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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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西沉,抬眼望去,只見月朗星稀,已是入夜。
四下裡,百草拂動,夜風呢喃,天一峽下的碧潭水波粼粼,悠然成潭,潭水漫過一些細小的石子,蜿蜒成溪,迤邐向西。水潭周圍盡是高大茂密的樟樹,樹葉層疊,清冷的月光淡淡播撒而下,照的樹葉一片白亮。碧潭邊是一片巨石,高聳兀立,面微微有些蒼白的女子,一身白棉袍,青帶,烏髮如墨,眼眸似水,烏黑的長髮垂在間,遠遠望去,好似夜中仙子一般,清麗脫俗。
楚離輕袍緩帶,遠遠的站在高極身的百草之間,仰著頭,看著抱膝坐在巨石上的白衣女子,神情落寞,一絲悲涼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輕輕的飄散而出。順著女子仰起的頭,他的視線投在那巍峨陡峭的山崖上,眼神寧靜且悠遠,讓人看不清楚那裡面的波濤。
不知過了多久,夜裡的風漸大,楚離緩緩的走到青夏身邊,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以青夏的警覺,自然早就看到他來了,只是不知為何,直到這一刻才輕聲說道:“你這個時候隨便出來走動,若是被人看見,很危險的。”楚離也不回答,只是沉聲說道:“夜裡風涼,跟我回去吧。”
“恩,”青夏點了點頭,剛想爬起身來,誰知坐的久了,腳下一麻,險些從巨石上掉了下去。楚離手疾眼快的一把扶住她,卻見她的鞋子都已經溼透,水跡蔓延到她的小腿上,裙子的下襬也是汪漉漉的。男子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然後背過身子,從後面伸出雙手,沉聲說道:“上來。”青夏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也不說話,只是用手對著坐麻了的小腿狠狠的錘了兩下,然後一下跳到地上,微微一踉蹌就站穩,踢了踢腿,就準備自己走回去。
誰知剛邁出步子,突然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拉了回來。楚離面深沉,眼神漆黑如墨,眉頭緊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你就那麼不想和我扯上關係嗎?”青夏一愣,眉梢輕挑,搖頭說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轉牙就想離去。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去和他雙宿雙棲嗎?”楚離猛然上前一步,厲聲說道。
青夏眼神銳利,臉現怒容,沉聲說道:“楚離,你不要胡攪蠻纏,我現在不想和你打架。”
“莊青夏!”楚離突然緊緊的抓住青夏的肩膀,雙眼好似噴火一般的說道:“我已經不介意你心心念唸的想著他,我已經不介意你睡夢中喊著他的名字,我已經不介意你過去的所作所為。我已經什麼都不介意了,我甚至清楚的知道只要逃出生天你定會視我為仇敵的另投懷抱,可是可不可以,在面對我的時候,在看不見他的時候,你的眼睛可以只看著我,而不是呆呆的仰著頭看著上面!”青夏面無表情的看著狂亂的男人,一絲痛楚緩緩的自心底升起,像是風暴一般的將她的心片片凌遲。
楚離,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可是為什麼,在我決定留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殘忍的將我推開,如今在我改變心意的時候,你又要屢次爭取的想將我搶回去,那些來自於你的犯罪夜夜的折磨著我,讓我夜不能寐,無法安睡,將我推到這樣一個兩難的深淵中的,究竟是無道的命運,還是你的任和自私?
