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重遊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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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大汗王的黃金大帳之中,憂傷好的牛香在空氣裡輕輕飄蕩,金樽之中盛著幽香四溢的馬酒,帳外的北風嗚嗚的吹著,不時的捲起大帳的簾子,帶進一溜細細的寒霜。黃金家族的女奴們手腳麻利的將帳簾掩住,用鉤鎖勾上,再在炭火盆裡添加火炭,燃的一室暖,才迅速的退了出去。
旭達烈坐在大帳的正中央,一身白大裘,配合著他古銅的肌膚和銳利的眉眼,越發顯得雍容華貴、高高在上。青夏坐在炭火盆邊,伸出冰冷的手烤著火,近來她的身體似乎越發的虛弱了,面整蒼白,憂心忡忡下再也無法掩飾那蒼白下隱隱透出的一絲死氣。
大帳內很安靜,四角的大鼎中燃著上好的沉水香,味道清淡,在牛香的掩蓋之下竟透出絲絲細密的香甜,像是江南三月的煙雨,不同於北地大漠的雄渾,別有一番小橋水的味道。不時的,還有清水沸騰的咕嘟聲。旭達烈的呼沉穩,雙目微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樣子十足就是一個城府深沉的上位者,哪裡能看出半點當北地雪原上的青年的影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緩緩而過,終於,匈奴的王者清了下嗓子,聲音略略帶著一絲沙啞,斟字酌句的說道:“你,這些年…”
“我不想問你是如何從旭達烈變成了骨力阿術,所以也請你不要問我這些年的去向和發生了什麼事。”面蒼白的女子突然沉聲說道,神情冷然,沒有半點表情的波動。骨力阿術微微一愣,許久,才繼續說道:“班布爾和那克多在哪裡?”
“他們在北秦的北疆大營當兵,已經有六年多了。”旭達烈默默的點了點頭,眼神深沉,目光如水,緩緩說道:“我後來回到村子裡,你們都已經不在了,你們走之後,穆連人又來劫掠了幾次,村子裡已經找不到活著的人可以詢問了,我也是後來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去了姆媽家。阿茉葉只說他們兩個跟著你走了,卻一直沒找到下落。”旭達烈的聲音娓娓道來,青夏的思緒不由得一陣飄忽,又想起了在村子裡住的那兩個年頭,善良的多伊花大嬸,魯莽的那克多和愛耍小聰明的班布爾,那時候的阿茉葉還沒有馬鞭子高,西林辰總是站在房簷之下溫和靦腆的笑,還有旭達烈打回來的野味,朗的大笑,執著簡單的眼神。轉眼間,很多年,那些飄零的過往,終於一去不回了。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這些簡單溫暖的記憶似乎打動了女子的心,多年的情如水一般滑過她的生命,她緩緩的抬起頭來,對著旭達烈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我很好,你呢?”女子的笑,瞬時間像是璀璨的陽光一般溫暖刺眼,旭達烈的神智微微有些飄忽,他楞楞的看著青夏,過了好一陣,才尷尬的笑笑,說道:“我也很好。”突然之間就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才好,時間的巨輪滾滾而過,像是天神的巨斧,在兩人之間砍下一條巨大鴻溝,無論再怎樣粉飾太平,都是已經無法跨越的了。曾經執著的要為了心上人出門建功立業的旭達烈已經不在了,他贏得了太多的同時也失去了太多。
旭達烈站起身來,似乎有些慌亂,他拿起一隻酒碗,走到青夏身邊,咧開嘴角笑著說道:“不管怎樣,就當是慶祝我們今重逢,夏青,我先乾為敬。”說罷,仰頭就將碗裡的烈酒一口飲下,隨即拿起一旁的酒壺,一邊倒酒一邊對青夏說道:“你也來喝一碗。”話音剛落,他一個沒拿穩,酒壺就從手上猛的掉了下來,垂直的灑向青夏的裙子。
幾乎是下意識的,青夏出手如電,一把就穩穩的接住落下來的酒壺。與此同時,旭達烈似乎因酒壺掉落而吃了一驚,也想過來抓酒壺,卻不想自己手裡還拿著一隻盛了半碗酒的酒碗,他左手一張,緊隨其後的酒碗又掉了下來。青夏眼神何等銳利,迅速接住,出手穩健,竟連一滴酒都沒灑出來。
旭達烈的眼神頓時變的銳利,青夏左手持碗右手持壺,瞬間瞭然,抬著頭面不變的看著旭達烈,將東西放在長几上,穩健舒緩,沒有一絲拖拉。
男人的聲音卻陡然間變的低沉了起來,許久之後,才沉聲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青夏看著這個已經變得陌生的男人,靜靜不語,眼神卻漸漸出透骨的寒芒。
旭達烈絲毫不俱於她冰冷的眼神,繼續沉聲說道:“孤軍深入,死守樓蘭的南楚東南大都督夏青,究竟是不是你?”青夏冷冷一笑,聲音帶著一絲些微的嘲諷,淡淡的說道:“你早就知道,又何必惺惺作態的問我?”旭達烈眼神一寒,沉聲怒道:“我不知道!”
