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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芙蓉帳暖春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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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夜景,天空藍的黑,黑的深邃而又純粹。

月亮還沒有出來,暗夜如鐘罩一般扣在了一望無際的大地之上,無數璀璨的明星點綴其上,繁密而又低矮,彷彿就掛在了群山的際,又像是散落在連綿起伏的山頭,有些近的幾乎伸手可及。

稍後,月亮才緩緩的升起,像一個巨大的玉盤,散出柔和的清輝,普照著群山原野。天空漸漸的白,星星開始隱退,天地間都好似披上了一層透明的輕紗,朦朧似幻。

自那清晨得到急報之後,他們便加急趕路,兩天一夜,眼下終於抵達了定城外的山巒密林處暫時駐紮。捷報頻頻,這兩天一夜之中,風離御已是將定州、凌城、雲州、柳州、越州以及燕州一併收復。

而她的爹爹果然還活著,眼下已是被派往涼州、靈州一帶,執行下一步的計劃。衛風與宸兒則在雲州一脈,遠離前線較為安全的地帶,宸兒只是普通的嬰兒紅疹,並無大礙。

煙落此時正席地而坐,雙臂擁環著膝蓋,兀自抬頭瞧著碩大渾圓的月兒怔怔愣,一路辛苦的趕路,夜兼程,不眠不休,她幾乎都沒有和風離御再說上過一句話,有的只是他偶爾投來的一個關切的眼神而已。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她想要問他,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她理不明白,沒有絲毫頭緒,只覺腦中如一個凌亂的線團。

眼前,來來往往穿稜著忙碌的士兵們,此時正在搭建著宿的營帳,收復晉都之前,他們都會駐紮在這裡。士兵們聚攏著柴火,點燃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跳動的火苗映照得在場每一個的士兵的臉都是紅彤彤的,他們的興奮自然不言而喻,連連傳來捷報,想必是大震軍心罷。

樓徵雲依舊是一襲藍素錦長袍,於夜風之中更顯得長身直立,他在營地之中巡視一圈,瞥見煙落正獨自一人坐在了草地上,一臉惘然,怔怔愣。不由得長眉微微蹙起,抬步緩緩踱步至她的身邊,挨著她的身側小心坐下,遞上一個羊皮水袋,還有一塊玉米麵餅,柔聲道:“妹妹,你一定很是餓了吧,先將就著吃點,這裡尚沒有紮營安置妥當,軍廚要過一會兒才煮晚膳。”煙落轉眸衝他柔和一笑,冷寂的風一陣一陣撲到她的臉上,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輕聲喚道:“哥哥,謝謝你。”從小自大,哥哥總是十分照顧她,一直都是。

樓徵雲的溫度和溫軟的披風一起裹到她的身上,抬手溫柔替她將額前垂落的幾縷絲挽起至耳後,輕輕慨嘆道:“自家兄妹,還謝什麼,倒是顯得生分了。”煙落低輕輕咬了一口麵餅,徐徐嚥下,就著水袋飲啜了一口,略略遲疑了下,低聲問道:“他呢?”樓徵雲將煙落自冰冷的地上拉起,拉近至一處篝火堆前,復又拉著她一道坐下,一手執起一樹枝撥著火堆,另一手遙遙一指,指向不遠處方才已是搭建好的皇帳,凝聲道:“此刻幾位將領正在裡面,共商軍情大事,商議著如何才能一舉攻下晉都,永不留後患。”煙落略略靠近了些溫暖的篝火,暖著被夜寒冷烈的風吹涼的雙手,緩聲道:“哥哥,你怎會在此?你不是被他放至青州了麼?還有爹爹?爹爹不是在獄臺所得了瘧疾不治?這是我去刑部大牢之中,刑部尚書李文清大人親口告訴我的,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有些話,如果她直接去問風離御,只怕他又會生氣,所以還是問哥哥比較妥當。

