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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反攻雲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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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擔任佯攻的部隊來電告急,說共軍主力來勢兇猛,隊伍被黏住撤不下來,如不及時撤退,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也就是說,李彌在路上慢騰騰地磨蹭,反攻大陸的計劃尚未執行就有可能產,這樣至少沒法對臺灣差。當然還有一個更加重要和隱秘的原因,這是李彌全部計劃的核心,如果反攻產將危及這個計劃的實施,所以李彌突然變得著急起來,倉促變更部署下達命令。

前衛師長李國輝奉命凌晨向滄源縣城發起進攻。

4這是個久旱無雨的黎明,雲貴高原的紅土地因為缺乏水分而變得蒼老,一層薄霧如碳灰般將天地籠罩,河奄奄一息,岩石蒙上一層灰。在這個霧濛濛的背景下遠遠望去,巨大的朝剛剛升起,好像一枚被踩扁的紅鴨蛋,坐落在山巒間的滄源壩子猶如涸轍之鮒,張開乾渴的大嘴等待一天漫長的熱帶幹風和太陽的無情煎熬。

在這個旱季即將走到盡頭的早晨,國民黨先遣部隊越過國境線,對滄源縣的前哨陣地蠻宋發起攻擊。解放軍駐蠻宋一個排,以石頭碉堡的哨所為陣地進行頑強抵抗,戰鬥隨即展開。錢運周指揮特務大隊和士兵將哨所團團包圍,雖然國民黨官兵都知道共軍只有一個排,等於一顆釘子,而不是匕首,但是他們的行動還是十分小心謹慎。因為這裡畢竟是大陸,對手不是隻會朝天放槍的老緬兵土司兵,誰能說釘子不能致人死命呢?

青黑的碉堡像一頭怪獸,披著一層淡薄的晨霧蹲在山坡上,黑的槍眼猶如深不可測的眼睛,讓人到心驚跳。一群彩斑斕的印度虎皮鸚鵡被士兵腳步驚飛起來,它們在亞熱帶旱季乾燥的空氣中努力振動翅膀,把誇張和不安的尖叫聲撒得很遠。錢運周從望遠鏡裡看見碉堡外圍有許多障礙物,樹叢中有新掘的戰壕,解放軍隱蔽得很好,看不見人影晃動。

碉堡越來越近,只剩下幾百米距離,敵人還是沒有動靜。錢運周到背上有些發冷,這是一場正規戰,不是打土匪,作戰雙方是較量幾十年的老對手,彼此悉得如一家人。共軍好像有意折磨他們,越是保持沉默,進攻者越是緊張,誰都知道,距離越近,打得越準,國民黨士兵快把頭埋在地上,雖說敵人只有一個排人,可是槍響起來,誰又擔保自己腦袋不被先打穿幾個窟窿呢?

終於“砰”的一響,共軍開槍了!槍聲使人神一振,快要凝固的空氣嘩啦破碎了。這一槍實在太差,像走火,因為子彈並沒有向人體,而是滴溜溜地鑽進泥土裡去了。所有人都同時鬆了一口氣,就像捆綁在身上的繩索鬆開來,他們從地上抬起頭來張望,看見解放軍陣地上冒出一縷細細的青煙,可以想象那是個驚慌失措的新兵。於是進攻一方士氣大振,嗷嗷叫著兇狠地彎衝鋒。

