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愛是兩敗俱傷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如果是真的…
突然,她的心底越來越涼,涼得彷彿一盆冰冷雪水兜頭而下,骨子裡皆是冰涼冰涼的。整個人幾乎癱軟過去,一張嬌俏的臉龐在刑那間變得雪白沒有人,腦中嗡嗡直響,嘈雜的聲音愈來愈烈,幾乎要蓋過了周遭的一切。
如果,她是司凝霜的女兒,那她,豈不是親手將自己的孃親封宮?
如果,她是司凝霜的女兒,那她,豈不是風離御殺母仇人的女兒?
殺母之仇,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那風離御他,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煙落滯滯凝坐著,水波般柔和的雙眸裡隱隱含著氤氳霧氣,眼前似有滾熱的白霧翻滾,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漸漸模糊起來。
風離澈不查煙落的異常,呼已是急促萬分,不復平靜,目光漸漸變冷,幽寒若千年寒冰,似利刃一般刀刀刺向南宮烈的膛,橫眉厲聲道:“司凝霜?!怎麼又是司凝霜江?!父王,連你愛的也是司凝霜麼?那樣一個心如蛇蠍的女子,究竟有什麼好?只得你們如此痴狂?風離天晉是,你亦是!”
“澈兒!”南宮烈神一凜,少有的怒氣噴薄而出,冷聲道:“什麼心如蛇蠍,休得胡言亂語!她本是多麼純潔善良的女子,若不是你的母親苦苦相,屢次要置她於死地,又何至於此!澈兒,箇中緣由,你什麼都不知道!”一口氣吼完,前已是氣不已,起伏不定。他自覺失言,不免伸手掩住薄,整個人頹然跌坐在了楠木圈椅之上,神情滿是懊喪。其實有些事,他原本不想說出來,只是眼下的情況,是再也瞞不住了。
風離澈從未見過南宮烈如此生氣,不免有片刻的怔愣,印象之中,父王一直是待他極溫和的。他的手掌有黏膩溼的冰涼,心中有一股滾熱的強力盪洶湧,只覺得心中堵得慌。自小他見慣他的母后為情所因,深深痛在心中。重重的疑惑與痛楚不停地翻疊錯,彷彿曾經癒合的傷。又被硬生生地撕開,撒上鹽痛的麻木,他的母后,他那樣崇敬之人,為何這般的命苦?他原以為風離天晉莘負了他的母后,想不到他的母后另有所愛,可如今,南宮烈亦是辜負於她,這教他情何以堪?
南宮烈目光稍稍溫和了些,只是語氣依冷峻,指一指面前的座椅,道:“澈兒,煙落,如今你們都在這裡,我便與你們說一說很久之前的事。”風離澈面似風雪冰凍,有淒冷的寒意,隻身僵滯站立著,並不入座。
南宮烈卻並不在意,縹緲的神彷彿沉浸入如輕煙如塵埃般的回憶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時他還是那樣的年輕,意氣風,年少氣盛,子桀驁不馴宛若一匹脫韁野馬,便是如澈兒這般孤傲冷清。
他緩緩道來:“南宮世家本是前朝貴族,爵位代代世襲,享盡尊榮,我則更是前朝大長公主的親外孫,是貴中之貴。彼時,前朝臣之中,頗有些地位的,除了我們南宮世家,莫過於當時的宰相司家,翰林秋家。而我們南宮世家當時與宰相司正德往親厚,這一點,我心中極不情願,只因我覺得司正德為人並不光明磊落,只知百般討好昏君,鞏固自己的權勢,置天下蒼生悲苦於不顧,不明大義。那時,我漸漸與為人剛正不阿的秋之衍往來密切。”煙落靜靜聽著,偶爾撥一撥垂落的髻,拉著仍是僵硬站立的風離澈坐下,輕輕拍一拍他的手背,以示寬。不管真相如何,且先聽南宮烈說完。至於秋之衍,煙落略有耳聞,想來便是風離御的外祖,母妃秋宛頤的父親了,聽聞當時他自內部起兵,栓住昏君,開城投降,功在社稷。
