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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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高蔓,我和張典鐵三郎都收了方才戲言的輕鬆愉悅,都沉下臉來。
“雲姑,你自回家去吧,我替你打聽一下範先生究竟替你相了什麼樣的人家,對方的人品如何。”張典一指高蔓那廂,眼裡怒意難掩“雲姑,以你的人品才學,若要你屈尊嫁與那樣的無知小子,直如鮮花在牛糞上。”鐵三郎在旁邊接了一句:“錯,那小子連牛糞都算不上,最多是糞坑裡的臭石頭。牛糞還能養花,臭石頭除了燻人可再也沒什麼用處了。”原來鐵三郎這常口舌笨拙的人損起人來,是這麼刻薄惡毒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我無語。
張典快步離去,鐵三郎卻催我還家。我想到剛才碰到的高蔓,心裡不舒服,卻不想回家:“鐵三哥,咱們去找間酒肆喝了酒再回去。”鐵三郎聽我提到喝酒,有些意動,卻又為難:“咱們現在哪來的錢買酒?”我啞然,想了一想,才記起一件事來:“前面的杜康酒肆是跟我家醫館來往久,關係親密,掛賬不成問題。咱們今天先去喝酒,月底有錢再結賬也不遲。”杜康酒肆位在北闕甲第與西市在近橫門的連之處,據地甚廣,卻是一座四合院,院子裡假山園林別緻風雅,房屋以抄手遊廊溝通,卻是消暑避寒的好去處,平裡客似雲來,十分熱鬧。
我為了得到大量的醫用酒,將蒸餾酒的方法教給酒肆的釀酒師。如今醫館跟杜康酒肆屬於密切的合作伙伴,兩方來往密切,那掌櫃的跟我相,見我帶客上門,覺得十分意外,笑道:“雲祇侯是來找範老大夫的吧?”
“不是,老師也在這裡喝酒?”我有些詫異,就想去找老師問問自己的婚事,那掌櫃聽我問,便笑:“是啊,範老大夫今天興致倒好,居然是和平輿王殿下一起來的。”這個時代還留有秋古風,沒有把治下子民當奴才教導的惡習。長安城的民眾雖然還沒有尊嚴與人格這樣清晰的概念,但實際上卻十分自矜身份。如果不是奴婢出身的人,對王侯公卿雖然也守禮敬畏,卻斷不會奴顏婢膝。
平輿王來這平民酒肆裡喝酒,他們除了派最好的店伴和舞樂伎之外以示尊重外,並不會特別的奉承,說起來顧忌也不大。
這種屬於強國、自由民才有的心理,我初脫奴籍起出宮時還十分慨,現在卻只覺得平常。聽說老師跟平輿王在一起喝酒,我便收了去見老師的念頭,笑道:“既然老師和平輿王在一起,我就不打擾了。勞你另替我和鐵三哥尋個清靜些的屋子吧。”
“好說,我叫個哥兒領你們去。”掌櫃的喚了個手腳伶俐的店伴,將我和鐵三郎領到四合院最深處的小雅間裡。我問了鐵三郎想要的酒饌,便下了牌子:“給鐵三哥來兩斤小牛,兩份湯餅;給我來兩份時鮮果子,兩份新釀脯。給鐵三哥打兩斤冬藏的新酒,給我溫半斤青杏酒。”這杜康酒肆釀的果酒有股十分適合女子口味的醬香,我都有點酒癮。鐵三郎的酒癮比我只大不小,酒饌上來,他二話不說,先倒了兩碗足有八九兩“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解了饞蟲以後,才一拍案几笑道:“沒得說,這名店釀出來的酒就是不一樣。唉,我要是討婆娘,定要討個會釀酒的。”我忍俊不:“酒是官榷之物,你要敢私下釀酒,就別想吃酒了,先到官中吃荊條吧。”提到荊條,鐵三郎臉上突有古怪之,笑道:“雲姑,前兩天武子找你拿跌打藥酒,又不說哪裡受傷了,其實那小子是跟他婆娘吵架…”我嚇了一跳:“他打小弟妹了?”