女子的眼神清厲如雪,帶著巨大的沉著和堅定,她伸出手去,決絕的一一的扳開楚離的手指,終於,在他漆黑的眼神中緩緩的退後一步。
“回去小心點,不要被人發現。”搖動的百草之中,身形單薄的女子一身白衣,長髮披散,緩緩的行走在齊的草叢之中,漸漸的隱沒了身影。
淒涼的夜風之中,輕袍緩帶的年輕男子久久的站立著,一時之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播撒在他的身上,父皇下達了讓他去東齊為質的命令,隨行的宮女嬤嬤全都偷偷大哭,後悔跟著他這個沒用的主子,他的母親,領著他年幼的弟弟,看也沒看他一眼的迤邐走過金碧輝煌的宮廷,像是一張彩明豔的彩畫。
他現在還很年輕,還不到二十五歲,可是為什麼此刻站在這裡,他卻突然覺得自已已經那麼老了。他的一生都在苦苦的與天掙命,可是到頭來,卻連自已真正想要什麼都不清楚。
當初在雲翔大殿上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再一次迴盪在耳邊,他說過,這個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和南楚的萬里山河相提並論。那個時侯,他是多麼的堅定啊,巍峨的山河畫卷橫在他的心頭,浩瀚的掃蕩六和四野,讓他的信念堅若磐石一般,不會轉移。
可是現在,他突然後悔了。
原來所謂的霸業宏圖,山河萬里,卻都抵不過她的一個溫暖的微笑。
青夏,你知道嗎,我登上大寶,俯視六和的時候,心裡面,卻是空的。
甭月凋零,百蟲悄鳴,楚離嘴角淡淡而笑,我已經泥足深陷,又要如何脫身?剛走出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祝淵青的身影就閃了過來,青夏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向後望去,沒見楚離的身影,才其鬆了一口氣,淡笑著上前去,說道:“祝領事,這麼急,有什麼事嗎?”祝淵青見到青夏,面才稍稍緩和,笑著說道:“鳳鳴宮裡有宴,就差姑娘一個人了,我是聽小蝶說姑娘在天一峽,這才過來找找。”
“哦,”青夏連忙點頭,生怕待會楚離回來會不小心碰上,說道:“那我們快過去吧。”分花拂柳,穿林過河,便是氣度巍峨的鳳鳴宮。隱隱聽見絲竹之聲,綿綿繚繞,不絕於耳,幾名蓬萊少女見了祝淵青,連忙趕上前來,面泛紅雲,低頭行禮道:“祝大哥,小姐和諸位長老都在宮內,就等著你們了。”祝淵青笑著答應,方才大步帶著青夏向上走去。
碧玉臺階迂迴而上,大門兩側的瑪瑙宮燈上鑲嵌著夜明珠,光彩璀璨,盛光人。
大門推開,青夏眼前一亮,只見寬闊的大廳上,光影閃爍,人頭湧湧,華麗的錦繡地毯,富麗堂皇,華服貴人分作兩側,杯盞相,笑語彥彥,絲竹聲起,數十名盛裝女子綵帶飄飄,水袖盈盈,蟀肥,衣媚曼舞。好一派歌舞昇平的好景緻。
殿內所坐,無不是蓬萊谷內的實權人物,見到青夏進來,無不站起身來份紛行禮。青夏點頭含笑招呼,被祝淵青一路指引,挨著林暮白而坐,在她們的下首,楊楓正襟危坐,見到青夏,和煦一笑,他身側的碧衣少女烈雲髻也是笑語彥彥,竟然還咧開嘴角跟青夏打了個招呼。青夏微微吃了一驚,不過這妖女行事向來顛三倒四,從不按理出牌,也沒放在心裡。剛一坐定,林暮自就趴在她耳邊呱噪的說道:“陛下也不見了,你也不在,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不管我愉偷跑了。”青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腔。略一抬頭,卻見譚小姐坐在主位上,一身淡紫羅衫,上繡青綠彩蝶,更加顯得超凡脫俗,嫻靜素雅,只是一張臉孔略顯蒼白,兩眼微紅,顯然這一並不好過。
看到青夏的眼神,譚小姐淡淡一笑,眼神微微閃爍猶疑,卻並沒有和她搭話。
青夏知道她此刻對自已心虛矛盾,即知道是自已為她解了圍,還有些怨恨自己害了她的心上人,兼且知道楚離就在島上,對青夏所說的話自然就有所懷疑。當下也不上前搭腔,只是端起一杯水酒,仰頭就灌了下去。
那酒烈,熱辣辣的刀子一般滾過嗓子,青夏心緒翻湧,眼前不斷浮現出白裡祝小蝶那一隻滿身鮮血的小鳥,只覺一顆心好似被針扎一般,疼痛難忍,呼不暢,可是轉念之間,楚離孤身站在齊百草中的樣子又浮現而出,像是兩隻巨輪一般,左右拉扯著她不斷搖擺的心。
案上的珍饈佳餚都失去了光澤和誘惑,青夏只是一杯一杯的飲著水酒,一會的功大,頭就開始發暈。一輪又一輪的長老先生上前來敬酒,林暮白無奈,頻頻起身,為青夏抵招,不出片刻,就也是眼神醉,暈乎乎的趴在案上。
楊楓當然知道青夏在借酒消愁,嘆息的起身,杯來即擋。烈雲髻冷冷的坐在一旁,一張小臉漸漸失去了笑意,嘴角譏諷的看著楊楓,心底卻是滿滿的苦澀。大眼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青夏,突然冷笑一聲,眼內鋒芒畢現。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叫道:“蓬萊女賢木十煙小姐到!”絲竹頓止,花枝招展的舞女也齊齊退到一側,眾人齊齊起身,青夏和楊楓對視一眼,也隨之起立,剛拉起一旁醉的不成樣子的林暮白,一名一身黑長袍,赤足雪膚的女子就緩緩走進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