形勢對防守一方不利,儘管他們頑強抵抗,但是雙方畢竟力量懸殊太大,所以第一輪進攻下來,國民黨殘軍佔領外圍陣地,把剩下的解放軍全都進碉堡裡去了。

晨霧漸漸散開去,太陽出臉來,把紅通通的光輝斜灑在戰場上。碉堡四周躺著幾具屍體,他們看上去不大像死人,臉上泛著紅光,像心滿意足的醉漢。錢運周讓士兵喊話,繳槍不殺,國軍優待俘虜,碉堡裡面有人大聲回罵。這時李國輝也上來了,他聽出對方是個河南口音,就對錢運周苦笑道:“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媽的!給我轟老鄉幾炮!”炮聲一響,對方沉默下來,解放軍當然明白炮擊對他們意味著什麼。炮彈將不結實的碉堡掀開一角,石牆炸塌,一些殘肢斷體被氣血淋淋地拋到陣地外面來。國民黨官兵歡呼起來,他們被勝利的炮火所鼓舞,來進攻,解放軍這回是真的完蛋了,好比一頭死老虎,誰先衝上去誰揀勝利果實。

頑強的解放軍還有一機槍在廢墟中擊,零落的步槍也向進攻者表達誓死不降的決心,進攻人群吶喊著,像水一樣撲向孤零零的石頭碉堡。這是個動人心的時刻,勝利眼看就要得手,敵人馬上就要被全殲,反攻大陸首戰告捷的電報立刻就要飛向臺灣,國民黨打了許多年敗仗,逢共必敗,這回他們要向老對手劃一個彩的句號。但是這時候一個意外發生了,他們身後突然飛來一陣劈頭蓋腦的手榴彈,就像晴空萬里下起冰雹,手榴彈的猛烈爆炸打亂進攻的隊伍,連督戰的李國輝也險些被一塊彈片擊中。

一臺彩救援的好戲就在國民黨反攻大軍眼前搶先上演。大約一百多名機動靈活的解放軍援兵(其中部分民兵)從側翼發起虛張聲勢的襲擊,一下子將敵人打懵了頭,與此同時,困在碉堡裡的解放軍迅速撤下陣地突圍。他們配合得十分默契,一進一退,一張一弛,就像給國民黨官兵上軍事課一樣。

李國輝眼睜睜看著共軍像孫悟空一樣逃出他的手心,這一仗打得無比窩囊,煮的鴨子居然在他面前飛走了。他咬牙切齒地說:“給我追上去,一直追進縣城。小錢,你帶一團人繞過縣城,切斷敵人退路。我要看看共軍再耍什麼花招!”解放軍並沒有如李國輝所料那樣死守待援,他們在退路被切斷之前主動放棄縣城,朝雙江方向撤退。國民黨軍隊佔領滄源縣城,俘虜部分未及撤退的傷兵、民兵和工作隊員。李彌聞訊大喜,迫不及待向臺灣發出戰場告捷電,報告反攻雲南首戰大捷,消滅共軍多少多少,已經切實佔領雲南第一座縣城滄源。云云。

5五十年前的滄源是座只有幾千人口的滇西小縣,不通汽車,所謂縣城也就跟內地一個小鎮差不多,除縣政府臨時辦公的幾間平房,其餘都是民居。七十年代我曾經到過滄源,那時我眼中的小縣城僅有一家國營百貨商店,一家國營食堂,一個小郵電所,和一條石板鋪成的簡陋街道。聽說九十年代滄源徹底改變面貌,縣城擴大十倍,柏油公路一直通到省城昆明。

1951年天,所有重返雲南的國民黨官兵都為勝利欣喜若狂,李彌宣佈在縣城舉行一場慶祝“光復”儀式,他迫不及待地騎著馬,帶領一群幕僚和臺灣記者越過國境,意氣風發地開進滄源縣城。長官檢閱了入城部隊,國民黨官兵舉行分列式和閱兵式,喊了許多參差不齊的口號,可惜當地居民甚少,因為打仗又逃掉一些,所以掌聲稀落無人喝彩。

臺灣記者進行採訪,許多官兵動的眼淚,他們說早就盼望反攻這一天,我們一定要打到昆明去,打到南京去,光復整個大陸。記者把這些豪言壯語都記在本子上,用電臺發回臺灣,還附上傳真照片,說明國軍官兵士氣高昂所向披靡。

