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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沙場何必見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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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應熊追隨父親入川,一路曉行夜宿,跋山涉水,沿途每每遇到南明散軍和反清復明的農民起義軍伏擊,吳三桂均指揮若定,一路有驚無險。順治九年二月,吳三桂率部由保寧入成都,與南明大西軍白文選部大戰於嘉定,白文選潰逃,嘉定遂降;三月三十,又克佛圖關,取重慶;四月,攻取敘州。

吳應熊從前隨父征戰時尚在年幼,如今在京城過了幾年無波無的平靜子,再重新回到這戎馬生涯中,不免比從前多出許多慨。眼看著父親威武豪邁的大將風範,他真不知道是該佩服父親的智勇雙全,戰無不勝呢,還是該悲哀他的槍口倒戈,為虎作倀。每一次戰役,他都處在焦灼不安中,說不清是希望父親獲勝還是戰敗。勝,則意味著又有無數大明子民死在父親的刀劍下;可是敗?那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啊,難道要讓他為他收屍?

蜀地多山,如今那些川穀溝壑裡,到處都充著明清兩部戰士的遺體,死亡的怨恨把天空都染得陰鬱了。真正的腥風血雨。吳應熊和士兵們一起冒著雨打掃戰場,每一具屍體都令他傷,只覺得所有的明軍和清兵都是他的手足。血跡洇溼了南明將士的征衣,也同樣塗抹著大清官兵的盔甲,他們的亡魂充盈在曠野中游『蕩』不息,哭泣著尋找合適的歸宿。戰場不是他們的家鄉,戰死卻是他們的命運,當戰士走過死亡,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永恆的安息?

吳應熊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戰死沙場,是不是也能夠得到安息——大抵是不可能的,因為他便是死了,也是大明的叛臣,是穿著清軍的服裝、作為滿洲的兵勇與明軍對敵而死的,死後,他的靈魂將歸於漢人還是滿人呢?他走在屍體成堆的山谷裡,仔細地辨認著每一張失了生氣的面孔,那些大多都還是很年輕的生命,在死之前或許是擁有很多表情的,或兇惡或恐懼,或悲傷或無奈,然而此時,他們都變得平靜,彷彿睡。

雖然都是一些失去了覺和情的屍體,吳應熊仍然小心翼翼地搬抬著他們的屍體,彷彿怕把他們的酣夢驚醒——他們的亡魂,在夢中已經回到家了嗎?他們的老母親,可在倚門翹首?他們的子兒女,從今失了支撐,漫漫人生,將何以為繼?

然後,吳應熊便看見了那一對祖孫,那白髮蕭蕭的老『婦』人,是戰士的母親嗎?那身姿婀娜的女子,可是戰士的女兒?『』『』的白髮和孫女的衣角一起在風雨中擺『蕩』著,她們久久地站在屍體堆中,並不尋找,也不哭泣,她們就只是那樣久久地站立著,沉思著。吳應熊很想走近去看清楚那對不同尋常的祖孫,然而她們穿著大明的服飾,是自己的敵對面,他冒然走進,說不定會怒她們。

漸漸地明清兩部的屍體被分別地搬離開來,各自在樹林中找到風水寶地,堆放在一起,等待埋葬。清兵在吳三桂的主持下對著戰死的同伴酹酒祭奠,吳應熊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他很想走到那另外一邊的叢林去,走去明部祭禮的隊伍前,向那些同樣死在這場戰役中的南明官兵磕頭弔唁。

吳三桂走近兒子,將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沉聲說:"好男兒馬革裹屍,死得其所,不必多愁善。這還只是序曲,大戲還在後頭呢。探子說,大西軍統帥南明秦王孫可望派遣李定國、劉文秀兩路出師,分別攻打廣西、四川,李定國率步騎八萬出湖廣,由武崗、全州去桂林;劉文秀率步騎六萬出川南,由敘州、重慶圍成都。到時候,可是一場惡戰啊。"吳應熊驚心動魄,只得道:"父親教訓得是。"又問,"兒久聞李定國、劉文秀驍勇善戰,每每臨陣指揮,如有神助,好像能預知對方戰略,總是搶佔先機,事半功倍。倒不知與父親相比如何?"吳三桂笑道:"雖然從未手,不過我聽說大西軍每到一地,甲仗耀,旌旗布野,鉦鼓之聲震天地,軍容之盛,罕有其匹。老百姓視若神明,每每夾道歡,守城官兵更是不戰而降,拱手揖進,實是生平未見之勁敵,我也早想與他們有一場較量了。"吳應熊聽父親雖然說得豪邁,卻難掩憂慮之『』,顯然對和大西軍作戰這件事並無信心。不一面為父親擔心,一面又暗暗欣南明尚有忠臣良將,可與大清抵死一戰。同時,他更困擾自己將來要走的路,是不是就這樣一直追隨著父親南征北戰,做一個殺人機器,踩著戰士的屍體一路加官進爵,或是直到有一天自己也戰死殺場,成為眾多屍骨中的一具?