南宮烈略略折一折袍擺,繼續道:“其實,原本我並未見過司凝霜,直到有一,司正德帶著年方十六的她來到了南宮府中。我當即便明白了司正德的意思,他想將自己的女兒許配於我,從而更加鞏圄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往事浮沉的瞬息間,南宮烈的神情益縹緲起來,幽幽嘆道:“其實她真的很美,美的那樣靈動。一次見她之時,我的呼幾乎都因為她的出現而微微凝滯了。其實那時我便被她深深住了。她的美仿若不沾染世俗裡的汙濁煙塵,眉間似有一點淡淡惘然的一點輕愁,就好似煙落現在這般。”語畢,南宮烈深深望了煙落一眼,微微含笑。臨水照花,彷彿照鏡子一般,看著煙落,就彷彿眼前正坐著亭亭玉立少女時的她一般,時光似乎停滯在了二十多年前,不願前行。如果一切,可以定格在初見的那一刻,就不會生後面那令人痛心的一幕又一幕。
風離澈聽罷,亦是轉眸看著煙落,煙落確實有幾分相似司凝霜,這點他一直注意到過,只是他從未想過煙落會是司凝霜的女兒,畢竟宮中相似司凝霜的女子甚多,那都是風離天晉所寵幸的替身罷了。不過,若說美,他承認,司凝霜與煙落,的確都有一種山風過處,曉霧初起的那種煙霞四散的朦朧之美。那種看似柔弱實刑堅韌的覺,的確像極。
南宮烈輕聲闌述道:“後來,司正德陸續又帶著凝霜來過南宮家兩次。有一次,我正在府中舞劍,突地察覺到隱在雕花小窗後看著自己的淡淡粉身影。這樣一留神,筆直出擊的劍鐸便偏了幾寸。她的心意,我也明白。只可惜,那時的我,年少氣盛看不慣前朝昏君暴政,荒無度,更不屑司正德的趨炎附勢,阿諛奉承,我不願自己因著一名女子而受制於他。所以,這樁婚事我沒有應允,卻也沒有反對,只是這樣閒閒晾著。而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昏君益地變本加厲,剋扣百姓,供自己享樂。彼時天下已是危如累卵,民生調敝,紛爭起義不斷,我不顧父親反對帶上家中三萬衛隊,連夜潛伏出城,毅然加入揭竿起義,討伐昏君的行列。”無聲的嘆息漫上心頭,南宮烈眸光漸漸渙散,徐徐道來:“可我自小養尊處優,未曾受過一絲一毫的苦,加入起義之後,方知打仗並非紙上談兵,也不比在家中舞劍箭。初初我受了不少挫折,帶著家將一路廝殺至凌城,正待出關息之時,卻遭到了前朝軍隊的困堵。生死一線間,眼看著,我拼死帶出的人馬即將全軍覆沒,我自己亦是受了很重的腿傷。這時,有一名女子率兩萬鐵騎踏雪而來,直攻關隘。彼時正植冬,茫茫大雪紛飛,那女子一襲櫻桃紅裘服,如一團烈火般,頭上戴一頂貂絨氈帽,一身異族打扮。紛飛的雪花落於她充滿英氣的雙眉之間,更添一份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氣。女兒帶兵,馳騁沙場,我從未見過,當下頗為震驚,心中欽佩不已。那女子,便是你的母后,葉玄箏。”說罷,他轉眸覷一眼風離澈,風離澈這英的例眉與葉玄箏如出一撤,轉過臉去,撫一撫額頭,手勢疲倦而蒼涼,繼續道:“當我受因於凌城,無疑是你的母后於危難之中救了我。我對她,心中既是欽佩又是。出了凌城之後,我跟隨著她與她的夫君風離天晉,以及當時的羌族族長慕容成傑會合一處。彼時我們年少,血氣方剛,又有著相司的抱負,意氣相投,是以我們三人結為了異兄弟,共打天下。我們養兵蓄銳,共商戰略,一路所向披靡。因著相互調兵配合,我時常與玄箏一道配合攻城,其實,我心中一直當她是男兒,是敬佩的兄弟,我豈知久生情,她時我竟是漸漸生了莫名的情愫。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對她決計不是愛。自從離開晉都之後,我時時會想起一人,邊的夜是深沉的墨藍,星子的亮亦是慘白慘白,風裹著胡沙呼呼地吹,馬兒低頭啜飲著清冽湖水,看的久了,那清澈的湖水裡慢慢會出現凝霜的面容。”他的眸光幽幽遠遠望向遠處,多了幾分茫。其實,不可否認,凝霜早就在他的心中深深種下了。
