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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高唱狂歌路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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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地處閩南,頗為信奉海神媽祖。有明一朝,以天妃宮為主,大大小小的海神廟散落在大大小小的漁村裡,祈風,求平安,將一家的幸福合盤託付給數百年前那個淡然從容的年輕女子。

三縱六橫的獨特標誌,淺淺刻在岩石的邊隙處,指引著八閩弟子前來參見幫主。

京冥修長的手指輕輕掠過最後一道橫線,忍不住輕笑了一下——只有霍瀾滄,才會一個不耐煩,把最後一條線刻的如此之重。

十六歲那年,霍瀾滄就曾經氣鼓鼓地對他說:“京冥,給我改了,每次要化這麼多條線,你煩不煩啊!萬一哪天我心情不好,少劃一道槓,你不就全亂了?”他苦著臉,不知如何回應小師妹這突發的孩子氣,三義六堂都有各自的手法,這個小小的符號幾乎可以傳達出所有簡單的信息,怎麼能因為麻煩就更改?左思右想,他詭異地笑了笑:“喊我冥哥哥,喊我一聲,你說怎麼改,我就怎麼改。”

“呸!”霍瀾滄輕嗔著,眉裡眼裡還滿是少女朗的笑容和朗的憂愁:“誰跟你哥哥妹妹的,我現在是幫主,你這不是招人笑話我麼?”

“是是是…”京冥連忙躬身一禮:“幫主容稟,屬下不過是希望幫主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喊一聲而已。”

“油嘴滑舌”霍瀾滄果然被逗得咯咯嬌笑起來,但只是一瞬,便又收了笑臉:“好啦,師兄,我知道你是哄我玩,只是、只是爹爹屍骨未寒,我哪有心思…”

“好了好了,等你想喊的時候再說,冥——師兄等你。”臉頰青腫的幾乎可以用餘光看見,京冥的手指無知覺地在那最後一道線上摩挲,莫名的傷和恐慌充斥心田——她,她還會記得我在等麼?那一聲親暱的呼喚,好像永遠只屬於孩提,我等了很久、很久了罷。

“京堂主!”一個人影匆匆奔到:“來了怎麼不進去?幫主等了你一夜了。”

“你也來了。”京冥眼中漸漸漫溢的傷瞬間變得冷淡如昔:“鎔鈞…辛苦了。”

“堂主,快些吧。”杜鎔鈞向海神廟裡匆匆掃了一眼。

“怎麼?”京冥遲疑了幾次,還是忍不住問:“她…她還在生氣?”杜鎔鈞實在沒想到京冥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驚詫了片刻,搖頭:“我說不清…堂主自己去看罷。”京冥點了點頭,舉步前行,忽一轉思,又把手裡星錘遞給杜鎔鈞,將身上那件滿是泥汙和血跡的罩袍脫下,微微整了整長髮,這才大步走入海神廟中。

一邁入廟中,京冥不皺了皺眉——小小的海神廟,竟然站了個密密麻麻,足足有二三十號人,三義六道的堂主赫然在目,鐵肩幫復幫以來,還沒見過這等陣勢。

幾乎與此同時,所有人也都在看著他——京冥在江湖上儼然已是鐵肩幫的化身,只是見過他真容的,也不過二三個人。他這回一走進來,右臉淨白如處子,左臉卻是青紫了一大塊,看上去極是詭異,本來鴉雀無聲的廟殿,不傳出低低的詫異聲。

京冥眼光從眾人臉上一掃而過,小小的喧鬧即告平復。廟堂正中,海神的雕像之下,霍瀾滄含威而立,寶相莊嚴,與那媽祖林默娘,依稀相似。身後一左一右站了兩個老者,京冥一時也想不出是誰來。

“京堂主,痛飲達旦,好不痛快啊。”霍瀾滄冷冷道。

“瀾滄你——”京冥從未聽過她這等口氣說話,一急之下,竟不知如何分辨。

“放肆!”霍瀾滄左邊的老者怒道:“久聞京堂主居功自傲,目無幫主,今一見,果不其然!”他這一開口,聲如洪鐘,偏偏又快、又夾著幾分湖湘口音,京冥先是一愣,隨即倒想起了此二人是誰。