李彌視察縣城時險些被一發偷襲的子彈擊中,他身後一個幕僚做了替死鬼,原來是滄源縣民兵大隊還在山上抵抗。民兵大隊長是號稱“巖帥王”的當地佤族山官田興武,他同時還擔任共產黨滄源縣長,本來經過秘密策反,田興武已經答應裡應外合消滅共軍,不料戰鬥打響,他又出爾反爾站在共軍一邊戰鬥。李彌很惱火,叫“巖帥王”的親戚“巖城王”去招降,這才明白佤族山官有顧慮,怕國民黨不成氣候,搞不好落個雞飛蛋打的下場。於是李彌決定放下架子,親自同田興武談話。可憐佤族山官一輩子沒有見過比團長更大的漢人軍官,他甚至連一百公里外的臨滄城也沒有去過,所以當大名鼎鼎的國民黨省主席親自同他談話,這位立場不穩的山官嚇得連漢話也說不清楚,結結巴巴像個小學生。他本是個世襲的部落首領,被中國歷史劇變的所挾裹,身不由己地捲入階級鬥爭的旋渦中,所以他就沒法不像個陀螺一樣左右搖擺。李彌當然看出田興武不是個人物,他只用了不出一袋煙工夫就說服他倒向國民黨一邊。李彌當場委任他為上校支隊長,然後將他和他的四百多個佤族民兵派到戰場去打頭陣。

俘虜沒有得到寬大。他們多數是工作隊員,有人負了傷,打著赤腳,還有一個女俘虜,很年輕,戴著眼鏡,據說是大城市來的大學生。他們來不及跟上部隊撤退,也沒有戰鬥經驗,對於階級鬥爭的嚴酷估計不足,因此他們成為這些反攻倒算的國民黨同胞的復仇對象。我在滄源採訪曾聽當地人控訴國民黨令人髮指的暴行,其中最驚心動魄的一件,就是這些滅絕人的國民黨匪徒在滄源城裡支起大鍋,將水燒開,把俘虜和傷兵扔下鍋去煮。當時的情形不難想象,開水翻滾著,冒著滋滋的水蒸氣,許多人圍觀,發出快樂和滿足的鬨笑,俘虜捆得像粽子,但是那不是粽子,是活人,女大學生!這幅殘酷的畫面一直留在我的腦子裡揮之不去,我曾為那位不知名的女大學生的悲慘命運暗暗揪心,悄悄垂淚。後來我在金三角質問當時參加反攻的國民黨官兵:“你們這樣做,不是跟本人差不多嗎?”他們回答:“對不起,我保證我所在的部隊沒有發生這種暴行…槍斃俘虜的事是有的,但是煮活人沒有聽說過。”我氣憤地說:“難道是別人造謠,誣陷你們不成?”他們安靜回答:“可能因為仇恨太深,彼此都會有一些過言論和誤解。”這回輪到我無話可說。我只好問:“現在…還有仇恨嗎?”他們搖頭說:“都是中國人,過去的事想來很內疚。不管什麼黨,只要你把國家治好,中國強大,我們就擁護你。”反攻滄源的初步勝利鼓舞了李彌,他下令乘勝進軍,一路由李國輝率師進攻耿馬和雙江,另一路由錢運周指揮進攻西盟和瀾滄,起側翼屏護作用。

“巖帥王”田興武決心將功折罪,帶領他的民兵衝在前面打頭陣,解放軍兵力薄弱,連連後退,滇西防線很快被擊破。國民黨殘軍相繼佔領四座縣城,並在城頭升起青天白旗幟。這時大批守候在境外的馬幫蜂擁而至,他們像螞蟻搬家一樣把這些小縣城裡可憐的百貨商店、儲蓄所、糧站以及一切可以搬走的財產馱上馬背,然後源源不斷地運往金三角。這種盛況在當地持續了一段時間,絡繹不絕的馬幫很有耐心地將上述幾座縣城搬成空城。