復又看向風離澈,南宮烈幽幽長嘆一口氣,道:“草原女子不似中原女子構謹有禮,你的母后數次向我暗不她的心意。尷尬之餘,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得裝作不知,刻意遠遠避著她。直至有一,那一天,我記得十分清楚,我們已經拿下了凌城,以及周邊餘郡,大軍囤積駐紮,直晉都。彼時風離天晉與慕容傲正在東邊越州奮戰,不便能齊聚會師於晉都。勝利在望,廢去舊朝,是指可待。合軍上下,振奮不已,砸酒暢飲。那一,玄箏亦是喝了許多,她嚶嚶而泣,向我訴苦,道是自己如何迫於無奈嫁於風離天晉,皆是由族長父親作主,又道風離天晉曾經還有一一子,她不過是續絃而已,十分委屈。我柔聲寬她,風離天晉勇猛無雙,草原雄鷹,亦是男兒中豪傑。而且若是將來廢黜舊朝,當了皇上,她更是尊貴為皇后。玄箏只是笑笑,並不語,讓我陪她多喝幾杯。無奈之下,我只得依了她,只是喝著喝著便覺著自己有些異常,渾身燥熱無比,意識漸漸混沌。可等我恢復清明意識之時,錯誤已然生,玄箏她是我兄弟的子,心中雖是隱隱明白也許是她對我下了藥,可我的心中依舊是懊悔萬分,我明知她的心意,她的執著,就不應該靠她那般近,以致於她罷不能。從此我見了玄箏,更是退避三分。我不知該如何自處,我對不起自己的兄弟,對不起自己心愛之人,也對不起玄箏。”他頓一頓,偌大的殿中隨著他的嘎然而止,半點人聲也無,只聽得遠處更漏緩緩“叮咚”一聲落在蓮花銅盤之中,餘音嫋嫋。
南宮烈又道:“彼時,我聯繫了在晉都之中一直往來密切的秋之衍,相約由他擒住暴君,自內打開晉都城門,投降於我們。而秋之衍果然不負眾望,聯合當時的樓封賢等明銳明義之人一道起兵,那次政變十分順利。就這樣,我們便不費一兵一率攻入晉都,彼時,天下盡在我們手中。令我不可置信的是,那時的葉玄箏便慫恿我,因著風離天晉與慕容成傑尚在東邊奮戰,而我們先入晉都,大可以引風離天晉與慕容成傑入晉都,圈剿殺之。如此一來,天下便是我為主。其實,以我在舊朝的威望,若是想取而代之,是易如反掌。可我南宮烈豈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我自然是不肯的,於是我開城恭風離天晉入了晉都,更是擁戴他建立了風晉皇朝,當了開國皇帝。風離天晉念我的忠誠,極是厚待我,彼時我們兄弟同享江山,十分愜意。可是玄箏心中並不這樣想,她雖被策為皇后,卻是不屑風離天晉,她總是暗自對說,這天下本就應當是我們的。她說,總有一天她會將她應得的全部奪回。那時,我尚且不明白她話中的深意。”此時的殿中,青銅九蠡百合大鼎裡透出洋洋淡白煙縷,那樣的香氣淡淡的,透過孔幾乎能滲進人的骨髓深處,整個人都想懶懶地舒展開來,不想動彈。
殿外,似有晚風陣陣吹過,尚未關緊的雕花長窗微微顫動著,出“吱吱”聲,與一室的沉寂格格不入。
南宮烈深深一口氣,似是憶起了極痛苦之事,心內絞痛不已,腦中似焚燒著無數烈焰,緊緊捏住拳頭道:“我自入晉都城後,便去尋司正德,復又與他談起當時與凝霜的婚約,哪知司正德言辭閃躲,也沒有讓我見凝霜,起初我並不以為意,想著如今我人在晉都,權勢又盛,凝霜終歸會是我的子,司正德那老狐狸必定是拿嬌。哪知,當我再次見到司凝霜之時,竟是在風晉皇朝慶典那,那她獻舞於萬人臺前,一舞如驚鴻,玉綾草紗,婉如游龍,翩若驚鴻,待舞畢,腳下一幅巨大的牡丹百花圖已是成就。當下驚豔全場,可我的心中卻是閃過深深的害怕,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果然,我瞧見了風離天晉如痴如醉的神情,心知不好,可是一切已經太晚了。風離天晉當即連連擊掌,立即下旨冊封她為如妃。我的未婚一夕之間成了我兄弟的妃嬪。那時,我才知曉,什麼叫做絕望,什麼叫做心碎。我怎會沒有想到呢,以司正德的為人,他是前朝宰相彼時並不支持起義叛亂,如今換了新主,他怎會不去巴結呢。是我太遲鈍,過於自信,以至於鑄成大錯。”大約是情緒過於動,南宮烈的臉有些透明的蒼白,未關緊的長窗突然被風吹開,吹起落地紗帷翻飛揚起,好似他支離破碎的人生,被命運的手隨意翻騰撥,格外淒涼。
煙落徐徐起身將窗子關緊,又倒了一杯花菊茶水,恭敬遞給了南宮烈,心內五味陳雜,翻滾若海,人生的錯過,緣起緣滅,原來都是這般的無奈。相愛卻不能相守,是何其痛苦之事。
