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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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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午‬時分,彭樹奎帶領全班提前十分鐘開進了一號坑道。接著,另外三個作業班也擁了進來。

一號坑道的通道已開進山體二百多米,全被複好了。通道兩邊已經開掘出的幾十座房問裡,擔任被複的二連正在晝夜灌注。石質再差的子,一經鋼筋水泥被複,便成了銅牆鐵壁。走在這燈火通明的“地下長廊”裡,是很能發出一點創業的自豪的。

在“長廊”的盡頭,開掘榮譽室的作業剛開始。在三十六米寬、十八米高的斷面上,四個寬七米、高四米的“上導”①正同時掘進。只要上導打通了,把拱頂先被複起來,下面的開挖就好辦些了,就不會出現塌通天的危險了。因此現在正是工程最較勁兒的時候——①在大跨度的工程斷面上,首先把其中一部分山體打通,然後再擴挖剩餘部分的掘進方法,稱“導開掘法”在拱頂部位開挖的導稱“上導”照慣例,彭樹奎帶安全員陳煜上去同七班長辦接,檢查頂是否有未排除的險石,其他同志便由副班長王世忠帶著做那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早請示”現在零點剛過,他們大概要算這個國度裡“請示”得最“早”的人了。這可以說明他們的虔誠,也可以說是為了利用空隙時間“見縫針”面對東方,手舉小紅書“高唱”和“敬祝”一番之後,幾十個大的喉嚨又一齊吼出此時此地最常用的“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整個坑道發出強大的共鳴,轟轟轟響成一片,倒也十分雄壯。

天不熱,山裡還有點涼絲絲的。王世忠卻一進導便扒掉工裝和內衣,渾身只剩條褲衩,出腿上黑森森的汗前突起的肌。他是決心大幹一場了。不一會兒,彭樹奎和其他戰士也先後扒光了膀子。在導裡幹活兒,衣服外是煙塵、泥水,裡面是汗,不如脫了痛快。由於長年施工,個個都像從非洲來的移民,黝黑的身軀上泛著油光,像鍍過一層琺琅。

只有擔任安全員的陳煜沒有脫衣服,他正在分發防險帽。

修這樣一座工程所耗用的資財,在平民百姓的心目中是不敢想象的。但用在戰士身上的勞保費用卻少得不能再少。每人每年只有八元,僅夠買一雙必備的長筒水靴。全班十二人,只有十頂防險帽。

陳煜把一頂防險帽遞給彭樹奎,彭樹奎擺手不要。陳煜把防險帽一下扣在王世忠頭上。王世忠的腦袋猛一撥楞:“誰需要這玩藝!”防險帽被甩在石碴堆上。

他這個舉動,一半是表示當班副理應“享受在後”一半是為了顯示硬漢子氣,就像他要扒光脊樑顯示一下渾身的疙瘩一樣:這是他的老習慣。按規定掘進班作業時必須戴防塵口罩,他從來不戴,還直嚷嚷:“又不是臭小姐,戴那玩藝兒,怪憋氣的:“有一次讓營長碰見了,隨手把自己的防塵口罩遞給他:“同志,石塵入肺葉,不用一年,你將得一種致你於死命的矽肺病,懂嗎?”

“我會得病?!”

“王世忠拍拍大肌,不以為然。

“必須戴!”營長火了。

王世忠這才從褲袋裡掏出他那髒得像抹桌布一樣的口罩,捂在嘴上。營長一轉身,他就把那東西擼到下頦底下去了。

可是,自從陳煜來到班裡,當了安全員,他的英雄舉動算是碰上了剋星。他老和他過不去。

“逞啥能!就你腦瓜皮硬,敢碰石頭!”陳煜嘴裡可沒那麼多好聽的。

“怕磕怕碰,把腦袋掖到褲襠裡呀!”王世忠的犟勁兒又上來了。一場舌戰即將發生。

全班都知道,這種時候,只有一個人能治他。

“執行安全條令!”班長彭樹奎眼睛盯著拱頂,口氣不軟不硬。

條令規定,鑽機手必須戴防險帽。

王世忠梗了梗脖子,乖乖地揀起防險帽,扣在頭上了。他知道,不這樣,班長就不讓他開鑽。而隔壁的四班已傳來隆隆的鑽機聲,王世忠已經急不可耐了。

“‘笨熊貓’,準備開鑽!”王世忠詐唬起來。

掌子面上兩部鑽機,由王世忠和被稱為“笨熊貓”的戰士孫大壯作。這時,他倆各帶一名副鑽機手,拉開了陣勢。

“開鑽!”王世忠發出虎嘯般的命令。

“突突突…”兩部鑽機同時以每秒二百轉的轉速,轟響起來。

頃刻間,導裡石塵翻卷,水汽蒸騰;鑽機的嘯聲刺痛耳鼓,震得人膜發顫。山,人,空氣…一切都在鋼鐵與岩石的撞擊中抖動…

打坑道——角鬥士的舞臺,勇敢者的事業,其烈程度絕不亞於兩軍對壘的戰場。這裡,最軟的物件也比人的骨頭硬,碰點皮點血,本就不能算是傷。一個工班下來,頭轟轟直響,渾身沒有一塊不疼。當然,這還沒有把塌方的情況計算在內。

透了的作業程序,彭樹奎帶領其餘的戰士在扒碴、運碴。他們必須趕在下次放炮之前,把前次放炮轟下來的小山似的石塊、石碴,倒運到導下面,再裝進斗車,順通道上的鋼軌運出坑道:彭樹奎以每分鐘三十鍁的固定節奏,往斗車裡裝著石碴。肌隆起的兩臂,從容而機械地揮動著。倘若橫在他面前的是一輛永遠裝不滿的斗車,他手中的鐵鍁也將會無休止地揮動下去。

這就是他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