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迪撞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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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士,我要你給這幫人演示一下如何使用刺刀,”指導員說。從瑞斯舉起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槍起,我們知道,不管願不願意,我們有好戲看了。那種覺是在球比賽中,一名大力擊球手在挑選球時你才會有的覺。在指導員的命令下,他乾淨利落地做好每一個動作,修長的身材保持不動,指導員蹲下來,繞著他來來回回地講解,指出他身體重心的分配、四肢的角度,解釋為什麼要這樣做。接著j示範的最到了,指導員讓瑞斯單獨做完全套刺刀課程。他動作很快,但從不會失平衡,更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他用步槍槍托砸碎木頭壘成的肩膀,把刺刀深深入一捆樹枝做成的、顫抖著的人體軀幹,再拔,又入另一個之中。他看上去很。說他燃起了我們的敬佩之情也許有點過了,可是到他把活幹得如此漂亮,真讓人心曠神怡,明顯給其他排的士兵留下了深刻印象。雖然我們排誰也沒什麼,可我想因為他,我們有點得意。
當天第二節課是密集隊形練,這種課排長有絕對控制權,半小時內,瑞斯的呵斥又讓我們公然憎恨起他來。
“該死的,他在想什麼,”沙赫特在隊伍裡嘀咕著“現在他可成了大人物,就因為他是個愚蠢的刺刀高手?”大家都有種說不清的慚愧,彷彿差一點就上當了。
我們最後改變了對他的態度。但要特別指出的是,不是因為他的行為,而是由於我們對整個軍隊,對我們自己態度的轉變。步槍擊,是我們唯一完全喜歡的訓練內容。經過無數小時的隊形練和軟體,頭下單調地聽了無數小時的講課.在令人中暑的板房裡看了無數小時的訓練影片後,實地走出去,打靶擊,很是令人期待。待到真的擊時,你發現的確很有意思。你趴在擊地線地基上,步槍支撐架緊貼著你的臉頰,油光閃閃的子彈匣就在手邊,真的讓你十分暢快;你眯起眼望出去,隔著一大段地面,看到靶子,同時等著揚聲器裡標準聲音發佈開火信號。
“右邊準備。左邊準備。擊地線準備…示風旗升起。示風旗飄動。示風旗降下。開始——擊!”你耳朵裡一陣步槍的巨響,你緊扣扳機,開火時強烈的後坐力,都讓你動得透不過氣來。然後你放鬆下來,看著遠處的靶子滑下去,下面坑裡看不見的手在縱。片刻後,它再次出現時,有個彩圓盤跟著冒上來,搖晃著,落下,顯示你的得分。跪在你身後的記分人員會嘟囔著“打得不錯”或“馬馬虎虎”於是,你又在沙地裡動著,再次瞄準目標。與兵營裡我們碰到的其他任何事都不同,擊能起我們的競爭本,我們想讓我們排比其他排做得更好,沒什麼比這更能發起我們真正的團隊神。
我們在擊場上待了大約一週,每天很早就去,在那裡待上一整天,在野外炊事班吃中飯,與以前在鬧哄哄的大食堂裡吃飯相比,這是讓人神為之振奮的改變。還有個好處——看來也是最大的好處——擊場讓我們能暫時躲開瑞斯軍士。他帶領我們行軍到擊場,然後回去。他在兵營裡監督我們把步槍擦乾淨,可是一天中大部分時問他我們給擊場的那幫人,他們客觀、和善,不會過於注重細枝末節的紀律,而是更在乎你的槍法。然而,在瑞斯管我們的時候,他還是有很多機會欺負我們。不過,我們發現在擊場上待了幾天後,他對我們不那麼嚴厲了。比如,當我們喊著口令走在路上時,他不會像以前那樣,讓我們一遍又一遍地喊,一次要比一次大聲,直到我們乾巴巴的嗓子喊“哈,活,厄,吼!”喊到冒煙為止。現在,他會像其他排的軍士一樣,喊過一兩次口令後就算了。起初我們不明白怎麼會這樣。
“怎麼回事?”我們互相問道,惑不解。我猜原因其實很簡單,只因為我們總算開始做對了,聲音足夠宏亮,而且非常整齊。我們齊步走也走得很好,瑞斯用他的方式讓我們明白了這點。
去擊場的路有幾里遠,經過營地的那段路很長,那裡要求正步走——以前,在徹底走過連隊道路和兵營之後,他才同意我們便步走注。可是由於我們行軍的新成效,我們獲准便步走,我們幾乎很享受這種走法,甚至熱烈地回應著瑞斯的行軍歌。這已成了他的習慣:待我們喊完行軍口令後,他會喊上一段傳統而單調的說唱式行軍歌,我們再喊上一句口號應答,以前我們討厭這個。可現在,行軍歌似乎無與倫比地動人心,這是從舊時戰爭舊時軍隊裡傳下來的地道的民謠,深深植於我們正要開始理解的生活中。當他把一貫鼻音很重的“離開了”擴展成悲傷的小調時,這就開始了:“噢,你們有個好家,你們離開了…”我們就回答“對!”同時右腳落下注。在這一主題之下我們會有不同的形式:“噢,你們有個好工作,你們離開了(左)——”
“對(右)!”