南宮烈衝她微微一笑,端著茶水湊至邊,徐徐嚥下一口茶水,又道:“我後悔,我後悔,我悔的腸子都青了。我總是不停地想著,如果不是我當時敷衍司正德的態度,她早就是我的子了,又何止於此?都是我錯了,我在矜持著什麼,她與她的父親是截然不同的人。我介懷什麼?我應當帶著她,一道出城起義的。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說什麼都太晚了。也許,上天便是懲罰我的蠢笨,才教我如此孤寂在南漠國渡過了淒冷二十餘載。”手中茶杯因著他的動,輕輕顫著,偶爾溢出幾滴茶水在他的手背之上,可他卻渾然不覺,只繼續道:“那時,苦痛之餘,我猶不甘心,此後的一年多時間之中,我經常尋機入宮,為的便是見到凝霜,宮宴之時我遠遠望著她瞧著我的眼神,我益認定她亦是一心惦著我的。可是後宮一般人不得檀入,幾經週轉,我終於聯繫上凝霜的陪嫁宮女綠蘿,暗中傳遞消息,約下時間相會。見面之後,我以為她會恨我,會痛罵我一頓,以洩心中憤恨,可是她都沒有,她只是柔弱地伏身在我的懷中痛哭著,她的淚水在那一夜了個暢快,寒冷料峭的夜裡,我的衣襟皆被她的淚水染作了溼的冰涼。我始知她亦是深深愛著我。我的心,從劇烈的痛到滾熱,再到一攤冷寂的死灰。自從那次相會之後,情思氾濫我便一不可收栓,魂不守舍,時時惦念著她,伺機入宮與她相會,情難自持,我終於剋制不住自己要了她的身子。我深知自己不可以,可是我依舊那樣做了,其實我並不後悔。彼時,風離天晉已是坐穩了江山,我察覺到他漸漸開始有些忌憚我手中的兵權。我便想著,以手中的兵權換自己心愛的女人…”風離澈淡淡“哼”了一聲,入一句話道:“父王,即便當初是我的母后設計於你,可是終究她是一片痴心,你這麼做,又將她置於何地?”南宮烈目光有些怔忪,有些歉然,頷道:“的確,彼時的我,深深沉浸在了相思的痛苦之中。忽略了玄箏的受,才會導致她後來那般痛恨司凝霜,幾次非要置她於死地。畢竟,同樣是風離天晉的女人,你的母后葉玄箏,我總是躲避著,聲稱不願意因她破壞了兄弟情誼。而對凝霜,卻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接近,我數次與凝霜私會,終究是教你的母后察覺到了異常,彼時,她已是生下了你。只是,那時的我並不知曉其實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更加不知曉,原來玄箏口中時常提起的,所謂的天下應該是我們的,原就是指想讓我們的孩子坐上風晉皇朝的皇位。自然這是後話。”頓一頓,他復又飲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水,低低道來:“彼時你的母后在後宮之中截堵我,怒在心中,可她依舊是好言提醒我,我想以兵權去換司凝霜是痴心妄想。她言,風離天晉對待凝霜是出自真心,雖然寵她愛她,卻是極其尊重她,很少臨幸。她提醒我,風離天晉不願強迫司凝霜,他是在等凝霜慢慢接受他,慢慢傾心於他,所以,他並不急於一時的得到。作為一個男人,尊貴為皇帝,能做到此等地步,原是難能可貴的,可見其用情之深。可當時的我,氣血上湧,再加上從不聽人勸解的子,已是全然不顧後果,我堅持進諫了風離天晉將司凝霜原是我未婚之事的緣由和盤托出,並且表不願以手中半壁軍權換自己心愛之人。哪知,風離天晉聽罷是然大怒,當下便存了殺我之心。是我的衝動毀了一切,前無去路,後無可退,只得當夜帶兵匆匆離去,自南門而出,出得晉都,始知風離天晉已是下令圍剿追殺於我。無奈之下,我只得一路帶兵來到了多山荒蕪的南漠地帶,牢牢佔據了天險,自守一方。”語畢,他抬環顧深廣奢華的殿宇,燭火太刺目,那樣的金碧揮煌彷彿令他有片刻的怔愣,眼底無盡的滄桑無法掩飾,獨自嘆息道:“南漠疆土溼熱,多山多有癢氣,民風彪悍,我整整用了七年的時間,才建立起如今的南漠國,其間的辛酸,其間的苦楚,一言難以道盡。”說著,他突然微微墨眉,彷彿有些不適,伸出一手,輕輕掭著右腿。
