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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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義給李芹打電話,問能不能幫楊欣找個工作。
李芹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說:“我一家庭婦女,自己都沒工作,上哪兒給她找工作?”李義言又止,握著話筒,既不放下,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李芹在那邊覺到了,李義是想讓她求前夫王大飛。李芹嘆口氣,對李義說:“你知道我不願意求他。”李義有點氣短:“我不是讓你求他,我就是問問。不行算了。成,我自己想辦法吧,這事兒您別管了。”李義放下電話,一腦門子官司。正好也該吃午飯了,劉如過來招呼大家,說她請客。李義沒心思,又不願意駁劉如面子,勉強跟著去了。吃飯的時候,劉如問李義:“楊欣還沒找著工作?”李義乾笑:“咳,高不成低不就唄。”劉如說:“那你就養唄。”
“什麼叫養唄,說得輕巧。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好養吶!”大老張跟劉如逗咳嗽。
“人家孔子是你那意思嗎?”劉如一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結婚三個多月,楊欣在家呆了三個多月。平心而論,李義覺得楊欣已經很努力了,對自己也算相當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幸福卻在銳減,甚至有的時候會有一種不平衡的覺。李義並不是一個愛算計的人,但是平常同事一起吃飯聊天,總會說到一些葷段子或者男女之間的事,這些吧,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義聽多了,就會有想法。
比如說吧,他們辦公室的大老張,跟劉如坐一桌就貧,從頭貧到尾。大老張一個觀點,封建社會是最人的,人是從動物進化來的,你看哪個雄動物一輩子只一個雌?猴王獅王哪個不是一一群?劉如就說,您謝共產黨吧,像您這樣的,生在古代,沒準兒打小就被送進宮裡閹了做了太監!還一一群,一個都沒戲!大老張也不惱,接著聲討現代婚姻制度的不合理,當然主要的不合理就是缺乏人,沒有考慮到這人的動物,大老張說你看哪個物種是一夫一制?劉如就反駁,說那你看哪個物種有養老制度?您也可以向動物學習啊,愛誰誰,到老了,不動了,一領破席子一卷完事兒。大老張結了兩次離了兩次,他說他現在想明白了,婚姻對於男中年是最沒有意義的。年輕的時候男人得結婚,不結婚,沒有人給你生孩子;年紀大了,也得結婚,就是不結婚也最好有個伴,要不孤單;就中間這段沒必要。有什麼必要呢?擱過去必要,您下地幹一天活兒,回家得有個人給你熱湯熱水地伺候,擱現在,一個電話,送餐到家,十塊錢齊活兒。所以這老婆就沒必要留著,除非她是公主啊王儲啊富婆啊什麼的,要不憑什麼?她一點忙幫不上咱,還吃咱的喝咱的,每個月還得有幾天除了發脾氣啥都幹不了,咱圖什麼啊?就圖個辦那事兒不花錢?!其實這是佔小便宜吃大虧。你仔細算算是不是這麼回事。劉如就說男人掙錢不就是給女人花的?你看人家李義,對吧,那多有成就。
李義的臉“唰”地紅了。他分明覺到自己成了一個小笑柄。好像他被楊欣成功算計了。是的,楊欣有什麼呢?除了上那點事兒,也就是下班能吃上個飯,衣服能有人給洗給熨,但是,現在吃飯那麼方便,洗衣服有洗衣機,請個小時工專門熨衣服也沒多少錢。即便就是說到上那點事兒,大老張說話了,一個女人要是過了三十五,她就應該給男人付錢啦!要是過了四十,那就應該付雙倍!
快下班的時候,李芹給李義打了個電話,讓李義過去一趟。李義問什麼事兒,李芹說,什麼事兒?你們家楊欣工作的事兒。李義一聽,趕緊答應下來。
其實,李芹沒必要非要李義過來,在電話裡就可以說清楚。但她脾氣就這樣。所以李義可不願意求她辦事兒了,哪怕就是一貓就能辦成的事兒,她也且矯情呢。
李義掛了電話,給楊欣發了一個短信,很簡短:“有事。不回來吃。”短信這邊剛發出去,那邊楊欣電話就追了過來,詳細問什麼事兒大概幾點回來,把李義給煩得呀。他又不願意告訴楊欣是去李芹那兒,不止是楊欣跟李芹有點小過節,還怕楊欣追刨底兒。李義有個習慣,一般一個事兒沒最後落聽之前,他不願意聲張。李義好不容易把楊欣糊好,腦袋都大了。他想起之前他沒跟楊欣結婚的時候,他什麼也不用跟她彙報。有的時候楊欣給他發短信,他如果正跟客戶談事兒,不回楊欣也不會說什麼,這現在結了婚,反倒事無鉅細全得彙報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每天一到快下班的時候,楊欣電話就打過來,有的時候是短信,也是關心的口氣,問:“晚上想吃點啥?”開始李義還覺得溫暖,慢慢的,他就覺得煩,如果晚上有事兒,或者恰巧不想那麼早回家,他還得找理由找藉口,搞得自己倍兒內疚。
李義到李芹家的時候,大概是晚上七點多鐘。李芹叫的比薩。真正要緊的話一句就講完了,李芹告訴李義,王大飛那兒缺一助理,讓李義帶著楊欣直接上王大飛公司找他就成。說完這句之後,李芹就開始叨嘮,叨嘮到李義實在煩了,就說:“姐,楊欣沒讓我求你。我找你她都不知道。”李芹鼻子裡哼了一聲,說:“她用知道嗎?她,是該知道的都知道,該裝不知道的都裝不知道。”李義不明白:“她裝不知道什麼了?”