樓徵雲理一理衣袍下襬,收攏‮腿雙‬,徐徐道:“其實,這原不過是皇上一招掩人耳目之計而已。其實爹爹早在你入宮為先皇沖喜之後,昔太子帶兵勤王宮之前,爹爹已經轉而支持今的皇上,昔的七皇子了。身為皇上的岳丈,總歸是自家人,爹爹自然是明事理的人。況且後來爹爹已是漸漸察覺出慕容成傑有謀反之心。”他輕輕拍一拍她纖弱的肩頭,如安自家小妹一般,軒眉一揚,柔聲又道:“煙落,皇上假意將我放至青州,其實是委我以重任,皇上給我一本名冊,上面有所有他衷心部下的名單。邊陲之地,並不惹人注目。我也好在那裡暗中糾集皇上部署兵力,讓他們在慕容成傑叛變之後,先假意投靠慕容成傑,再等我們的指示進行下一步奪權行動。至於爹爹,皇上假意治罪於他,自然是做給慕容父子看的,慕容成傑為人十分明,若是皇上表面上對他並不防範,他反倒會生了疑心,認為皇上已經有所部署。所以,皇上才假意賜罪爹爹,這樣表面上看來是對慕容成傑不滿,實則施展一招假死之計,好讓爹爹暗中去各個州縣一一部署,畢竟慕容成傑手中的勢力,大多源自風離澈,自然也有相當一部分願意聽爹爹的號令,只有爹爹有那樣的能力說服他們棄暗投明。眼下,爹爹更是去了涼州與靈州,執行更為重要的任務。”煙落清明的眸底漸漸浮起了然,輕輕頷,接過話,嘆道:“我明白了,所以你們想讓慕容成傑先置於明處,自以為自己政變成功。這樣一來,所有慕容成傑在各個州縣的部署便會全線暴出水面,而你們早在暗中準備好,只待他們的人一一浮出水面,再來一招黃雀在後,將他們徹底一網打盡,永無後患?”樓徵雲輕輕笑一笑,點頭道:“跟在皇上身邊不少子,妹妹果真是愈聰慧,難怪皇上心中總是惦念著你,一刻也放不下。慕容老賊政變之後,凌雲並沒有按計劃尋到你,且四處都沒有你的消息,皇上幾乎都要急瘋了,要不是我等執意阻攔,只怕他就這樣隻身闖入晉都去,將晉都兜底翻個遍尋找你了。”煙落一手輕輕捂上自己的心口,指尖微微顫,邊含著淡淡一縷笑意,可是那笑,卻有著一絲蒼涼哀傷。轉眸注視著不遠處重重疊疊錯的樹影,只覺得枝葉繁複縱橫,看著便令人心中窒息。

他待她,真是情真意切,可是自已卻…

樓徵雲不察煙落的神失常,只一味繼續說道:“原本皇上的計劃是天衣無縫的,他一早便料到慕容成傑見時機成,早已是按耐不住,急於奪位。適逢宸兒患病,皇上便尋了為太子祈福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出宮去空靈山的留華寺,亦是給他們製造了這樣一個行刺自己的機會。皇上便好假裝落崖失蹤,讓慕容成傑自以為得逞,從而進一步的暴他的餘黨。”頓一頓,樓徵雲轉眸瞧一眼煙落,徐徐又道:“那一,我們早已是在山崖之下等著接應皇上,只是不知皇上緣何竟是口中劍,背後亦是中箭,落下山崖。當時皇上傷的極重,了許多血,昏了好幾,將近半月才稍稍復原。而我們反撲的計劃亦是因此而耽擱了近半月。”說道這裡,樓徵雲不深深擰眉,冷聲道:“若不是皇上受了傷,又怎會讓慕容老賊有機可趁全線控制住涼州、靈州與晉都。兵貴神,我們本當早就一舉反撲,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給了慕容老賊息之機。雖然此次爹爹暗中組織的各州郡反撲奪權十分順利,可終究還是要與慕容老賊大戰一場,再收復晉都、涼州與靈州,著實叫人心中憋悶抑鬱。煙落,你那時尚在空靈山帶修行,你可知皇上為何會中箭?他的武藝高強,照理不應該啊。”樓徵雲見自己說話竟是無人應答,頗為疑惑,側眸瞧著一臉怔忪的煙落,輕輕又喚了一聲“煙落?”清冷的夜風將他的話一字一字吹入耳中,像是無數只灰的小蟲雜亂地撲打著翅膀,在煙落的耳中嗡嗡的嘈雜著,吵得她頭炸裂。