煙落不妨關切一句,道:“你怎麼了?”南宮烈輕輕搖一搖頭,擺擺手道:“入秋了,舊時凌城征戰時的腿傷總是會復,沒事的,忍一忍便好了。”輕咳一聲,他繼續道:“這七年之間我不眠不休的打拼著江山,心中只惦念著那樣一張楚楚容顏,我只想著定要自立一席之地,再想辦法將她接至身邊,這樣強烈的執念令我堅持了下來,才有了今之就。乾元十年年末的時候,就快要過新年了,我安頓好南漠國的一切,隻身來到了晉都,自小在晉都久待,七年來變化不甚大,還是那般繁華奢靡,而宮中的路我更是稔,沒多久我便尋到了門路混入皇宮之中,當夜我便尋到了凝霜,她還是記憶之中那般嬌柔似水的樣子幾乎沒有變化,只是益清瘦了。深夜見到她,那時她的手中正持著那一支‘相守’,抬頭望著明月。我始知,七年來,她亦是時時刻刻想念著我。”言至此,他略略抬手示意煙落拿出玉簫,又是自間解下玉笛,齊齊遞至風離澈的手中,緩聲道:“澈兒,這一笛一蕭,名喚‘相思’與‘相守’,是我們南宮世家代代相傳的寶物。‘相思’尚在我的身邊,陪伴著我度過慼慼寂寥年歲,而‘相守’如今卻在煙落的手中。你說,我如何能不懷疑?我問清楚了煙落的生辰八字,算算時間,她差不多便是乾元十年年末時有的你。這教我如何能不懷疑?”煙落脈搏的跳動漸漸急促,怦怦直擊著心臟。像是有什麼即將要迸開來,竟是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愣愣問著“你懷疑我是你與司凝霜的女兒,那有沒有可能,我是先皇風離天晉的…”四肢百骸皆是被無邊的冷意浸的駭透,她幾乎快要說不下去,司凝霜是那般的得寵,若是自己是先皇的女兒,那和風離御豈不是…豈不是…兄妹?
南宮烈當即否定,搖頭道:“不會,亦不可能!她不願懷有風離天晉的子嗣,身上常備一枚香囊,內有一味麝香,那枚香囊,我曾親眼見過,她亦是同我說過。”
“那司凝霜以前曾經懷過孩子,乾元四年時,其實生下的是死胎,後來是司凝霜偷天換,殺母奪子,奪了德妃秋宛頤的孩子,便是現在風晉皇朝的皇上風離御,此事鉅細你可知曉?”煙落心中陡然一鬆,突然又想起一事,連忙問道。
南宮烈輕輕頷道:“我知道,乾元十年年末時,我潛入宮中尋她,她便將此事原委盡數告知於我了。其實,那個苦命的未能出生的孩子,是我與她的骨,凝霜說那是一個很漂亮男孩,生下來的時候已是氣絕,小小雙眸緊閉,身上青紫一片,我無法想象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卻沒有氣息,凝霜的心究竟有多麼痛,又會扭曲成如何?我不知道原來玄箏愛我至深,便是恨凝霜入骨,差人在她的安胎藥之中放入些微毒藥,久而久之,孩子便保不住了。凝霜亦是一時怨恨難當,再遷害於旁人。哎,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我離開的這七年之中,她們兩人為了我竟是相鬥至此,彼此非要置對方於死地。以至於我帶走凝霜時,她竟是執意不肯,只言尚未報得昔殺子之仇,她不能走,此生她定要手刃玄箏。勸阻不得,無奈之下,我只得暫且出宮等候,此後月餘之間又伺機入宮一兩次,過於頻繁的動作,最先起疑之人,便是當時全權管理後宮的葉玄箏。那一晚我終於被她截堵在宮中,我從未見過她那樣的生氣,彷彿每一都要豎立起來,七年的時光無情拂過,她亦是老了些許,眼角有了細紋,目光也不再如當初的清澈,更多的是冷然的犀利。她只告訴我,她心中恨極了我,同樣是風離天晉的女人,為何我能愛司凝霜卻獨獨不愛她,我無言以對,愛情原是這般不可捉摸,誰也無法清箇中緣由。那她厲聲警告於我,若是我再去尋司凝霜,亦或是妄想將她帶走。她手握後宮大權,定會教凝霜死無葬身之地,再牽連凝霜所有族人。我彼時已是另建南漠國,在晉都再沒有半分勢力,若是玄箏真的是動了殺心,我真真是無能為力。萬般無奈之下,我被她出皇宮。只是那時,我心中尚且抱有一線希望,不願離開晉都,又是逗留了幾。直到新年的有一,我自宮中打探到不好的消息,凝霜不知因何故,竟是得罪於風離天晉,被打入冷宮。