葬禮完畢,已然天『』向晚,淡淡一彎新月顫巍巍地懸掛在天邊,益發給這悽風苦雨的修羅場增添了幾分詭異慘淡之『』。戰士們已經回營了,吳應熊卻仍然獨自坐在墳塋前默默沉思,彷彿在等待墳墓中的靈魂走出來與他談,又或是守候著那些屍骸變成枯骨。

是那些枯骨成就了父親今天的榮華,南明的、大清的、漢人的、滿人的,他們的屍體橫疊錯,越壘越高,直到有一天築成一座平西王府。屆時,那王府中的每一樑柱每一道牆壁都是一具枯骨,整個府裡到處都會充溢著屍臭味,飄『蕩』著這些戰死的亡靈,南明的、大清的、漢人的、滿人的,他們早晚有一天,會來向父親索命。

不知坐了多久,月亮已經移至中天,風雨也漸漸地歇了,吳應熊站起來緩緩地嚮明部死士的安葬地走去,一路走便一路慢慢地解去身上的盔甲——他不要作為一個清兵去探望他的手足,去探望與他同宗同族的兄弟們。他,本應該是他們中的一員。可是,他終究是沒有勇氣拿起刀槍來與清廷敵對,與父親敵對。

在清宮伴讀的這五年裡,他已經看得很清楚,大明的氣數,盡了,再掙扎也是徒然。他希望這戰爭停止,卻又不願意看見所有的同胞都臣服於清。他便是這樣地矛盾著,自己被自己審判,自己被自己定刑,自己被自己車裂。他惟一能做的,不過是走去那些明部戰士的墳塋前磕一個頭,致以最後的祭拜,就好像拜別自己的兄弟。

轉過樹林就是明部戰士的墳墓群了,他等待著與成百上千的大明忠魂擁抱,或者,接受他們的審判。然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兩個人,兩個活人——就是白天在戰場上見過的那對祖孫。她們彷彿在響應吳應熊的心聲似的,竟然先他一步,齊齊來在這墓碑前長跪著,無聲地慟哭。即使只是兩個背影,也已經濃郁地傳達了她們沉痛的哀傷,甚至,那不僅僅是沉痛或者哀傷所可以形容的。她們承載的,是更為巨大更為複雜更為深沉的情。是什麼呢?吳應熊覺到有一種自己所悉的悲哀,彷彿就來自他自己的心底裡,可是,嘴裡卻是說不來、形容不出的。

聽到響動,那對祖孫抬起頭來,那孫女更是隨著一個抬頭的動作已經轉身跳起,拔劍在手,整個動作利迅捷,一氣呵成,顯然身懷絕技。吳應熊猛然就呆住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月光是如此幽暗,即使闊別五年,即使從前也只是一面之緣,他仍然清楚地認出了——那是明紅顏!曾在大雪中與他做傾心之談的明紅顏!

他終於找到了她,不,是遇見了她,這是天意!戰場上沉鬱陰冷的氣氛忽然就一擊而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大雪中的梅花,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只要吳應熊想起明紅顏,那股梅香就會像音樂一樣拂來,瀰漫了整個天地。

"紅顏?我一直在找你!"吳應熊幾乎要淚滿面了,他多麼慶幸自己剛剛脫掉了那套暴『』身份的盔甲。明紅顏來到這裡很明顯是為南明死士祭奠,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是清兵,她怎麼還會看自己一眼?

"應公子,是你?"難得明紅顏也認出了他!她還記得他!她轉身扶起身邊的老『婦』人,介紹著,"這是我『』『』,這位是應公子,京城人。"吳應熊忙上前行子侄之禮,恭恭敬敬地道:"明老夫人。"不料那位老夫人卻輕輕一揚頭,沉緩地道:"老身姓洪。應公子既是京都人,怎麼會來到這裡?"吳應熊倉皇應對:"哦,我是做小生意的,途經此地,因為有個表兄曾經在大西軍當兵,聽說這裡有戰事,便想來此拜祭。"這番話說得其實漏百出,然而洪老夫人祖孫自己也是一堆的秘密,便不追問。且洪老夫人似乎病得相當重,說話間已經咳了幾次,竟然咳出血來,身子晃了幾晃,幾乎跌倒。明紅顏忙用力扶住,連聲叫:"『』『』,『』『』,你怎麼樣?還撐得住嗎?"吳應熊見狀也忙上前扶住老夫人另外一邊,用力撐住。