三十年前,霍天翯憑一對紫金星錘縱橫河東,率領三千義兵北逐瓦剌,護衛京畿,有兩名舉人誓死相隨,三人結為兄弟,情同手足。後來霍天翯被指為寇,三千義兵剿殺殆盡,只好隻身逃往雲南,而那兩人則易容跡江湖,若是踏足南疆,也到瀾滄江邊和霍家父女一會,把酒言歡。只不過自第一次見到京冥,二人就極不喜歡這個陰沉冷竣的孩子,道是男生女貌,如妖如魅。後京冥漸漸長成,英朗之氣增“男生女貌”的說法也無人提起了,舊時芥蒂,不過一笑了之。

這適才說話之人,姓謝,單名一個文字,常以當世管仲、孔明自比,苦恨不遇明主,一恨已三十多年;右邊之人,叫做程鈞,乃是當年落第的武舉,曾立志要寫出一本集先賢大成的兵書來,藏於名山,留給後人。這許多年下來,京冥也不知他寫好沒有。

“世叔安好。”京冥拱手一禮,雙目卻須臾不離霍瀾滄的臉龐。

“誰是你世叔?”那謝文是出名的疾惡如仇,怒道:“我鐵肩幫中,從來沒有你這樣通敵賣國的弟子。”京冥的臉也不有些變了,冷哼一聲:“笑話!鐵肩幫就算要清理門戶,也輪不到外人置喙。”他這話說的,已經是極重,謝文怒極,吼道:“當年我與霍大哥開幫立派的時候,你——你小子連中國話也說不囫圇!”人群裡終於有人開始不忿,有人低低道:“老幫主被人所害的時候,怎的不見人影?”京冥在鐵肩幫中,素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威望當真是寸血寸戰打將出來的。霍天翯立幫時,幫內不過八百餘人;到了霍天翯遇難,鐵肩幫幾乎已被全殲,只剩下七十多個死士;這六年來,京冥與霍瀾滄聯手,將鐵肩幫硬生生擴展成一個三義六道十七分舵的大幫派,弟子已過萬數,霍瀾滄的名字,約略可以等同“鐵肩幫”三字,而京冥的名字,就本是“六道堂”的別稱。

現在居然有人在六道堂弟子面前指斥京冥,眾人都是大大不平。偏偏這兩人都是老幫主的兄弟,霍瀾滄也敬如父執,大傢伙不平歸不平,誰也不敢大聲呵斥。

“京冥。”霍瀾滄沉默良久,終於道:“這兩位是我們開幫的元老,你不可輕慢。”京冥也低頭道:“幫主,我還是六年前那句話,有我京冥在鐵肩幫一天,這二位就決不能做我們的長老。”

“固執!”霍瀾滄微微側首:“六年前我鐵肩幫元氣大傷,自然只能以暗殺為主,私下發展,如今——”京冥猛地抬頭:“如今也是一樣!我們只是江湖幫派,不是什麼義軍。”二人的目光撞,霍瀾滄的眼光一分分凌厲起來:“京冥,我知道你在鐵肩幫里居功至偉,只是,我爹爹當年開幫立派,為的不過是鐵肩擔道義這五個字,我希望你明白。”

“不錯”右側老者捏著鬍鬚點頭道:“若是連道義都沒了,哪怕有百萬之眾,也不過草寇而已。”京冥心中怒火也漸漸上升,口中卻平淡道:“二老一句道義,我鐵肩幫不知多少弟子人頭就要落地。這六年間,三義六道十七分舵哪一個弟子不是行俠仗義,殺的滅的哪一個不是貪官汙吏?非要挑起大旗,只怕不出三個月,就被朝廷滅了。”

“如此貪生怕死,豈是熱血男兒所為?”程鈞上前一步,追問。

京冥無意再和他羅嗦,靜靜看著霍瀾滄:“瀾滄,這兩個人,是來遊說你的,還是你找來…”他嘴抖了幾下,最後四個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對付我的?”他心裡慢慢冷了下去,這七天,不過七天而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京冥”霍瀾滄似乎下了決心,語氣也慢慢加重:“你一口一個瀾滄,置我於何地?”

“我——”京冥的拳頭已握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要我怎麼樣?跪下叩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