對於兵敗大陸的臺灣國民黨來說,他們太需要勝利,太需要神鼓舞了,勝利是一道美味大餐,而他們是一群飢不擇食的餓漢。於是臺灣島上所有報紙電臺一齊歡呼滇西反攻的偉大勝利,好像他們明天就要返回南京一樣。軍政要員頻頻發表講話,政工部門組織民眾上街遊行,商會財界出資募捐,經過一番沸沸揚揚地炒作,李彌頓時身價倍增,從一個坐冷板凳的光桿司令變成家喻戶曉的國軍英雄,他儼然成了共產黨的剋星,戰無不勝的二戰名將蒙哥馬利或者巴頓將軍。

臺灣的勝利歡呼還有一個苦心,那就是做出姿態給美國人看。當時美國人在朝鮮戰場陷入苦戰,巴不得看到共產黨後院起火天下大亂,如果李彌們一路高歌進昆明,共產黨豈不是兩面受敵首尾不顧麼?朝鮮戰場的局面不是很快會發生變化麼?蔣介石這樣做等於提醒傲慢的美國佬:你們與共產黨打仗離不開我們國民黨,離不開臺灣!

然而就在臺灣和美國盟軍期待李彌勝利捷報頻傳的時候,李彌卻下令反攻隊伍在耿馬縣城停住腳步,一住就是三個月。

6耿馬縣城以東四十公里,有一塊山間平地叫猛撒,因為是半山,沒有水源,所以也沒有人居住。據說知青到來前幾十年,這裡森林茂密,是動植物的樂園,後來遭遇大鍊鋼鐵,再後來伐木開荒,到處成了梯田,水土失嚴重。當時我的同學王仕陸被分配到猛撒農場隊,番號是建設兵團第二師第八團,他興奮地告訴我,八團居然有座飛機場!我譏笑他,你們八團知青回家探親不是可以乘飛機了嗎?他說是座報廢了的機場,野戰機場,也許還能起飛戰鬥機。我說莫非你們八團的橡膠樹需要空軍保衛?他說你別笑,都是真的。抗戰時期,美國盟軍為了保衛駝峰航線,對滇緬軍實施有效打擊,曾在猛撒秘密修建了一座簡易野戰機場。機場只有一條砂石跑道,幾間簡易棚屋,僅供小型戰鬥機臨時起降。機場即將完工之際,太平洋傳來軍投降的勝利消息,機場於是尚未啟用便荒蕪下來。後來我查閱史料,同學說得不差,基本上與歷史吻合。

1991年我為寫作《中國知青夢》專程到猛撒採訪,果然看見那座荒蕪的飛機場。機場平整如故,沒有樹,跑道上長滿荒草,像座天然的足球場。

但是當我的視線投向1951年天,李彌命令他的反攻部隊停在耿馬、雙江一線按兵不動時,我注意到他同時佔領了這座廢機場。國民黨殘軍在廢機場四周佈下重兵,我從軍事地圖上看見,李彌部隊的防衛重心事實上已經轉移到這座沒有人跡的廢機場。另一個反常的現象是,他們的對手解放軍好像也睡著了,沒有反擊跡象,連民兵游擊隊騷擾也時斷時續,有氣無力。這就有點像姜太公釣魚,人和魚彼此漫不經心,玩著讓外人看不懂的遊戲。據偵察報告,解放軍一個團已經撤退到臨滄,滇西方向沒有大部隊。還有情報說共產黨政府機關也開始向大理撤退。一些將領和幕僚認為共軍主力被調到朝鮮戰場,後方空虛,正是長驅直入的大好機會,有人甚至樂觀預言,半個月收復昆明,打敗共產黨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好像前途一片光明,共軍不堪一擊,需要的只是進攻。