“她裝不知道你有一個有錢的姐姐唄。你說你們結婚,我讓你們上我這兒來住,結果呢?她這是幹什麼?她這是苦計。演給我看。還怕戲份不足,把工作還給鬧沒了…”李義打斷:“那不是人家也沒求您給找嗎?”李芹不吃這套:“是沒求我,那她要是一輩子都找不著工作呢?你是不是得養她一輩子?她還有一個兒子,將來她兒子上學娶媳婦,那錢都得誰花?她當然不用求我,你是我弟弟,我能看著你跟她受罪嗎?”李義說:“姐,你那意思是不是說,要是我沒有你這麼一個姐姐,她楊欣就不會跟我好?”李芹深入分析:“她跟不跟你好是一回事,跟不跟你過是另一回事。你姐我也是離婚的人,我知道女人一個人子不好過,需要一個男人,哪怕就是什麼都沒有,說說話發發短信也好,那叫神需要,‘跟你好’很容易,又不搭本錢,就是耽誤點工夫,可對於離婚女人來說,不有的是工夫嗎?工夫值什麼錢?但要跟你過,那這決心就不是一般的了。楊欣跟你開始那陣,我能理解,漫漫長夜無心睡眠,打打電話逗逗悶子,她拿你混點兒,你拿她排遣,可是,我就想不明白,她就來咱家這麼一兩回之後,就非得著跟你結婚,你說這事怪不怪?”李義一直是耐著子聽,聽到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對李芹說:“姐,她要是真像您想的那樣,她直接找一個有錢的男人嫁了多好,幹什麼偏找我啊?有錢的男人多的是。”
“是多的是,可是有錢的男人,那錢那麼好給她花啊?她那點姿,那點手段,也就是糊糊你這樣的。她是琢磨透了你,也琢磨透了我,她知道你要是跟我張嘴要錢,我不能不給你,我在這個世界上,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李芹說著,自己幾乎傷心落淚。
李義見李芹這樣,知道李芹是想起自己的傷心事,趕緊閉嘴。
李芹也不願意在李義面前這樣,她站起來去了臥室,出來手裡拿著一摞錢,放在李義面前,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楊欣也沒什麼像樣的衣服,這往後當了王大飛的助理,她得注意點形象。”李義支吾著點頭。
李芹嘆口氣,接著說:“你們現在結婚了,我也不好說什麼。甭管怎麼著,還是早點搬出來,哪怕是暫時租房子呢。前夫前總這麼住著也不是個事,再說馬虎叔叔爸爸叫著也不像話。還有,說句你不愛聽的吧…”
“說句你不愛聽的吧”是李芹的口頭語,她每次一說這話,李義就緊鎖眉頭。這次也不例外。李芹就知道李義是不愛聽了。但李芹心想不管你愛聽不愛聽,反正我做姐姐的該說還得說。李芹索也皺起眉頭,做苦口婆心狀:“你是我弟弟,話再難聽,我也得說。楊欣那種女人,做錯什麼事都理直氣壯,完了,她跟你來一個對不起,你還什麼都不能說。說,就是不大度。”李義忍無可忍,煩了,站起來,拔腳要走。李芹叫住他。
李義聲音都帶著央求了:“姐,我晚上還得趕活兒呢…”李芹努著嘴:“你錢沒拿!”李義想嘴硬,但包不硬。李義從茶几上拿了錢,輕聲說了句:“我儘快還你。”李芹嘆氣,嘟囔:“好好的子不過,這是何苦!你要是沒我這麼一個姐姐呢?”李義走了,李芹給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沉沉心。她不是矯情,而是每次給王大飛打過電話,她都會情緒起伏心亂如麻。其實,李芹有的時候也想找個理由給王大飛打個電話,但是沒理由。他們又沒有個孩子,要有孩子,還可以借孩子說個事。李義找她幫忙,她雖然煩,但內心還是願意打這個電話的。畢竟這給了她一個藉口。
李芹挑的是下午三點這個時間段。上午王大飛一般都比較忙,中午有的時候要陪客戶,不陪客戶的時候要睡午覺,下午三點是相對比較閒的。但李芹沒想到,她那個電話打過去的時候,王大飛正在主持公司高層主管會議。王大飛一接電話,李芹就能覺到,自己這個電話打得不是時候。
海大的辦公室,王大飛坐在會議室把頭的座位上,目光炯炯。
李芹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到他手機上的。王大飛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了起來。眾目睽睽。
李芹:“說話方便嗎?”王大飛:“方便方便。”會議室裡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覷。王大飛站起來,徑直走到門外。帶著大領導的霸氣。