“沒的事!是武子被罰跪荊條,膝蓋和小腿腫著呢!”我被這話噎了一下,忍不住撫案大笑:武子是期門衛的火長,一身武力,他那才十四歲、身量都還沒出來的小子就是有十個捆在一起,也別想打贏他一條胳膊。可他居然會被子罰去跪荊條跪得膝蓋腫,這可不是一般的怕老婆。
兩人正說些市井街頭的雜碎趣事,方才給我們上菜的店伴突然引著個葛衣僕役打扮的人敲門進來。那僕役伏身行禮,笑道:“請問姑娘可是太醫署的女祇侯雲姑娘?尊師範老大夫就在肆中的西樓甲二室裡與家主平輿王宴飲,聽人言姑娘也來了肆中,特命僕來請姑娘過去同飲。”我和鐵三郎驚詫無比:平輿王齊勰是天子早亡的叔父南陽王娶了太后堂姐後的獨子,雖然他本身沒有什麼才能,是個只封了虛銜的親王。但論到血統和身份,卻是真正的天皇貴胄,龍子鳳孫,其顯赫並不比裂土居國的諸侯王差。
老師與平輿王宴飲,居然派人來叫我,這事實在奇怪。我細看那僕役的表情,隱約覺得他也在打量我,更覺不安,問道:“未知王爺有何要事?”那僕役從容回答:“好教雲姑娘得知,並非王爺鈞旨召您,而是尊師範老大夫傳令,讓您前往。”若是平輿王來召,我自當設法推託,但老師的傳召,我卻不能不去:“鐵三哥,你在這裡自飲,我去看看老師。”老師和平輿王宴飲的雅間就在我和鐵三郎側對面,湘簾半卷,裡面細樂柔婉,舞袖旎,老師和平輿王都正凝神聽樂觀舞。那僕役領著我輕輕地走進室內,也不揚聲,示意我先在下首虛席上坐了,靜待曲罷舞歇。
我先看了一眼老師,見他沒有什麼表情,心裡更覺奇怪,目光悄悄轉動,向尊位上的平輿王看去。
平輿王側臥在青竹蓆上,一身泥金滾邊的石青雲錦寬袍鬆散鋪開,我一看到他的臉,頓時全身一僵——他的長相,實在太像一個人了!
是了,平輿王的父親是他父親的哥哥,母親是他母親的堂姐,這既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的兩個人,身上著近半數相同的血,長得相像,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他不是他,只是相像而已,不是他。
他的膚要比平輿王黑;他眼睛要比平輿王小;他的眉要比平輿王濃;他的鼻樑要比平輿王的直…還有,平輿王敷粉施朱,穿著明豔華奢;但他卻從未有施朱著粉的舉止,穿著的顏都遵循著五更替的原則,從不著非正之。
我已半年未見到他,可腦中竟是如此自然地浮現出他的影子,並且他的容貌竟在記憶裡顯得如此清晰,一見到平輿王,很自然地就將二者細微的差別之處都一一比較了出來。
一顆心在腔裡怦然狂跳,劇烈得讓我一時平復不了,只能低頭,深深地呼。
也不知過了多久,樂聲停止,尊位上傳來一個拖著長腔的聲音問道:“範先生,那就是你的弟子,咱們朝中頭一份兒的女祇侯麼?”
“正是小徒。”我伏身頓首,順著老師的話給平輿王見禮:“雲遲拜見平輿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免禮。賜座。”平輿王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個轉,但我在他的表情裡卻看不出多少善意或者惡意,似乎摻雜著好奇、失望、疑惑等評估十足的表情。
我又向老師行過禮,這才在老師下首的席上坐了,再看了老師一眼,見他的表情裡依然沒有什麼暗示,不有些心中惴惴。
“雲遲,你聽過剛才的歌,看過剛才的舞了,覺得怎樣?”
“好聽,好看。”我回答得平淡,唯恐讓人看出自己剛才的走神。
平輿王聽到我的回答,哈哈一笑:“就是這四個字?沒有別的好形喻嗎?”他的笑容讓我心頭震動,回答更是謹慎:“雲遲不通曲律,分不明樂器名稱;不懂舞蹈,看不清舞藝之韻。只知道看這舞蹈悅目,聽這曲子動聽,卻不知道要怎麼形喻才恰當,所以殿下垂詢,雲遲就只有這四個字可答。”平輿王的臉微沉,問道:“你不通曲律,不懂舞蹈,那你會不會文章辭賦?狩獵遊樂?”他這問題太令我摸不著頭腦了,我平聲回答:“雲遲愚笨,那文章辭賦是寫不來的;至於狩獵遊樂,更是一竅不通。”
“你不通曲律,不懂舞蹈,不會文章辭賦,也不會狩獵遊樂…”平輿王本來只是微沉的臉此時全都落了下來,連臉上的胡粉也不能掩飾他臉的變幻。
我忍不住又看了老師一眼,但還是沒有從中得到什麼提示。幸好平輿王是個被嬌寵慣了的王爺,臉一沉,心裡一不高興,皮笑不笑地衝老師打了個招呼,居然起身就走了。
我心裡雖然覺得整件事莫名其妙,但對這種說風就是雨的龍子鳳孫,卻也沒有多少奉之意,全不賠禮,只等他走了,才坐到老師面前,凝聲問道:“老師,您先替我相了個輕薄小子,現在又要我來見這麼個王爺,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