李彌穩坐釣魚臺,不為人言所動,對大好形勢視而不見,本不理睬部下的焦急心情。他安之若素,每天與幕僚品茗論道,談棋說畫,好像他不是來打仗,而是來遊山玩水一樣。許多急於打回老家的國民黨軍官都沉不住氣,猜不透老長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連師長李國輝也矇在鼓裡,跟別人一樣乾著急。

糊里糊塗過了十多天,一個沒有月亮也沒有烏雲的夜晚,星星在天空閃爍,李彌走出他在耿馬縣城的指揮部,騎上心愛的東洋大白馬,率領一行部下和隨從直奔猛撒機場。當他們翻過山坳,一個前所未有的燦爛景象突然像銀河落九天一樣展現在他們面前。黑夜沉沉,機場燃起熊熊火堆,將山間平地映得如同白晝。士兵戒備森嚴,騾馬集合待命,樹叢中隱蔽著大批民工。不久天空響起隆隆的馬達聲,一架沒有國籍的美製飛機飛臨人們頭頂,這隻黑的巨鳥在天空低飛盤旋,沉重的呼響徹夜空。許多國民黨官兵歡呼雀躍,他們動萬分,以為幾年前抗戰大反攻的輝煌場面將在猛撒重演:巨大的艙門打開,全副武裝的空降兵和坦克大炮源源不斷地從飛機肚子裡開出來。

可惜時過境遷,飛機只投下幾隻降落傘就慌慌張張飛走了。人們找到這些掛在降落傘下面的木頭箱子,箱子裡躺著美國武器和彈藥。不管怎麼說,這也算個期待,美國人沒有來,但是美國武器來了,抗戰八年,大後方不就是靠著美國援助堅持下來的嗎?民工忙碌起來,馬幫將這些從天而降的大箱子分解開來,馱上牲口,然後運回金三角大本營孟薩去。當然這僅僅是個開始,此後兩個月,沒有國籍的神秘飛機常常夜間光臨猛撒機場,將各種各樣的作戰物資空投下來,有次還投下兩名美國情報軍官。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武器大多是美軍二戰中使用過的槍炮,美國人用舊武器支援盟友也不是什麼新聞,何況是無償支援。

直到這時,軍官們開始省悟李彌肚子裡的算盤。有一天錢運周對李國輝說:“什麼反攻大陸?我看叫做反攻臺灣,或者反攻美國更好。總指揮在同臺灣做易,我們都是他的道具。”李國輝嚇了一跳,連忙制止他說:“老弟,咱們都是軍人,傳出去就是謀反罪。再說長官不依靠美國不行啊。”錢運周嘆道:“師長,我敢打賭,咱們這輩子是不要指望打回老家了。你沒見總指揮在積蓄他的家當麼?好容易積攢的家當捨得同共軍硬拼?

唉,反正當兵吃糧,脫了軍裝也餓不死,管他個鳥!”錢運周的話不幸而言中。當隆隆作響的飛機將裝備一個標準軍(三萬人)的美式裝備空投下來之後,李彌不是宣佈進昆明而是立即撤退,將主力部隊從雙江和耿馬縣城撤到國境上,作出隨時準備退出國境的姿態。這真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西線無戰事,大家好像彼此謙讓,而讓戰局以外的人摸不著頭腦。當臺灣和西方輿論大肆渲染勝利,把這場有名無實的反攻雲南炒得沸沸揚揚時,李彌卻讓他的隊伍躺在國境上睡大覺,而他自己為了保險,將指揮部先期撤過國境十公里。這個謎一直藏了許多年,直到我在金三角採訪,一位老者才向我揭開這個謎底:美國要求臺灣開闢第二戰場,臺灣命令李彌反攻雲南,李彌則討價還價要求美國援助武器。最後達成秘密協議,美國人同意援助武器,但是有個先決條件,就是空投地點必須在中國境內,也就是說必須在李彌反攻雲南之後進行。