李芹幾句話就說完了,一點彎子都沒繞。她瞭解她的前夫,有什麼話最好直說,因為他的時間很寶貴。王大飛聽一半就明白了,說:“沒問題。你讓李義帶他媳婦來找我。”李芹:“你要是為難,或者覺得不合適,也沒關係,反正我也沒答應他們。”王大飛:“你客氣什麼。”李芹格外客氣地說:“那就拜託了。”王大飛:“別這麼見外。你那摔的沒事兒了吧?我最近一直忙,本來說去看看你…”李芹聽了,一方面動,但另一方面,心裡的怨氣又衝了上來,眼淚差點落下,她語調忽然生硬起來,說:“有什麼好看的?以前還沒看夠啊?”王大飛從電話裡到李芹那邊的情緒變化,也有點尷尬,乾笑著說:“什麼看夠沒看夠的,看你說的。”隨即,不等李芹接茬,趕緊轉移話題,道:“李義那媳婦叫什麼?孫容是吧?”李芹:“那是舊的,現在換了,叫楊欣。”王大飛:“喲,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告訴我呀?”李芹沒好氣:“告訴你幹什麼?”凡是來自李芹的,帶著情緒的,不大好接的話,王大飛一率採用“停頓片刻另起話頭”的方法,這相當於寫文章,一段寫完了,另起一行,空兩格。王大飛這次也一樣,他停了個20秒左右,然後問:“你怎麼樣?別老一個人悶在家裡,有空多出去轉轉玩玩。”李芹生氣起來:“我,你就別關心了。你關心該你關心的吧!”再次停頓。又一個20秒。另起一行,空兩格。王大飛說:“那行,什麼時候有空見個面。”
“算了吧。你這麼忙,我也沒什麼好見的。”李芹越說越生硬,說完,掛了電話,自己一個人黯然神傷。在給王大飛打這個電話之前,李芹給自己沏了杯茶,茶葉都浮在水面上。一個電話打完,茶葉全落到杯子底部,原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涼了,顏也變深了。李芹想,到了明天,茶杯裡就有了茶垢,有了茶垢就不好刷乾淨了。她這麼想著,就把那杯涼茶拿在手心裡。人走茶涼還不是最讓人難過的,難過的是茶倒掉了,杯子上還有這麼一圈印。李芹的這圈印就是王大飛。
王大飛那邊掛了電話。也是片刻的低落。之後,他稍一調整情緒,扭開門,剛才臉上的兒女情長蕩然無存,一張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總裁臉。座中眾高層立刻坐直身子,也嚴肅起來。王大飛坐到自己座位上,接著開會。用現代管理學術語來說,王大飛屬於“情緒管理”能力強的人,這種人,從“醉不成歡慘將別”到“添酒回燈重開宴”本不需要過渡,低頭抬頭一眨巴眼兒,成了!
李義帶著楊欣去見了王大飛,王大飛很給面子,給楊欣安排了一個總裁助理的工作。
李義提醒楊欣,帶頭說:“謝謝王總。”楊欣剛要照貓畫虎跟著李義鸚鵡學舌也說“謝謝王總”王大飛一揮手:“不用謝不用謝。我這兒本來也需要一個助理,一直沒找著合適的,現在看上去人滿為患,可真要找一個合適的,特別難。就說助理吧,不好找。年輕小姑娘吧,分寸不好,分寸好的吧,又怎麼說呢,還有一個放心不放心的問題。找一個外人,真不放心。”邊說邊按了桌上一個鍵。片刻,一穿著白襯衣倍兒神的小夥子敲門進來,王大飛喊他小王,吩咐他帶楊欣去辦各種手續。小王一看就是那種特機靈特得體深得老總喜歡的孩子。他對楊欣一笑,既溫暖又職業,說:“楊助理,請跟我來吧。”李義也站起來,要跟過去。王大飛叫住李義:“你就在我這兒等吧,她辦完手續上這兒找你。”楊欣一走,王大飛就問李義:“什麼時候的事兒?”李義:“前一陣。”王大飛:“我是問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李義說:“我也想不起來了。以前我們是同事。”王大飛突然問:“她主動的吧?”李義有點不好意思,不接茬。王大飛笑了,說:“其實,這男人應該四十歲以後再結婚,四十歲以前結了的,都是悲劇。”李義:“我情況不一樣,是孫容跟我離的。”王大飛今天似乎問題特別多:“她好好的,為什麼跟你離啊?”李義一時答不上來。
王大飛突發慨:“甭管誰跟誰離,都一樣!男人四十歲以前,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說四十不惑,過了四十就明白了。四十歲以前,就是遇到合適的,你幼稚年輕不懂得珍惜,白搭。四十歲以後,就是遇到一個不那麼合適的,你成寬容有了點手段,也能對付著過了。”從王大飛公司出來,楊欣那叫一個興奮。挽著李義的胳膊,高興得走路直拌蒜。李義也覺得自己極有面子。倆人邊走邊聊。
“你姐說話還真管事兒啊。”楊欣前所未有地對李芹有了正面評價。
“主要是我姐夫那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