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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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中的子,過得簡單而平淡,每的茶淡飯倒也不至於難以下嚥。她依舊是皇后娘娘,自然也不敢有人為難於她。可帶罪修行之身,自然也不會有人服侍她,少不了要做些活。煙落以前在尚書府中,雖是庶出,少不了受人冷眼,亦是常得罪了大娘,被關入柴房之中,不許吃飯。可縱然是這樣,也是沒有做過什麼活的。
砍柴,挑水,這等事她勉強還能做得來,只是這在冬裡洗衣,卻是極苦。大雪封住層層山巒,小溪井水亦是被凍住,往往要用化開了的雪水浸洗衣衫。寒冷的水侵骨而入,她只得看著自己一雙纖纖玉手生滿凍瘡,紅腫狼藉,飽受苦楚。
然而身體的苦楚總是能忍耐過去的,唯有心中的焦急是一勝過一。眼看著自己進入留華寺已是將近半月。
半月了,她的宸兒應該滿月了罷,也不知眼下情況究竟如何。還有紅菱,也不知有沒有聯繫上慕容傲。
天一的放靖,可她焦急等待的心卻絲毫沒有因著好天氣而減去半分。她的宸兒每待在宮中多一,便多一的危險。她如何能不急?
這,她做完了所有的活,靜靜坐在了屋後的一處大石之上。彼時,正值黃昏,即將落下的夕陽半懸在對面陡峭的山壁上,血紅一輪如要沁出血來,映得半邊天都如燒如灼一般,直叫人心裡悶住了一般難受。
側眸,她突然瞧見院中那口青瓦大缸尚且空著,便站起身去將破冰挑來的水一擔一擔吃力地灌進去。
“沙沙”的腳步聲,突兀響起,她聞聲轉頭,卻見慕容傲立在門邊,一襲藍袍,身形清逸俊朗。見她正在擔水,忙奔向她,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水桶,大為吃驚道:“煙兒,你怎麼能做這樣重的活呢!”煙落瞧見是他來,心中有著釋然的動,她終於等來了他,眼眶突地一熱,她垂道:“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千金小姐,現在更不是什麼尊貴的皇后,只是一個帶罪之人而已。不做這些又做什麼呢?”他急道:“無論怎樣,你皇后的名分還在,怎可以如此屈尊降貴。”她不以為然的一笑“我只是做自己應做的那一份而已,正因為有這虛名在,無人敢苛責我,只是,我自己的事,總不能教旁人服侍罷。”緩緩抬眸,她殷切地望向他,突然伸出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神焦急詢問道:“既然你來了,那快告訴我,我的宸兒…宸兒他還好麼?”慕容傲輕輕頷,柔聲道:“你放心,一切都好。紅菱說小皇子吃得好,睡得香,已是長大許多。請你一定放心。”他垂下的目光,注視到她慘不忍睹的雙手。當下又是吃了一驚,一時情急,他扳過她的手來看,竟早已不是昔嬌模樣,目光遍及之處,皆是薄繭水泡,還有些破了的,出鮮紅的皮來。甚至還有被柴火勒得一條條暗黑的劃痕。
他大是心疼,握緊她的手竟是不自覺的顫抖著,聲音亦是帶了幾分嘶啞道:“你的手,怎麼會成這樣?”煙落甫一聽宮中一切皆好,宸兒亦是平安,不由定下心來。見他正握住她的雙手輕柔撫觸著,不免覺著有幾分尷尬,忙回手道:“不打緊的,以後都會是這樣,習慣便好。”慕容傲忙拉著她在一旁大石上坐下,嘆了一口氣道:“之前你初來留華寺,家父實在看顧得緊,我亦不敢輕舉妄動,直至今才得以身。煙兒,我不知你的手竟會成了這般。這樣,明我替你送一些凍瘡膏來,藥效極好的。”她微微一愣,心口驟然被了起來。他待她,總是這般真心實意,處處為她著想,為了她,甚至不惜與自己的父親反目。將雙手掩入素的衣袖之中,她並未接話,突然抬頭看向他身後,凝眸掃視一圈,小聲問道:“你來時,不曾被人瞧見罷。”慕容傲輕微頷道:“這個自然,我行事素來小心,你只管放一百個心,絕不會有差池。”煙落淡淡“哦”了一聲,垂不再說話。
有一絲尷尬的氣氛,在他們之間緩緩蔓延,彷彿不論再說什麼,都十分多餘一般。
慕容傲突然深深嘆了一口氣,從衣襟中取出一卷畫軸,遞給煙落道:“前幾,宮中大擺宴席,慶祝宸兒滿月,一併冊封太子。身為左相,我有幸入宮同享宴席,是以有幸見得一人。我想你一定很想看看,所以特意畫了下來。”他輕笑了下“我的筆法丹青,遠在你之下,還望你不要見笑才是。”煙落狐疑接過,徑自解開畫軸上緊搏著的紅繩,畫卷徐徐展開,她的眼神一瞬間被畫面牢牢引住,再移不開半分。畫卷之上,朵朵花菊盛開如雲霞,兩名衣著華貴的少*婦含笑立著,左邊的是柳雲若,她打扮得極是美豔,懷中抱著一個個嬰兒,正在逗著他嬉笑,神情專注。那是她的宸兒,一身明黃的小小龍服,脖子上掛著長命金鎖,穿一雙明黃的小巧龍靴。每一樣物什都是這般小巧緻。她貪戀的瞧著,刻意的忽略畫中那面紅潤,隱隱含笑的梅瀾影。