她的思緒早已是沉浸入了飄渺如雲煙的過往之中,而那樣淡淡的惘然,好似在她略顯蒼白的面容之上蒙上了一層薄沙,邊緩緩綻放出一朵若有若無的悽楚哀笑。

是她的錯,原來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揣測,其實慕容傲慫恿她行刺風離御,目的應當便是想分風離御的神,好讓他們的計劃萬無一失,其實以她的能力是絕無可能真的行刺風離御的,所以慕容傲早就留有後招。

煙落緩緩低下頭,幾乎將自己的窘迫盡數埋入雙膝之中,聲音低若蚊吶道:“哥哥,是我,是我害得他中箭受傷的。我以為他奪我的宸兒,想與梅瀾影雙宿雙飛,所以,那時的我…恨得想…殺了他。才會讓他們有機可趁,傷到他的。”

“什麼?!是你?你竟然想殺了皇上?”樓徵雲驚訝地睜大了雙眸,軒眉高高揚起,似是不可置信一般,薄微張,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突然間,煙落自膝蓋間猛然抬頭,情緒有些失控,口的劇痛撕扯之下,聲音啞得連她自己也敢不相信,她一把拽住樓徵雲藏藍衣袖,大聲質問道:“為何?為何?你們都知道,只瞞我一個人?”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告訴她真相,為什麼要將她瞞得這樣苦,為什麼要讓她做錯那樣多的事?她的自毀容貌原不過是一場誤會,是慕容傲的蓄意挑撥。她為難梅瀾影,向風離御索要金令牌卻不慎傷到了無憂,可她的爹爹本就沒事,這樣的愚蠢行為令她後悔終身。而她行刺風離御則更是笑話一樁。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要讓這一切錯誤生?

她悽惶地搖著頭,強烈而痛楚的絕望,讓她的身體如寒冬被吹落枝頭的最後一片落葉,拼命地與宿命掙扎著。做錯了這樣多的事,教她如何原諒自己?教她如何去面對風離御。

“煙落!煙落!”樓徵雲牢牢抓住她的手,用力按住她失控的掙扎,急道:“煙落!你冷靜一點!你早就身在慕容成傑父子的局中,若是告訴你真相,你有把握自己能冷靜自持麼?你能將這麼難演的戲演得入木三分麼?不讓慕容傲起疑麼?況且,你可知這是多麼危險的一場豪賭麼?若是輸,便是粉身碎骨。你以為皇上能有幾成勝算?我實話告訴你,兵行險招,皇上不過是三成勝算而已。可是不入虎、焉得虎子?皇上這麼做其實都是為了保護你!我曾私下問過他,他只道你已是深深陷入局中,他們便是拿你做餌,是以只要你有些許異動,以慕容傲對你的脾氣秉悉,一時間你便會徹底暴。你可知,那會是多麼危險?所以皇上他寧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誤會他,寧願你不與他在一條同盟上,他說即便是你因著誤會倒戈相向慕容傲,他也不會介意。因為萬一,後他若是死無葬身之地,皇上他…皇上說慕容傲其實本是個極念舊情之人,想來一定不會為難你,天下之大,總會有你的活路,不用跟著他一起去死。”煙落的心中“咯咯”地響著,彷彿有什麼東西狠狠地裂開了,那樣的疼痛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她的眼眶之中,皆是酸澀之意。可是她卻一點也哭不出來,也許,這樣的她已經不配哭泣了。她哭什麼呢?哭自己的愚蠢?竟是不能體會他的深情?哭他的傻氣?竟是替她的今後想的那樣遠。