“噢,你們有個好女孩,你們離開了(左)——”
“對(右)!”然後他會稍稍變點調:“噢,喬迪撞大運,你們離開了(左)——”
“對(右)!”我們軍人般齊聲吼道,沒有誰想過這些話的意思。喬迪是你背信棄義的朋友、軟弱的市民,命運之神把你珍愛的一切給了他;接下來一組歌詞,全是嘲的對句,很顯然喬迪總會笑在最後。你可以把行軍、擊做到盡善盡美,你可以徹底學會信仰紀律嚴明的部隊,可喬迪是股無法控制的力量,一代又一代驕傲、孤獨的人,就像太陽下揮動著手臂、走在我們隊伍旁邊這位優秀士兵一樣,他們面對的就是這種事實。他歪著嘴吼道:“回家也沒有用——喬迪搶走你的女人,走了。報數——”
“哈,活!”
“報數!”
“厄,吼!”
“每次你們原地休息的時候,喬迪又得到一個好處。報數!”
“哈,活!”
“報數!”
“厄,吼!快到營地時,他讓我們便步走,我們又成了單個的人,頭盔向後扣在後腦勺上,懶懶散散,一路得沒有步調,整齊一致的行軍歌落在身後,我們幾乎有些失望。從灰塵漫天的擊場回來時,我們的耳朵給擊噪音震聾了,在行軍的最後一程裡,如果喊起正式的行軍口令,頭高高昂起,背得筆直,用我們大聲的應答劈開清涼的空氣,不知何故,會令我們神振奮。
吃飯後,晚上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按瑞斯的要求,極其細心地擦拭我們的步槍。我們擦槍時,整個兵營裡都瀰漫著炮膛清潔劑和機油的味道,濃烈但好聞。當槍擦到瑞斯滿意後,我們通常會踱到前面臺階上會兒煙,輪等著沖涼。一天晚上,我們幾個在臺階上消磨時間,比平時安靜得多,我想,我們突然,以前常有的牢騷扯淡少了,再說也與這些天來我們剛覺察到的奇怪的安寧不協調。最後,福格蒂把這種情緒說了出來。他人很正經,只是個頭小,是排裡的矮子,少不了成為大家取笑的對象。我猜他放鬆些,別那麼端著,於他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啊,我搞不懂,”他倚在門框上嘆了口氣說“我搞不懂你們這些傢伙,可我喜歡這樣——走出去,到擊場上,還有行軍什麼的。讓你覺得你真的像個軍人,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樣說是極其幼稚的——因為“像個軍人”是瑞斯最愛說的話——我們滿腹狐疑地看著福格蒂有一兩秒鐘。可是達利山德羅面無表情,挨個掃我們一眼,看誰敢笑,結果我們放鬆下來.不緊張了。像個軍人的想法值得尊敬,因為在我們腦子裡,這想法連同這個詞與瑞斯軍士不可分割地聯繫在一起,他也成了我們尊敬的人。不久,整個排都變了。我們現在很配合瑞斯,不再跟他作對,我們儘量配合他,而不是假裝儘量。我們個軍人。有時我們努力到可笑的地步,可能會惹得那些小人懷疑我們是在開玩笑——我記得,無論何時,只要他發佈命令,我們會非常嚴肅整齊地回答“遵命,軍士”——可是瑞斯板起面孔聽著,無比的自信,這是優秀領導者的首要條件。他也非常公平,跟他的嚴厲如出一轍,毋庸置疑,這是優秀領導者的第二個必要條件。比如,在指派臨時班長時,他頭腦清晰地否決掉幾個為了得到他的賞識一味奉承他的人,而是挑了幾個他知道我們會服的人——達利山德羅就是一個,其餘幾個被選中的也差不多。他的其他準則簡單且經典:以自己為表率,凡事追求卓越,從擦拭步槍到卷襪子莫不如此。我們追隨他,儘量模仿他。
可是,欽佩卓越容易,喜愛卻難,而瑞斯還拒絕讓自己討人喜歡。這是他唯一的缺點,卻是個大缺點,因為光有敬佩沒有愛,敬佩之情難以持久——至少,在多愁善的青少年腦袋裡是如此。瑞斯像定量分配飲水一樣定量分配他的友善:對於每一滴,我們可能備珍惜,可是我們得到的從來不夠多,難以解渴。當點名時他突然正確地叫我們的名字,當我們發現他批評裡的汙辱語氣益減少,我們欣喜萬分;因為我們知道這些標誌著他對我們成長為軍人的肯定,可不知怎麼地,我們覺得我們有權期待更多。