我心知,事情定不是那般簡單,這一定是玄箏給我的警告,教我離開晉都,返回南漠國中。”言至此,南宮烈突然端起手中茶杯,一飲而盡,早已是冰涼冷透的茶水,徐徐灌入腹中,令人有著瞬間的清醒,他雙眸茫地望向風離澈,緩緩道:“澈兒,是我對不起你的母親。是我,辜負了她的情意,我既不能回報她的深情卻又屢屢深深傷害著她。我總是想,當時的凝霜已是入宮,如果我能剋制住自己的情思,不去打擾她,也許不會落至那般兩難的地步。”風離澈只是靜靜坐著,久久不能言語,長久的積鬱與不可訴之於口的哀痛最終化作了一聲長長嘆息,冷道:“母后對你用情至深,我自小便看在眼中。我自小總見母后神情呆滯,望著牆上懸著的昔年征戰沙場所用的彎弓,彎柄已是磨得光滑白,兀自出神良久。”南宮烈長長嘆息道“那柄彎弓,便是她入凌城之中,救我於危難之中所持的。當時是我過於懵懂,不明白她的心意,只當她作一道出生入死的弟兄。彼時,我並不避諱她的接近,總是與她朗聊天,談古論今,談論軍事,才令她愈陷愈深,無法自拔。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煙落的低嘆聲如潺潺而去的溪水,輕聲道:“葉皇后用情至深,著實令人動,我曾見過她繡了一枚香囊,繡工雖是劣,卻十分的用心。看得出來,每一針每一線都極下功夫,時常反覆折了重來,是以滿是針眼。香囊之上繡的是纏枝狀的柳葉,‘柳’字同‘留’字,想來必是有留住君心的意思,背面,是一對比翼鳥。其實對於葉皇后那般草原女兒,騎馬箭不在話下,中原女紅確實難為她了,那樣一枚香囊,最終她卻沒有送出手,只是永遠留在了宮中,直到她香消玉損。”如今看來,葉玄箏繡那枚香囊,必定是想送給南宮烈的,風離天晉同樣是草原男子,應當不喜針繡之物,不似南宮烈出身中原貴族,溫文儒雅。
風離澈似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出聲問道:“母后宮中照五行設計的博古架,還有那樣一個要王闋打開的盒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南宮烈沉默片刻,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風離澈的疑問,只是繼續道:“自凝霜入了冷宮之後,玄箏曾出得皇宮一次,她給我看了一眼那黑盒子,並且給我一枚玉闋,告訴我那盒子放在她宮中的博古架之中,照著五行走勢,便能打開。五行之術,是我親自教授她的,彼時一道打江山之時,我見她十分興趣,便悉心相授。她很聰明,很快便掌握了其中要訣,當真是女中豪傑,那樣的博古架我沒有見過,只是看這個盒子,便知她已是鑽研深刻。”長長吁出一口氣,南宮烈又道:“當時我不知她的用意,她只道她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秘密,只待他澈兒你繼承風晉皇朝皇位之後,再告訴我。除此以外,她嚴詞警告於我,凝霜如今已是獲罪,命若螻蟻,她不許我再踏入晉都半步,否刑,她便要將凝霜碎屍萬段,永世不得生。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得離開晉都。即便是這樣,不知緣何,仍是教風離天晉現了我的行蹤,一路派人追殺,十分狼狽。就這樣,我回到了南漠國又度過了漫漫七年,南漠雖然地偏,可不時仍有晉都消息傳來,聽聞凝霜終於自冷宮中放出,又聽聞玄箏投水自盡。不管旁人如何不明,可我心中卻如明鏡一般,我知曉,都是因為我,才讓她們兩人彼此不能相容,她們之間的戰爭,總要有一人置對方於死地,才算真正結束。而這一切,終於結束於玄箏的死。我的心中原是有說不出來的滋味,對玄箏,我的心中只餘慨疚,她的悲劇是我一手造成的。是以,因著心中傀疚,雖然玄箏不在了,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凝霜的安危,可是因著心中對玄箏的這樣的傀疚,我也一直沒有去找過凝霜。就這樣,復一,年復一年的過去,四季朝夕,夏秋冬皆在我的指縫間緩緩逝。”殿中靜寂的過分,不知不覺,竟已是臨近天亮的時候,煙落徐徐起身,打開了長窗,鄹然打開的窗子似湧進一天一地的明光,照的殿中的人一瞬間幾乎睜不開眼睛。風離澈亦是微眯了雙眸,不說一句話。