沒有淚水的心原來竟可以如此空,她忽然覺著自己竟是如此心狹隘。

樓徵雲見煙落沉默不語,長長嘆一口氣,說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句話,”煙落,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的脾氣秉,我還能不瞭解麼?你看似溫和柔婉,實則渾身帶刺,你用渾身的刺將自己保護起來,其實那樣更容易受到傷害。況且你昔對慕容傲有情,對皇上昔的強取豪奪恐怕是一直惦念記恨於心罷。你實話告訴哥哥,即便是我們將慕容傲的狼子野心告訴於你,你會選擇相信慕容傲還是選擇相信皇上?”有慘然的笑容在煙落清麗的面龐浮起,彷彿是一朵曇花收攏潔白花瓣,她緩緩垂下眸來,眼角徐徐落下一滴晶瑩來,無盡的夜風撲到她的臉上,似也吹不干她的清淚成雙。

她低,緩聲道:“哥哥說的沒有錯,我會選擇相信慕容傲。若不是親眼瞧見,我至始至終都不相信他會是利用我。哥哥,我一直以為風離御,他對我只是利用,只是無情。”原來,風離御是這般的瞭解自己,他竟是知道自己寧可相信慕容傲,也不願相信他的真情。

樓徵雲心底沒來由的一陣鬱結絞痛,腦中似焚燒著無數烈火,突然薄怒道:“我想慕容傲自一次接近你,也許便是想利用你了,他以為你有三分相似梅瀾影,認為皇上必定會心儀於你,是以找你來入局也並不奇怪。可是我與皇上知多年,我最是清楚了,皇上本就不愛梅瀾影。皇上心中氣惱的始終都是當慕容傲竟然為了區區一個女人而背叛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煙落,你自小就聰慧無雙,怎的就是想不破其中緣故?你總是說‘你以為’,你總是以自己的覺去鑽牛角尖,何曾心平氣和去思量一件事情?凡事都只將他往壞處揣度,你如何能體會他的用心?所以你只會活在痛苦仇恨之中!”他的話,字宇如尖銳的鋼刀,直入煙落的心口,她只是安靜地、安靜地聽著。

樓徵雲強自壓下心中怒氣,忽覺自己語氣過重了,是以緩聲又道:“你為何仔細不想想,皇上若是一直利用你,若是對你無情。當初又為何想盡辦法娶你做他的側妃?自從慕容傲為了梅瀾影背棄兄弟情誼之後,我看著他心中極是惱恨,對女人則更是厭惡,平只作玩物,何曾肯讓哪一名女子為他生兒育女?若是他真的對你無情,只是利用,利用完了大可以丟棄不顧,他又為何執意要立你為皇后,再立你們的孩子為太子?即便是後來那樣無奈的情況之下,他都不願廢去你的皇后名分。同為男人,他對你的心意,我怎會看不明白!是你自己不肯細想,才會鑄成大錯,我怎也料想不到你竟是想殺了他,煙落你真是…”他不忍再說下去,只站起身,轉過臉,拂袖道:“煙落,如今一切都過去了。希望你現在能好好珍惜。”言罷,他緩步離去。大戰在即,他的責任和要做的事還很多很多,言盡於此,相信妹妹從今以後不會再意氣用事,幾事都能冷靜下來去仔細思考。

山風入夜強勁,鼓鼓地貼著面頰划過去,似片片鋒利的刀刃刮在她的臉上,兩頰熱辣辣地疼痛。不遠處的山澗之中,似有溪水潺潺之聲,嗚咽如訴,正如她此刻曲折的心境。

她的淚水終於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無聲蜿蜒在了她的面頰之上。呼之間有錐心的焦痛,每一次呼,都是一次害裂般的痛楚。

他對她,想來一定是失望之極了罷,所以在空靈山後山崖涼亭之上的那,他才會那般痛不生地想要將心掏出來給她看罷。其實,她對自己,亦是很失望。只是,不知還能不能挽回?

“煙兒,我只愛你。”那,他的話語甜如斯,至今仍是久久縈繞在耳邊,飄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