胖中尉有點怕他,這一發現讓我們很高興;不管中尉何時出現,瑞斯臉上便浮現出高傲的神,我們很難掩飾我們的快樂,又或者,當中尉說“好吧,軍士”時——語調裡的不自在,聽來幾乎像道歉——也讓我們十分快樂。它讓我們覺得離瑞斯很近,這是軍人間驕傲的同盟。有一兩次,我們在中尉身後擠眉眼,算是他默許了我們對他的恭維,但僅一兩次而已。我們可以模仿他走路的姿勢、他眯縫著眼凝視遠方的樣子,把我們的卡其布襯衫改得和他的一樣緊身,甚至學他的說話習慣,南方口音什麼的,可是我們永遠不會認為他是好好喬注。他不是那種人。在訓練時間裡,他要的只是刻板的服從,還有,我們幾乎對他一無所知。
晚上,他極少待在營地,偶爾在的幾個晚上,他不是一個人乾坐著,就是找上一兩個和他同樣沉默寡言的幹部,上陸軍消費合作社喝啤酒,別人難以親近。大部分晚上,以及所有的週末,他都消失在鎮上。我肯定我們沒有誰指望他會在空閒時間裡和我們待在一起——實際上,我們從來就沒這樣想過——可是哪怕些微瞭解點他的私人生活也有用。比如,如果他曾和我們一起回憶他的家,或聊聊他和他消費合作社朋友們的談話,或告訴我們他喜歡小鎮上哪間酒吧,我想我們全會又動又。可他從不這樣做。更糟的是,我們跟他不同,我們除了每天老一套的練外,沒有真正的生活。小鎮那麼小,宮般灰濛濛的板房、霓虹燈閃爍,鎮上擠滿了士兵。對我們大多數人而言,那裡只出產寂寞,然而,我們曾在它的街道上大搖大擺走過。周圍沒有多少小鎮可供我們閒逛;如果有點什麼樂子,那些首先發現的人卻想保密,據為己有。如果你年輕、靦腆,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的話,那地方乏味之極。你可能在勞軍聯合組織附近徘徊,也許找個姑娘跳舞,可她對臭未乾的士兵始終冷漠無情;你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在西瓜攤和投幣遊戲機前找點平淡的快樂,或者,你可以跟一夥人在黑漆漆的后街上無目的地四處瞎逛。照例,在那裡你會碰上另一夥也在瞎逛的士兵。
“你們打算幹什麼?”我們彼此會不耐煩地問,唯一的回答是:“啊,不知道。四處走走,我想。”通常,我們會喝很多啤酒,直到喝醉或想吐為止,在同營地的公共汽車上,地巴望著按部就班的新一天。
因此說我們的情生活自自足,可能就不足為奇了。像沮喪的郊區家庭主婦們一樣,大家從彼此無休止的渴望中得到滿足;我們慢慢分成幾個自私的小圈子,再又形成三兩一夥的哥們,就這三兩人還因猜忌而不停變換。我們用飛短長串起無所事事的時光,許多言蜚語都是我們排內的事情;因為,排之外的消息大部分來自連隊文書。文書人很友善,長期伏案工作。在凌亂不堪的食堂裡,他喜歡從一張餐桌踱到另一張,一邊喝著仔細搖勻後的咖啡,一邊散播各種傳聞。
“這是我從人事部聽到的,”他的開場白總是這句話,然後便是有關某個遙不可及的高級將領的一些難以置信的謠言(上校有梅毒啦;軍隊典獄長逃避一項戰鬥任務啦;訓練任務被削短,一個月內我們就要開赴海外啦)。可是星期六中午他的八卦不那麼遙不可及了;這是他從本連隊傳令兵辦公室裡聽來的,聽上去有點像真的。他告訴我們,好幾周來,胖中尉一直想把瑞斯調走;現在似乎管用了,下星期很可能就是瑞斯當排長的最後一週。
“他的子數得清了,”文書含糊地說。
“你什麼意思,調走?”達利山德羅問。
“調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