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條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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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晚,大家都喝多了酒,深夜三點多才一個個步態搖晃腳下踩著沙似的從酒吧裡晃出來,飄飄忽忽站立在p城夏的清靜涼的馬路上。橙黃的街燈在人去路空的夜晚顯得格外蕭條,恍惚的光線發出細雨一般的噝噝聲。
夜晚的雨聲總是容易觸動人們心裡的什麼,特別是林子梵這種藝術類型的人,他一直覺得狂風和暴雨是屬於政治家的,它帶有一股強烈的總結、煽動和批判。而綿綿細雨的沙潤聲是屬於藝術家的,它給人一種遙遙無期的絕望和情,那從天而降的水聲滴落在屋頂或窗欞上,往往在他心裡濺起一股熱烈的冰冷。
此刻的雨聲肯定是出於夜晚的情調上的錯覺,因為這時並沒有下雨,那雨只在林子梵的幻覺裡縹縹緲緲,混雜著一種尖銳的類似於傷或者失落的情緒刺到他的體深處。
他有些反地把自己這種忽然湧出的“少年”起來的情緒用力排開。
酒後的幾個人,影子似的零散地立在馬路邊上。
間距拉開後,他們才忽然覺出,剛才酒吧裡的熱情轉瞬之間就降溫了,那真實的熱情也像他們的身體一樣,在空空曠曠的街上變成了影子,失去了真實,渺茫得無以盈握。
分手在即,幾個人不免有點難捨難分。
難道歡樂就這樣短暫?
難道歡樂只存在於酒之中?
於是,又相互靠攏,彷彿要抓住不想失去的什麼,湊成一團。先是男人們彼此拍肩擊掌地說再見,然後是男女混合地摟摟抱抱,新朋舊友一律親人似的擁抱吻別。
這份動人的親密景觀,在p城這座由冰冷的鋼筋水泥預製板構築的城市裡,顯然是過於熱烈了點,使人依然到不真實。
可是,似乎大家誰也不在意它的牢靠。哪怕這份親密只存在短暫的一刻呢,總比沒有好。
林子梵和維伊卻沒有當眾擁吻的意思,兩人都原地站著沒動,空空落落地垂著兩條隨時準備著伸出去的手臂,只是向對方望了一眼,就又都調開目光,彼此忽然矜持起來。其他幾個人都相互留了各自的通訊地址,惟有林子梵和維伊連電話都沒互相問一聲。
然後,大夥就紛紛揚起手臂招呼出租車。
林子梵是在出租車停在維伊身邊的一瞬間,忽然唰地一個箭步躥到她跟前來的。
“我送你回家。”他說。
維伊不置可否,隨他上了車。
他們並排坐在出租車後座上。
維伊向司機說了去處。
司機問“怎麼走?”
“隨便。”她回答得很乾脆。她不識路。
林子梵急忙從皮包裡掏地圖,然後展開來,雙手舉著藉助外邊的路燈查看路線。
不知是酒後坐立不穩的緣故,還是車子本身的搖晃,他們挨著的那一側肩臂和大腿不時地磕磕碰碰。林子梵全身的神經都被這種不經意的觸碰活了,這種覺的確久違了,他用整個身體的內部沉浸在這種無意中的有意中,但他外部神情卻彷彿專注在查找地圖的路線上。
維伊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幹嘛這麼嚴重?又不是什麼軍事行動戰略部署。真是一點沒錯,一個地地道道紙上談兵的!”這是她第三次說他紙上談兵了。
本來嘛,一個久居p城的大男人,在自己居住的城市裡還需要地圖,這本身就夠說明什麼的。
“我方位差。”林子梵不好意思地從地圖上抬了下頭,瞥了維伊一眼,笑笑。
林子梵喜歡地圖。
平時,他就像女人隨身必帶著錢包、口紅、餐巾紙似的,他總是身不離地圖。
林子梵對於地圖的執著癖好,絕不僅僅是由於方位差的緣故。他始終認為,地圖的美妙之處絕不單純是用來識路的,他的內心總是能夠沿著地圖那曲折綿長的紋路升起一股遙遠的思鄉的情,一種扯不斷的然而卻是不真實的想念。彷彿他的家鄉在別處,或者存在一位令他苦苦思慕的什麼人,她不在他此刻腳下身處其中的土地上,而是在某一處遠方,他一定要把她從地圖裡“挖”出來。
“我分析過。”維伊說話時,車身猛地一顛,她的身體整個傾斜到林子梵的肩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