此時,東方出一絲魚肚白,然後是漸漸的柔膚粉,淺橘黃,蝦子紅,一抹一抹映照著澄澈的藍天,清涼的晨風徐徐透進,似一出半縷的嗚咽之聲。
南宮烈深深一口窗外雨後的清新空氣,溫然道:“漸漸地,風晉皇朝陷入了皇位之爭中,我知曉凝霜必定是不願讓澈兒你登上皇位,遂了玄箏的遺願,必定百般加以阻擾。白熱化的爭鬥,遠在南漠國的我亦是略有所聞,漸漸地,我自你的處事手段之中竟是依稀瞧出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其實,早在你出生之時,我便問過玄箏,是不是我們那一夜錯誤時有的孩子,玄箏當即否決了我,說是絕無可能。如今想起來,她那樣堅定的否認更是可疑的。況且,她總是說,天下應該是我們兩人的天下。我不深深懷疑起她的用意來,又聯想起她告訴我,等澈兒你登上皇位再告訴的秘密,我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她會不會一早就準備著,想要我與她的孩子繼承天下大統?復一,這樣的想法益痛苦糾纏著我的神經,我夜夜不能安寢,只想清楚真相,是以我派出了使臣出訪風晉皇朝,實則是暗中派他入皇宮之中查探昔年一直跟隨著葉玄箏的貼身宮女的去向。而他不負所托,終於打探到了,那名一直跟隨著葉玄箏的宮女,在玄箏去逝之後,已是被凝霜潛回老家凌城。我費了好一番功夫,四處派人打探,才找到了那名宮女如今的所蹤,自那名宮女回憶玄箏的隻言片語之中,我益肯定,你就是我的親子,而那盒子之中的秘密,定是有關你的身世。可不想,待我真正清楚一切之時,風晉皇朝已然變天,你已是帶兵勤王,隨後落敗,被迫離開晉都,於是我四處打探你的行蹤,終於在青州附近現了你的蹤跡,遂差人將你帶回。澈兒,你的母后,我萬欠她的情,可我亦不願白白佔據風晉皇朝的江山,你母后的遺願不能遂,我也只能以這南漠江山寥寥彌補你們母子了。”他輕輕按住風離澈寬闊的肩頭靜默片刻道:“澈兒,對不起。我眼看著你對煙落用情之深,又擔心她的身世,萬一你們真的是兄妹,這真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突然,他用力抱住自己的頭,眼神如痴如狂,恍恍惚惚地低吼道:“蒼天!你懲罰我的執念,懲罰我的錯誤,孤苦相思二十餘年便罷了,為何還要如此折磨他們,為什麼?”風離澈冷冷注視,突然一臂阻攔南宮烈的自責,僵硬寒聲道:“父王,從方才你的話語之中推斷,可見你並沒有半分確實的證據,證明煙落是我妹妹,僅僅憑著這玉簫與玉笛,還有你推算的可笑的時間麼?父王你既不能證明煙落是司凝霜的女兒,也不能證明煙落是你的女兒!”南宮烈眸中略略恢復清明一片,頷道:“的確,此事不同於你的身世,我沒有半分把握,一切都是我的推斷,所以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晉都,我要去尋凝霜問個清楚。你們…”他頓一頓,眸光自他們身上幽幽掠過,沉聲道:“你們,在此等候我的消息,暫且不要成婚,可好?”風離澈微微挑眉,難得沒有異議,只是點點頭道:“好!”南宮烈如釋重負,陡然鬆一口氣,定一定神道:“事不宜遲,我即刻出。”方言罷,他整個人已是衣袍帶風,匆匆離去,孤涼的身影沒入晨曦初升的無邊金之中,過於耀眼的強光照耀,漸漸看不見他的身影,直至凝成了一個亮點。
空寂的大殿之中,只餘煙落與風離澈兩人,面面相覷,不言而喻的尷尬氣氛緩緩蔓延,天光漸亮,映襯得殿中燭火益微弱無光,幾乎不可見。
寂靜,令煙落幾乎能聽到殿外的清風是如何溫柔地穿過村葉的間隙,徐徐吹入殿中,再撫上她光潔的臉龐。她大氣也不敢出,只是滯滯望著風離澈,眼前的他,會是她的哥哥麼?有可能麼?
