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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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郎西關,沿途的驛站門楣上都懸了白花,館內的驛丞也冠扎白巾,束白帶,竟是在服國喪。我膽戰心驚,問道:“是誰崩了?太后,還是…”
“是皇后娘娘山陵崩。”我鬆了口氣,卻又不敢置信:“我東去之前刺史府還接到了皇嫡長子出世,母子均安,賜今歲產子婦人一雉、壺酒、十錢的恩養詔令,怎麼可能喜訊傳來一個多月,皇后娘娘就崩了?”徐恪突然急令我去曲靖與他會合,會不會是皇后駕崩影響了政局,刺史府有什麼變故?
可那也不對,承漢朝雖然不皇后與聞政事,但這位皇后是太后自小撫養大的侄女,天純孝,為免與姑母兼婆婆發生衝突,一向是不理政事的。她的駕崩不可能產生足以使政局動盪的衝擊,進而影響到南州刺史府。
我轉動腦筋,卻得不到解答,最後腦裡靈光一閃:莫不是天子夫情深,痛失皇后,做出了什麼不理智的政治決策?
我胡亂猜測,那剛才被我詢問的驛丞也沒有皇后駕崩原因的確切情況,也用胡亂猜測的答案敷衍我:“皇后娘娘或許是產後風吧?”
“絕不可能。”產後風多是不良生育習慣而導致的染,自我給太后動過婦科手術以後,宮裡的衛生習慣已經照著我的提議改進了許多,生育染的幾率大幅度降低。加之皇后又是在二十五歲的生育黃金期產子,不像未成年女子生育那麼兇險,怎麼可能在產後兩個多月才鬧出什麼產後風來?
我在胡思亂想中吃過午飯,騎上驛丞換好的馬匹繼續趕路,終於在徐恪勒令的十期限內趕到了曲靖。到了徐恪的臨時辦公地後,我才發現本該留守大理的別駕吳通和都官從事鄭會都在室內發呆,不大吃一驚:到底是什麼事,竟能夠讓這兩個應該主理州務的刺史府能吏,跑到曲靖來對著刺史發呆?
我俯身給三人行禮,徐恪也不廢話,直接便從案頭遞給我兩隻錦匣。
我看那錦匣的制式一隻是裝天子詔令、另一隻是裝相臺行令的,便依禮接過後再打開錦匣,天子詔令寫的是:“著將曲靖、衝頭、西屏以東至現南疆大營新得夜郎舊地,從南州刺史部析出,另設貴州,以貴陽侯越誠為刺史。南州刺史部須應越誠所請,輸送錢糧物資,襄助籌建貴陽刺史府,不得延誤。”南州這六年裡有南軍武力開疆,也有遠處部落自願依附,疆土已經擴張得比滇國全盛時還大許多,加上張典從南方擄來的俘虜,全州總計人口六百多萬,析出一部分另組州郡本是必然之勢。但析出兩州的話,其中便有一件事不能不解決——南疆大營十五萬大軍的供養!
南疆大營的總營盤在南州析分以後,就落在了貴州轄內。它本來一直由南州以一州之力供養的,現在南州一分為二,原本的糧草輸送系統便要拆分重組,南軍的供養問題該如何處置?
這詔令析分南州,竟對南疆大營十五萬大軍的給養問題隻字不提,豈不是本末倒置?
我錯愕無比,拿起那詔令對著窗戶透過來的明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細看幾遍,終於發現其中異況,震駭驚怒,莫可名狀,下意識地將那詔令一擲:“混賬東西,誰敢竊取國器,偽造天子詔令!”徐恪等人嚇了一跳,連忙示意我安靜,免得使人生疑。吳通問道:“雲撫使,你從哪裡看出這是偽詔?”
“天子勤政,凡涉及正式行政詔令多御筆親書,極少使人代筆。這詔令的筆跡雖與天子相似,獨缺風骨,定是有人著意模仿。”我回想以前在齊略身邊,看他理事的習慣,一指詔書上蓋著的璽印:“天子行詔都是先書後印,這詔書卻是墨跡寫在印泥上,次序顛倒,分明是有人先以空白詔書盜印天子寶璽,然後再偽造詔令!”吳通將那詔令揀了起來,就光細看:“我們也是看這詔令不清,大有蹊蹺,卻沒想能從這用筆用印的細微之處,就斷定其真偽。”我腔裡的一顆心突突地亂跳,說不出的慌張:齊略一直在努力加強中央集權,像這種設置州郡的事,怎能容忍他人權?且這盜取國器,偽造詔令的事何等嚴重,不是長安有大變,哪個權臣有這等膽量?
我眼前陣陣發黑,心中便只有一個念頭:“難道有人害了他?誰敢害他?!”徐恪安我:“雲撫使,陛下是英明難欺之主,宵小之輩須害他不得。”
“正因為他是難欺之主,若非身有不測,誰如此膽大妄為?”我這才發現自己怎麼鎮定也無濟於事,只得抖著手去摸另一道相臺政令,啞聲問道:“那貴陽侯越誠是什麼人?”