“是嗎?”青夏霍的一聲站起身來,冷眼看著旭達烈,怒聲說道:“你若是不知道,當攻進樓蘭,為何不與燕回齊安一同登上城樓?斬倒帥旗,誅滅敵首,對於匈奴武士來說是何等的榮譽?草原大漠上的男人最注重的就是軍功,為何你要強行命令匈奴全軍不可上城樓?是怕真的是我,怕背信棄義,不敢面對我這個在你任自私遠離家鄉時照顧了你的母親兄妹的恩人嗎?”旭達烈話音一滯,頓時就說不出話來。
青夏冷眼望著他,淡淡說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雖說當我不知道匈奴之中由你主帥,但是就算我知道,也不會手下留情的。沙場之上尚無父子,何況你我這萍水相逢的淺薄情。所以今,你即便是馬上就出去昭告我的身份,殺了我為你匈奴百萬軍民報仇,我也無話可講。”旭達烈眼神頓時閃過一絲少見的柔軟,上前一步就想拉住青夏,沉聲說道:“夏青…”
“匈奴和南楚立場不同,已是敵人,但是我想知道的卻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旭達烈,還是骨力阿術?”旭達烈神情微微恍惚,許久之後,才沉聲說道:“在你面前,我永遠是六年前的我。”青夏角輕輕一笑,伸出手去,就握住了旭達烈的手掌,悲聲說道:“多伊花大嬸臨死前,還千萬囑咐我說一定要找到你,如今,若是她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出息,必定可以瞑目了。”旭達烈眼中波光一閃,就伸展手掌,隨即,緊緊的回握住了青夏的手。
當天晚上,青夏就住進了旭達烈的黃金大帳之中。夜裡,大漠上一片安靜,隱隱有蒼涼的蒙古調子。青夏帳內的燭火早已吹熄,但是藉著外面明亮的月光,所有的東西還是可以一目瞭然。收拾好行李乾糧,穿好防寒且靈活輕便的皮袍子,帶上貂皮小帽,將滿頭秀髮盤起,將匕首在靴子間。青夏靠坐在羊氈子上,靜靜的等候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一片烏雲飄了過來,擋住天空中的圓月,大地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之中。
與此同時,一個矯健嬌小的身影突然靈的竄出帳篷,白天的時候,青夏就已經將附近的地形做了系統的觀察,黑暗有利於藏身掩行,若不是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可能青夏此刻已經在營地之外了。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並且被南楚黑衣衛無聲無息的偷襲嚇破了膽,匈奴人的防範非常嚴密。青夏一邊小心的尋找著視覺差,一邊謹慎的緩緩撤離。
她並不能完全的相信旭達烈,在如今這個局勢下,情況已經是非常的明顯。無論是哪一方將她控制在手裡,都必定會成為鉗制楚離的重要籌碼,一旦她受制於人,除了自殺以保楚離之外沒有任何辦法。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能輕易的死去,畢竟,烈雲髻還在歐絲蘭婭的手上,看不到她的安全,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引頸就屠。
之前和旭達烈說的那些話,只是為了穩住他而已,就算手段有些卑鄙,她也不能置楚離於險境。
她在做一場賭博,也許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卻不得不防。
然而,就在青夏接近大營邊緣的時候,主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譁之聲,很快的,就有大批侍衛燃起火把,骨力阿術身披大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向著青夏的帳篷而去,不一會,巨大的鳴鑼聲陡然響起,短暫的混亂之後,全軍出列,嘈雜的馬蹄聲轟然的x出大帳,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青夏在營地最邊緣的一處盛放柴火的破舊帳篷之中靜靜的坐著,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響,嘴角溢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也不知是開心自己料事如神,還是為旭達烈這麼快就發覺自己不在而到心寒。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女子面冷然,深深的長一口氣,過了今晚,她就會離開這裡,歐絲蘭婭人多勢眾兼且狡詐多變,還是應該先找到楚離再從長計議。更何況,自己這一去多無蹤影,他又會如何擔心著急?
想到這裡,青夏離去的心,越加強烈了。
派出去追尋自己的匈奴士兵到了天明的時候才回來,毫無收穫之下骨力阿術暴跳如雷,一連斬殺了七個斥候長,才在眾首領的勸阻下消減了火氣。
整座匈奴大營陷入了戰戰兢兢的死寂之中,所有人全都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大汗的怒氣。而就在這時,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卻突然發生,西營的一處木柴帳篷突然著火,軍需官怎敢在這時去觸大汗的黴頭,就壓下不報,只是命人去救火,並召集士兵去營地南面八千里的地方砍柴。
一個利落的手刀,嘭的一下就斬在一名個子不高卻留了一臉大鬍子的士兵的脖頸上。
外面叫喚救火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會的功夫,一名個子矮小,但卻滿臉絡腮鬍子,連面目長相都看不出來的士兵提著水桶忙三火四的也跟著跑了出來,十分勤力的陷入了救火的人之中。天明時分,這位士兵和之前救火的勤雜兵們一同出營,前去砍柴過冬。一來一往耗時久,眾人帶夠糧草,就出發上路。誰知剛走到營門前,正好遇上剛剛從天柱山祭祖歸來的龍格大汗王,青夏見了他不由得一陣緊張,連忙退到人後,垂下頭來。
龍格阿術剛剛回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人向來和氣,沒有架子。見眾人大包小包,又推著大車,竟異想天開的退到一旁,笑呵呵的說道:“你們先過。”一個普通的讓路而已,由於是貴族大汗王向平民甚至是奴隸讓路,卻讓這些士兵們動的幾乎落淚,跪下來千恩萬謝以後,才站起來準備前進。
青夏緩緩鬆了口氣,然而,還沒等她放下心來,一個令她幾乎跳起來的聲音卻頓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