她的宸兒,小嘴嘟起的神態,幼小的眉微皺,是那樣的栩栩如生,彷彿她的宸兒觸手可及一般。
幾乎有熱淚奪眶而出,溫熱地瀰漫上她的雙眼,她伸手去撫一撫宸兒稚的小臉,可碰觸到的,卻是微涼的畫卷。心中空落落的難受,方覺自己十分失態。
她悄悄拭去頰邊眼淚,一個勁出神的瞧著畫中的小小人兒。天一分一分暗了下去,她睜大雙眸努力瞧著,貪婪瞧著,手指輕輕摩挲著畫上的宸兒,直至周遭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方才怏怏合上畫卷,收入懷中。
彼時一輪新月悄悄掛上村梢,淡黃的光暈靜靜灑落人間,傾瀉至慕容傲清俊的身形之上,襯得他益朦朧似幻。背後皆是皚皚白雪所覆蓋的深重山巒,影影綽綽,彷彿他是自天邊緩緩走下來的謫仙一般。
氣氛彷彿又恢復到先前的沉寂,煙落也不曉得再說些什麼話好,只是隨手摺了近在身邊的一枝花菊,毫無意識地一片一片摘去那盛放的花瓣,狹長的花莖,已是被她的無措探得擰出汁水來。
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慕容傲率先打破了彼此間的窒息,他轉眸,一臉平靜看向她,凝眉問道:“你不恨他?”他的聲音清冷且帶著一絲壓迫,牢牢地迫住她的心口。
冷汗瞬間涔涔粘住了她的絲,煙落喉頭一哽,脫口而出道:“當然恨!”慕容傲突然一把抓住煙落的手,十指用力,清逸的俊顏之上染上幾分暗沉,痛聲道:“那你就這樣心甘情願的待在這裡?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打算麼?”他似是生氣,冷冷盯著她滿是凍瘡的雙手,聲音提高几分道:“玉央宮中歌舞昇平,你卻在這裡受苦受罪,做這些低賤的活。煙兒,你就沒有一點怨念麼?”他抓住她的手,是那樣的緊,抓得指節都泛白了。
煙落雖是吃痛,卻也不出聲。她怎會沒有打算呢?她怎會不怨恨呢?讓他們一家四口,每其樂融融,她忍得牙都酸。她自然是有所打算的。只是,對慕容傲,她有些難以啟齒罷了。畢竟,自己有何理由要他一次次的無償傾心幫助呢。
慕容傲的目光炯炯迫向她,眸中似有幽暗隱忍的光芒,寒聲道:“梨妃有了你的孩子,宸兒更是被下旨正式冊封為了太子,母憑子貴,這後誰還能凌駕她之上?只怕冊封皇貴妃便是指可待了。”一想到宸兒被人硬生生地奪去,她的心頭瞬時大痛,彷彿一雪亮的鋼針,朝著本已是潰爛的傷處狠狠地紮了進去,扎得那樣深,眼見暗紅的血汩汩地滾出來。她恨得幾乎要一口鮮血嘔出來。
突然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她咬道:“傲,你幫幫我,幫幫我。”她的神帶著幾分乞求,又悽聲道:“你幫我想想法子,將宸兒偷偷送出宮來,我想帶著他一起遠走高飛…”語未畢,已是被慕容傲硬生生打斷,他痛心反問道:“若是這般簡單,我何嘗不想帶出宸兒,再帶上你一同遠走高飛?隱匿於瓊山碧水之間,會是何等愜意!可是,煙兒你想過沒有,你想帶走的,是當朝太子,我想帶走的,是當朝皇后。捫心自問,你覺得可能麼?但不說,我走後,皇上會開罪安邑郡王府。且說你的哥哥和母親,還能活著見幾的太陽?刑部大牢之中,有上百種酷刑,只要皇上一句話,他們便可立即死無葬身之地,你又忍心麼?”他說的,她當然全都懂。
她緊緊咬著下,上的血腥味道渾然不覺。只覺得有體熱熱地滑到衣襟上,一滴,又一滴,腥熱的,落在素白的衣袍上像是一朵一朵猩紅的小花,無聲而柔軟。
慕容傲慌忙自懷中取出一方絹帕來替她擦拭,煙落卻揮手示意他不用。
她最後悔的事,便是親手替風離御打下江山,構陷了風離澈。可是眼下,她即便尋回了風離澈,以風離澈狠絕行事的個,是斷斷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自掘墳墓,如今她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進退兩難,眼下便是她最好的寫照了。
想要保住她的孩子,想要與宸兒團圓,想要奪回無憂,指望風離御不過是痴人說夢。
辦法是有,確只有一個!也是唯一的出路!
良久,也許是過了很久很久,她若無其事抬手擦去嘴的血跡,聲音有著自己也意外的沙啞,深一口氣問道:“那依你的意思,可有什麼好法子?”語畢,她抬眸直直看向慕容傲,黑暗之中只見她一雙美眸璀璨若星辰,光芒四,耀在天邊。匯的四目中,彼此皆是瞭然於心。
慕容傲拉起她的雙手,輕輕湊至微涼柔軟的邊,仔細親吻著每一紅腫的手指,滿含心疼的目光連其上,彷彿想將那疼痛全部吻去般。低沉的聲音自齒間迸出,字字入耳:“除非,宸兒即位,太后輔政!”宸兒即位,太后輔政!
這八個字,有如平地驚雷滾過沉悶的天際,在煙落的心中然炸開。又如犀利的閃電劈開昏暗的長空,在一剎那間,將她的臉映照得雪白雪白……————————卷三殘顏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