洪老夫人站穩身子,長嘆道:"我的子到了,妍兒,扶我回去吧。"吳應熊忙道:"我送送二位吧?你們住在哪裡?老夫人病得這樣重,有沒有請大夫?"明紅顏道:"我們住在客棧裡…"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而最終還是說,"有勞應公子。"答應了他的相送。

他們第一次在茶館相識的時候,他便在雪地裡等了她半個晚上,提出要送她回家,卻被她婉言拒絕了;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她終於答應讓他送她,這是不是代表著,她答應了,讓他走進她的生活?吳應熊滿心裡都被這種恩的情緒充滿著,只覺著充滿了力量無處發洩,因為兩個人扶著老夫人走得甚慢,便提出要由自己來背老夫人。洪老夫人原本見他身形並不魁梧,拒絕了幾回,然而見他一再堅持,便同意了。即使身上負著一個人,吳應熊仍然覺得渾身輕盈,幾乎要飛。當他們穿越樹林來到驛道上,攔了一輛轎子扶老夫人入座時,他甚至覺得有一點不捨。

一行三人來到客棧,吳應熊立即發現這祖孫倆的子相當拮据,那是一間"人"字號下房,飯菜也相當馬虎。幸好他隨身帶著銀票,當即取出來命掌櫃的給換了間乾淨的"天"字號上房,又叫請大夫來替老夫人診治。明紅顏並不推辭,也不道謝,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忙碌。這叫吳應熊更加到心酸憐惜,而同時又有種敬重,卻不再是從前肅然起敬的那種敬畏,而是由衷的敬佩。他敬佩這女子的含辛茹苦,她生活在這樣困窘的境地中卻毫無愁苦之『』,而仍然舉止高貴,態度從容,是什麼樣的力量在支撐著她,而這又是一個怎樣堅強自制的姑娘啊!即使她沒有任何表示,他也很清楚她心裡的委屈和謝,然而她不說,因為所有的言辭都是虛浮的,為了『』『』,她不能拒絕他的幫助——便是她拒絕,他也一定會堅持——有些人喜歡說謝謝,說了,就好像兩清了,再不欠對方什麼;但有些人越是就越不會說出來,因為他們要記著,要還贖。

一時大夫請了來,因是深夜看診,滿臉的不情願,只隨便把了把脈,翻開眼皮看了看,又叫伸出舌頭來,便說無大礙的,索紙筆來開方子,道:"這湯『藥』是在我店裡煮好了送來呢,還是你們取了『藥』在客棧裡煎?"吳應熊藉著遞『』筆將一張銀票悄悄進大夫手裡,問道:"大夫不要再斟酌斟酌麼?"那大夫訕笑兩聲,果然又凝神細診一回,遂拱手邀吳應熊來至外間,問道:"不知老夫人是公子的什麼人?"吳應熊答:"是家祖母。"他這樣說是為了客氣,卻也是真心裡的隱隱渴望——如果他可以同紅顏在一起,那麼她的『』『』不就等於他的『』『』嗎?

大夫嘆道:"說出來還要請公子見諒,老夫人大限已到,縱有仙丹妙『藥』也回無力了。不如儘快準備後事吧。"吳應熊驚道:"剛才你不是說沒有大礙麼?"大夫道:"做大夫的,自然是要這樣說,難不成張口便說喪氣話麼?其實方子是可開可不開的,不過盡人事而聽天命罷了。"吳應熊這才明白他剛才那樣說,不過是想騙取一點醫『藥』錢,及至見了自己的豐厚打賞,覺得已經賺夠了,這才肯實話實說。想到明紅顏不便將成為失親之孤,更覺可憐,凝神想了一回,嘆道:"既然這樣,還是開一副『藥』吧。便讓老夫人少些痛苦也好。"一時大夫開了方子,吳應熊小二隨大夫去取『藥』,自己回來嚮明紅顏道:"大夫已經開了『藥』,說無礙的。"洪老夫人歇這一會兒,已經慢慢回過神來,聞言睜開眼來微微一笑,嘆道:"應公子真是好心人,老身自己是什麼情形自己知道,公子別再為老身破費了。"吳應熊一陣辛酸,雖然只相處了這一小會兒,他卻覺得已經認識這老夫人許多年了似的。這祖孫倆都有一種神秘的魅力,讓人能夠在極短的時間裡便對她們傾心相與。他走近榻邊,想安老夫人幾句,然而發出聲音來,竟然有幾分哽咽:"老夫人若不嫌棄晚輩無能,但有所命,晚輩在所不辭。"洪老夫人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閉上眼睛。吳應熊知道老夫人對他尚不信任,不願意淺言深,再要表白堅持,就近乎糾纏了。且折騰了這大半夜,天邊已經微微見明,也該是告辭的時候了。他心裡一分鐘也不願意同紅顏分開,然而趁人之危,又豈是君子所為?不得已盡了最大的理智『』迫自己拔起腳來,走到門邊卻又忍不住停下,回身想說不要送,然而明紅顏並沒有送他,本來還想再叮囑幾句,又覺得像在邀功,只得又站了一會兒,帶上門走了。