“乃天子貴戚,皇長子之母越婕妤的兄長。”我神思恍惚,喃道:“皇后駕崩,後宮便以她生育有功,地位最尊,她藉機重用兄長也屬正常。”我腦筋混亂,連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在說什麼,正不知所措,突聽一聲斷喝:“雲撫使,你給我坐好!”我悚然一驚,直覺地反應就是直身坐好,汗溼重裳,終於招回了一線清明,望向對面坐的三人,道:“內宮除去皇后駕崩以外,必定還有其他異變。越姬以兄長為貴州刺史,其目的恐怕不在一州之地,而在十五萬南軍!只是其無法拿到虎符,直掌兵權,才迂迴行事。”徐恪的臉也十分難看,了口氣才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我已整整五十二天沒有接到陛下寄來的廷錄。事發突然,長安的消息不通,無法探知內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徐恪是天子為了後的改革而刻意培養的相輔人選,天子將南州這比中原落後的地方給他,有隨他折騰尋找新的治政之法的原因。同時為免他偏安南疆,不瞭解政治中心的形勢,目光囿於一角,天子每隔十天就會派人將朝廷的議事記錄摘要送一份過來。
徐恪離開大理巡視治下的民生,間斷一次沒收到廷寄是正常,但五十幾天沒收到,卻足以斷定長安有異。不過現在天子詔令還是冒著齊略之名發的,內宮的局勢應該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我深深地呼,鎮定了一下,打開相臺行令:“著南州徵調粳米三十萬石,銅十萬斤,金萬斤,絹萬匹,棉花萬斤,上品玉器萬件,香料萬斤,香水千罐…”這相臺行令的筆跡和大印倒沒有異況,可這索取財物的清單,卻把我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南州除上繳賦稅以外,還養著南疆十五萬大軍,每年修路鋪橋,開荒墾野,府庫沒有寅吃卯糧都已萬幸,哪有餘力份外上納?難不成要刺史府搜剝民間,敲骨髓?”南州經過六年休養改革,往南開通身毒的商途,商事農業大興,民間確實小有餘財,但老百姓有財是他們的,怎能因為相臺令的份外勒索就搜剝民間?要是老百姓連自己的財產安全都沒有辦法保證,我這幾年奔波算什麼?那數萬衝著南州各種優惠政策的紛紛來投,捐財出力幫助改革的商賈又算什麼?
矯詔傳遞的信息令我腦筋混亂,這相令卻讓我逐漸清醒過來“叭”的一聲將相令合上,大聲道:“我反對!”
“我們都反對,但現在長安情勢不明,如果貿然向上直諫,只恐南州刺史和佐吏將被大肆替換,再也沒有庇佑南州之力。”我明白,我想得到的:一道意在軍權的偽詔,一道意在斂財的相令,這明顯是在為政變做準備。南州如果直接抗令,現在的當權者是絕不吝於派人過來收取權力。等到那時,我們才是真的進退兩難。
眼下除了拖住析分南州的越誠是首要之事以外,我們還需要派人直入長安,探清宮中的變故,明白中央權力到底落在誰手裡。
我心思轉動,料想徐恪等人早定了應對之策,只是有事需要我去辦理,便問:“使君有什麼事要雲遲辦?”
“長安事態難明,需要有人返京探聽消息。探問者不僅要悉長安,更要與內宮有通信。”徐恪頓了頓,看著我懇切地說:“雲撫使,此事危險,論理本不該讓你一個女子犯險,但我和別駕要回大理安撫貴陽侯,另兩位從事是川隴出身,在長安毫無基;只有你是從長樂宮出身的,昔行朝南駐,你又曾隨侍聖駕,與中官和近衛悉。加之你是女子,領的是虛銜,你去長安執政者能減少戒備,所以我想請你押送一批財返京。”
“謹遵使君吩咐。”徐恪見我答應得痛快,反而有些猶豫,顯然十分擔憂,頓了一頓才道:“你到長安以後,先以祭酒從事身份往司徒府述職,再以押解官的身份往相臺陳情,說南州之窘;我知道你有探聽消息整理情報之才,但這次探長安政局用意只在確定陛下及太后的安危,並非對外作戰。你行事之時多走正渠,有所得即派人南遞。切不可輕身犯險,去探聽會危及命的機密。”我靜了靜,才回答:“使君放心,雲遲會愛惜命的。”探聽權柄的轉移,天子和太后的安危,怎麼可能沒有危險?
然而無論此事如何兇險,我都不可能不去——我可以不在齊略身邊,不懷想與他相守,不留連他的柔情,但我須得確定他平安。
“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如果準備上納的財已經備好,我現在就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