腦中轟然鼓譟著無數哥怪的聲響,彷彿是無數器樂在耳邊狂亂的唁囂著,所有的思想一掃而空,只餘混亂。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心慌意亂過,自然,她並不希望自己是司凝霜的女兒這樣一來,她不就成了風離御殺母仇人的女兒?不論當年葉玄箏與司凝霜有著什麼樣的糾葛,不論誰對誰錯,終歸是牽連了無辜的秋宛頤,如果讓風離御知曉了她的身世,那他還能接受她麼?更何況,如果司凝霜真是她的孃親,那她豈不是親手置自己的孃親於絕境之地,又死了綠蘿,這又讓她情何以堪?
額上有涔涔汗水滑落,那樣冰涼的一滴,倏然滑落至她的纖長的脖頸之中,只覺全身都涼透了。如今,她似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南宮烈是她的父親,那風離澈無疑就是她的哥哥,那澈的心中會有多麼痛苦?可若是南宮烈不是她的父親,那會不會是風離天晉?那就更糟了,轉念一想,又隱隱覺著不對,自己與風離御已是有了一雙孩子,如今她又是有孕,不可能是兄妹的。應該便如南宮烈所說的,司凝霜從來都不願生下風離天晉的孩子,一直以麝香避孕。只是…
她伸手擰一擰眉心,無法再繼續想下去了,頭痛裂,目前似乎只有找到司凝霜,才能清楚這一切的真相。
風離澈一臂攬過她,徑自替她掭起眉心來,動作極是小心輕柔。
煙落心內一震,下意識地閃躲了下,如果他們真是兄妹,實在不宜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了。
風離澈卻徐徐笑了,笑得那樣淺淡,好像初秋陽光下恬然舒展的一片村葉,長眉一軒,他依是霸氣地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煙落,你在擔心著什麼?你不會是我的妹妹。”
“為何?”煙落驚疑地望向他一臉的鎮定,除了平靜還是平靜,沒有絲毫波瀾起伏。他就一點都不擔心麼?
“因為,我說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嗤笑一聲,靠她更近一些,肆無忌憚地捲起她額邊一縷垂落的長,一圈一圈地纏繞在了手指上。
煙落姣好的面容不由一黑,世間哪有這般霸道的人,這樣嚴肅的事都可以由著子而來,心中有些微惱,她刻意將他隔離得遠此,只悶悶不語。
風離澈厚實的大掌輕輕拂過她瘦削的肩頭,柔聲勸道:“你一整晚沒睡,趕緊去休憩一會罷,起來之後別忘了趕緊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煙落抬眸望入他深邃不見底的眼眸之中,益地疑惑不解“要去哪?”他輕輕撫順自己微皺的袖。,翻起內裡的金邊,那樣華貴的光芒四,令人一陣眼暈目眩,他勾一勾,入鬢長眉輕輕一挑,道:“自然是去晉都,難道你不想回到他的身邊麼?”言罷,風離澈已是大步離去。
“晉都…他…”煙落當即怔忪在了原地,久久無法言語,霍然向前跑動了兩步,大聲向著他的背影喊道:“澈…”看他猛然回,有溫暖的神,心中忽然生了一縷寬的微笑,柔婉道:“謝謝你!”他頷,旋即轉離去。
飛快的轉回頭,只在一瞬間恰到好處地遮掩了他邊泛起的一點黯淡的笑意,逐漸蒼涼而哀傷。
哪怕心中的痛楚已是氾濫,哪怕那樣的劇痛已是腐蝕了他的四肢百骸,痛不可言。他也不願在她的面前表現出來,他已是深陷其中,又何必徒增她的傷悲與因擾呢?
他堅信,她不會是他的妹妹,因為他對她從未有過親人般的覺,有的從來只是愛。不論結果如何在他的心中,她永遠都是樓煙落,永遠都不會是他的妹妹。即便是,在他的心中,也永遠不是。
他已經決定,帶著煙落一同出征晉都。因為他只能放手,三個人的痛苦,總有一人要退出。昔年南宮烈便是放不下心中的執念,不願放手,才致母后與司凝霜那般非要致對方於死地,往事如鏡,明鑑於心,難道,他還要重蹈覆撤麼?
也許,終其一身,他只會孤涼高高端坐於那冷硬的王位之上,可是,只要她快樂,於他便是足矣,別無所求。
所有的苦痛,就請結束於他的退出。
風離御,還君明珠。
如今的他,也只能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