走在路上,他的腦子一點點冷靜下來,從重逢明紅顏的喜悅與傷老夫人的命不久長中清醒過來,他漸漸意識到一件事:老夫人自稱姓洪,然而孫女卻叫明紅顏,這是一個很大的疑點。要麼她們不是親祖孫,這明顯不太可能,那種血濃於水的親切不是可以後天培養得來的,而且兩人的氣質裡都有著極其相似的東西,一種無可形容的高貴,那是滲透在骨子裡的東西,血脈相傳;要麼就是她們中有一個人的姓氏是假的,而這個人,只能是紅顏。

是的,明紅顏,她真正的名字很可能是"洪顏","明"是一個假姓,表示忠於大明的意思;就好像自己去掉一個"吳"字,偽稱"應熊","應"也是假姓一樣。

是的,就是這樣,明紅顏與應熊,他們兩個都用了假名字,一個是在真名前加了一個字,另一個則是把真名字去掉了一個字。這就是緣份!

吳應熊為了這個發現莫名地興奮著,彷彿窺見了明紅顏一個很深的秘密,從而更加深入地瞭解她,也接近了她。他想他要不要向她揭穿這一發現,印證他的推斷呢?然而他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果他『』她以真面目真名姓相對,那麼是不是自己也要實話實說呢?如果他說了他是吳三桂之子,她還會願意同他做朋友嗎?

吳應熊回到帥府,洗漱更衣,剛閤眼便又醒來,恨不得這便再去客棧拜訪明紅顏,又覺這番猴急未免冒犯。如此努力隱忍,一直捱過午食,這才騎了馬緩緩踱來。路上又特意彎至酒館裡買了些食糕點,一併攜了往客棧裡來。不料來到門上,小二竟說洪老夫人祖孫已經退房起程了。吳應熊只覺兜頭一盆冷水,驚得身子都涼了,急問:"去了哪裡?"小二道:"這可沒有說,不過那位姑娘留了一封信給公子。"說著取出信來。吳應熊抖著手拆開,只是廖廖幾行:"家祖母自謂大限將至,葉落歸,急於返鄉。明紅顏拜別公子,頓首。"連頭帶尾共二十一個字,吳應熊一連看了幾遍,彷彿不能相信再一次與明紅顏失之臂,抓了小二的胳膊問:"那洪老夫人的家鄉是哪裡?"小二苦著臉道:"我們哪裡知道?她們的房費是公子昨天付的,還有剩的碎銀子在這裡,請公子點點。"吳應熊整個人已經傻了半截,愣愣地接了碎銀揣入懷中,仍然對著那紙留書呆呆地看了又看,半晌,方想起問她們是怎麼走的?及至知道了是僱馬車,又問是向哪邊走,小二照例答不知道。吳應熊再無他法,只得收了書信走出去,低垂著兩臂,便如失魂落魄一般。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想了明紅顏這麼久,找了明紅顏這麼久,盼星星盼月亮地,好容易盼至今的重逢,卻又像星閃電一般,稍縱即逝,乍聚還離。倘若把客棧換成酒館,便是五年前的故事重演,他再一次失去了明紅顏的蹤跡。而因為這一次他已經比五年前更瞭解她,於是,也就比五年前傷得更重,痛得更深。

儘管明紅顏已經說得很清楚她們的遠行是為了讓洪老夫人早返鄉,葉落歸;然而吳應熊仍然不能不想,她會不會是為了躲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所以要遠避他。他仔細回想明紅顏祖孫的說話,明紅顏大概是在京都居住多年的緣故,已經完全聽不出口音來;但是洪老夫人卻仍有濃重的鄉音,好像是福建一帶,莫非,她們是福建人?那麼明紅顏說洪老夫人要落葉歸,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們祖孫去了福建呢?如果自己朝著向福建方向的驛路急追,也許可以趕得上她們。對,就這樣,追上她,再也不要同明紅顏分開!

吳應熊渾身一震,重新打起神來,回到客棧,仍將那些碎銀取出與小二,索紙筆來給父親寫了封信,叮囑送往清軍駐營去,自己這便揚鞭上馬,一騎絕塵。

洪承疇官拜內閣大學士,深得太后恩寵,位極人臣,呼風喚雨,好不威風。然而他有他的苦惱,他的悲哀,他的恐懼,他的無奈——他已經,整整十年不曾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