這場遊戲沒有輸家,各得其所。

戰爭演變成一場曠持久的對峙。戰場雙方隔著兩百公里距離,好像在玩老鼠和貓的遊戲。解放軍稍有動靜,李彌就往後退,解放軍一撤走,國民黨又恢復原來的態勢。幾個回合下來,大家似乎都在比賽耐,這就很像一場沒有裁判的拔河比賽,雙方都在拖延時間,等待對方耐心耗盡。

對峙第三個月,僵局終於被打破,解放軍突然以兩師兵力快速運動,國民黨殘軍本是驚弓之鳥,立即向後撤退。這時一個更加驚人的情報傳來,令李彌不寒而慄。原來共產黨早已佈下天羅地網,一支神勇的銳部隊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穿到國民黨側翼潛伏起來,只等烏龜把頭伸出來,向前深入一步,這支部隊立刻封鎖國境,切斷退路,形成關門打狗的局面。從前那些鼓吹反攻昆明的軍官幕僚此時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他們暗自慶幸還是老長官英明,沒有利令智昏,否則他們全都做了共軍俘虜。反共救國軍火速撤過國境,為防萬一,李彌還將總部退過薩爾溫江東岸。

只有不識時務的田興武屈鴻齋們沒能逃脫覆滅的命運。他們本來是部落民族,為歷史挾裹,又為眼前利益誘惑,因此替漢人李彌做了擋箭牌和替死鬼。解放軍封鎖國境,他們像被蜥蜴扔掉的斷尾一樣,被毫不留情地掃進歷史垃圾堆。

7月,朝鮮戰場傳來和談消息,李彌終於找到藉口,迫不及待地下令撤退,於是反共救國軍一路高奏凱歌喜氣洋洋返回大本營孟薩。李彌不僅收穫了美國援助,而且隊伍空前壯大,總兵力翻了一倍。

71998年初冬的一天,我踏上飛往雲南省會昆明的航班。揚聲器報告飛經西昌上空時,我突然記起將近半個世紀前那個黑的清晨,李彌從西昌機場起飛去與他的部隊匯合,但是失敗的命運無情阻斷了他的希望。這位國民黨將軍無法在大陸任何一處機場降落所以只好隻身飛往臺灣。我從一萬米高空鳥瞰大地,紅土高原像一隻製作糙的沙盤躺在我腳下,這隻古老沙盤已經存在了億萬年,而我乘坐的飛機則像一隻渺小的星,在永恆的時間和空間緯度上匆匆劃過。

我的採訪是從原昆明軍區離休幹部李老開始的。1951年李老職務為軍區作戰參謀,參加過制定圍殲國民黨反共救國軍的全部作戰計劃。

“…年初軍區有情報,境外國民黨殘部可能對邊疆地區進行大規模竄犯。到三月下旬,敵情就陸續傳來,逆(李)彌殘部約有一萬多人蠢蠢動,將於近期分路竄犯國境。”李老是陝北人,雖然到南方生活大半輩子,但是一口鄉音未改,一如既往地把“李”說成“逆”

“我”說成“額”

“4月,第一股敵人在南路出現,來勢很兇,目標是勐連,景洪。額(我)們開始判斷有誤,注意力被引到南路。加上下面個別部隊領導犯了急躁主義,以為這是敵人主力,想立頭功,沒有等把他們完全放進來就衝上去,違背軍區首長誘敵深入的指示神。敵人本來就是佯攻,你一打,他頭就縮回去,跟你玩‘敵進額(我)退’的遊戲。直到4月下旬,敵人主力才真正出現,他們的目標是臨滄和思茅。當時分析,敵人還有沒有更大的作戰意圖?他們只是一般騷擾還是真的打算在雲南建立據地?他們還有沒有別的戰術目標?

