道,“我真羨慕皇姐…真的!
…
她曾跟我說過一句話,將我深深觸動。”
“哪一句?”秦慕白略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出於禮貌的問道。他心裡清楚…眼前的這個李雪雁,顯然已是對他打開了情竇。若非礙於二人的身份與眼前微妙的局勢,她可能早就明目張膽的“發起攻擊”了…這真是造孽!
“皇姐跟我說,早在你們二人相識之初,你曾跟她說過一句半真半假的逗趣的話,卻將她的心扉深深打動。”李雪雁說道,“當時你們是在絳州,皇姐突然跑去找你…你曾對她說,‘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
“…”秦慕白怔了一怔,“抱歉,我可能自己都忘記了。”
“從此,皇姐總是放心大膽的撒野,而你,則像天神一樣一直都靜靜的守候在她身邊,無論成敗興榮,慨然把酒奉陪。”李雪雁微笑,說道,“你們兩個,真是天作之合,活得如此彩,且又灑脫!”
“是麼…”秦慕白笑了一笑,不知說什麼好。當一個女人對你起來的時候,最好慎重。因為從此,她要麼十分信任你甚至愛上你,要麼,十分厭惡你甚至是恨你。
“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沒有哪個女子,不深深眷戀這樣的男人。”李雪雁抿嘴,嘴角出一絲苦澀的微笑,“可惜,雪雁命薄。縱然有酒,無人把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