“軍區首長多次指示:不要急,把敵人放進來,放深入一些。放長線釣大魚嘛。額(我)們採取一些主動措施誘敵深入,希望敵人再向東前進,最好是臨滄和鳳慶,這樣額(我)們就有把握關上門,把他們全殲,除去境外一個毒瘤。但是敵人很狡猾,始終不肯上當,相持兩個月,敵人時進時退,逆(李)彌龜縮在耿馬、雙江一帶,也搞發動群眾那一套,當然是欺騙矇蔽覺悟不高的群眾。”我問:“你們後來查清楚敵人意圖了嗎?”李老笑著說:“反攻大陸唄。蔣介石要他反攻,逆(李)彌又不能違抗命令,可是他反攻又怕被額(我)們消滅,所以就來個消極怠工。”我說:“從客觀上講,李彌反攻起到什麼作用沒有?”李老沉思片刻回答:“恐怕不能說一點作用也沒有。為防備國民黨殘部竄犯邊疆,中央軍委把原定入朝作戰的第某某、某某軍都留下來,這就是一種牽制作用。另外逆(李)彌把滇西、滇南分散的蔣殘匪和反共勢力糾集起來,起到了壯大隊伍的作用。”另一位離休老人彭荊風是我尊敬的前輩作家,老人看上去面有些倦怠,但是神尚好,思路捷,記憶力驚人。他對過去發生在西南邊陲的幾乎所有事件都瞭如指掌,說起話來仍然帶有江西老家口音,語氣果斷勿庸置疑。

“1951年我在連隊當文化教員,那時候我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投身革命隊伍,熱情似火,整天不知疲倦。國民黨竄犯大陸,雲南邊疆是重點地區,當時打了那場很有影響的耿馬、雙江戰鬥。我並沒有直接參戰,而是後來接觸了許多戰鬥英雄,又深入部隊和臨滄地區採訪。生活是創作的源泉,火熱的生活孕育了我的創作靈,所以我一口氣寫出了兩個電影劇本,還有一些別的作品。”我問:“您認為您的作品反映了生活的真實嗎?”彭老毫不遲疑地回答:“是的,至今我仍然堅持這樣認為。當時剛剛結束內戰,民心向往和平安定,渴望建設家園,共產黨有充分的信心挑起建設國家的重任。國民黨反攻大陸是一種不得民心和逆歷史而動的舉動。”我說:“據我的採訪,1951年的戰鬥沒有達到全部消滅敵人的預期目的,是否可以認為是一場不成功的軍事行動呢?”彭老連連搖頭道:“這樣看法是片面的,很不客觀。邊疆保衛戰雖然只斃俘一兩百名敵人,看上去不能同解放戰爭中任何一場勝利相比,但是在政治上的影響和意義卻十分巨大,不僅有力保衛了邊疆,支持抗美援朝,而且徹底粉碎了國民黨反攻大陸的妄想,起到警戒一切敢於來犯之敵的作用。李彌縮回金三角,從此再也不敢大規模竄犯邊境。這一仗還應該包含一些有益的軍事啟示:境外之敵已經不是一兩年前的國民黨正規部隊,他們正在和還將發生變化,熱帶叢林作戰是他們最大的特點,應當予以密切關注。可惜當時大家都意識不到這一點。當然也不能怪誰,人的認識總是隨著事物的變化而逐步提高…這個教訓直到十年後的勘界警戒作戰才表現得淋漓盡致。”我把話題轉向境外。我告訴彭老,現居金三角的許多國民黨將領都對1951年天那場反攻雲南的戰鬥有所反省。比如李崇文將軍說,因為政治仇恨矇住眼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在是件可悲的事情。

彭老笑笑說:“如果他們都像現在,能回大陸親眼看看,他們就不會去做那樣自欺欺人的所謂反攻夢想。”最後一個話題是關於對金三角國民黨殘軍政策。彭老說據一本公開出版的資料披:鑑於金三角國民黨軍殘軍同臺灣當局在組織上已無隸屬關係,殘軍人員大多在當地安家,取得所在國“居留證”有人已加入外國籍,不再從事危害祖國的活動,1981年據中央和總政指示,停止對這股前國民黨武裝的工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