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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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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巴擱在她的頸窩,附在她耳邊,輕語道:“在找我嗎?”她動的閉起眼睛,受上天對她再次的奢侈恩賜。

“我和陳馨分手了。我只是想告訴-,我可以為-做任何事!”她倏地睜開眼,腦袋“刷”地一片空白。

“沈彤,今天才告訴-,是想確定-對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覺,我不想讓-有任何壓力。”她著氣、顫著,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知道-在害怕什麼,請-相信,我不會傷害-,我想照顧。”

“今天不能陪-一段了,我有些公事要處理,再見。”他輕吻了一下她的耳際,鬆開她,轉身離去。

列車進站時,她幾乎看不清前方的影像,上車時,她顛躓了一下,趕緊抹去模糊視線的淚水,她倚在門邊,泛起了微笑,那些失去的暖意霎時又盤旋在荒涼的心田,催生了綠芽。

沈彤首次害怕除夕夜的來臨,她寧願賴在僱主家超時工作,就算沒有加班費也無所謂。但是當小年夜那天,齊先生對她善解人意的笑著,遞給她一包厚厚的信封袋,並且親自送她和沈彪回家時,她就知道在眾人歡慶團聚的佳節裡,她不會有熱騰騰的年夜飯吃,也不會有人對她說:“大小姐又更成了,再給-一次壓歲錢,明年-工作以後,就換-給我-!”那是她的母親慣用的寵溺語言,她從來都沒有打工賺過一錢回鎮給她的母親過,等她不得已用勞力獲得每一分錢時,母親卻再也沒有機會見識到她獨立的模樣了。她在母親的眼裡,永遠是漫不經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孩子。

母親和父親用他們的死亡,提早觸發了她天中堅韌的那一面,她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承認了一個事實--在這個世界上,只剩沈彪與她有血緣關係,往後無數個除夕夜,她大概只有和沈彪大眼瞪小眼的份。

她應景的買了些火鍋料回家,廚藝欠佳的她也變不出什麼滿漢全席出來,吃這種不花大腦的圍爐餐最適合她,反正沈彪也不會抗議。

走到電梯口,王太太剛從樓梯下來,她家住二樓。

一見到沈彤,她親切的喚住她,“-回來啦!今天到我那兒吃個年夜飯吧,不用自己煮了。”

“不、不用了,我今天有親戚要來,您太客氣了!”她點頭哈

王太太有四兒一女,加上一堆子子孫孫、妯娌媳婦,每個人佔一個空位客廳就滿了,那輪得到她和沈彪。

“真的嗎?可別不好意思啊!都是老鄰居了。”她拍拍沈彤的肩。

“對了,前幾天早上-一出門,那個言醫師就來找-,-知道嗎?”她眉一皺。

“前幾天?”

“是啊,我剛好要到市場買菜,在門口碰到他,我跟他說-搭捷運上班去了,大概都在那個時間,-沒碰到他嗎?他說要趕去找。”原來,他是這樣知道她的搭車時間的,之後還都提早到捷運站,只為了和她相遇,並且為此捨棄了開車一途,沒想到他竟花了如此多的心思!

她呆楞了一下,見王太太不解的看著她,忙笑說:“我碰到他了,沒事,謝謝。”

“沈彪呢?”

“到小朋友家去,等會就回來了。”她按了電梯鈕。

回到空蕩蕩的家,她癱在沙發上。

一個人的時候,她通常會失去動力,回覆到母親庇廕下的小女兒,不再是羽翼未豐卻得遮蔽幼弟的女人。

她一動也不動,靜聽秒針滴答的移動聲響,想著人事無常。

門鈴突然冷不防地急促的響起,她懶懶的晃到對講機旁,無力的應聲:“喂--找哪位?”

“沈小姐嗎?外送!請開門!”一個陌生男人的嘎聲。

“外送?我沒訂東西啊!你是不是搞錯了?”她一頭霧水。

“不會錯的啦!沈彤小姐不是嗎?”

“我是啊!可是我真的沒訂東西啊!”

“偶不管啦!-快開門啦!我還有很多家要送咧!”男人不耐煩的催促。

她勉為其難的開了門,接著,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黝黑的男人將一盤盤包妥的菜佈滿了她的餐桌,為首的男人對站在一旁發楞的沈彤道:“點一下,看是不是齊了?”

“點什麼?我不知道這哪來的啊!”

“啊--不管啦!反正就是十道菜啦!”男人額上冒著汗。

“我也不管啦!我沒錢給你啦!”她警戒的看著他。

“你們這些有錢人真奇怪!岸了啦、付了啦!沒先付錢我們餐廳還不出菜咧!走!小陳。”大手一揮,兩個男人便大剌刺地離去。

她走到桌旁,將覆蓋在大型圓盤上的鋁箔紙掀開,是西湖醋魚;她再掀開下一道,是佛跳牆。

她拿起男人留下的清單,上面註明了十道菜名--白玉翡翠、梅子蒸蟹、蝦子烏參、荷葉排骨、金釀豆腐、清蒸全福湯、白芍九孔、鮑魚雞柳,以及先前打開的兩項。

她一道道掀起鋁箔紙,在香氣四溢、熱騰騰的霧氣中,看見了一個賣火柴的女孩構築的世界。

記憶中,父親帶全家人上館子才會點的菜此刻正如夢似幻的出現在眼前。

未及思索來處,門鈴又響。

她拿起對講機--沈彪稚的嗓音傳來,小朋友的家長將他送回來了。

沈彪一進門,如獵犬般嗅嗅聞聞,終於兩眼光一閃,直撲到餐桌上。

“哇!姊姊好厲害!變出來這麼多東西!”小手一伸,拉起一片菜葉就往嘴裡放。

“好吃!好吃!姊姊太厲害了!”圓臉上都是滿足。

“不是我厲害,是聖誕老公公厲害。”她也在桌旁坐下,沉思著。

“姊姊,-昏頭了,聖誕節早就過了,老公公不出來了啦!”小手繼續往大蝦進攻。

“說的是,我的確是昏頭了。”她託著腮,看著沈彪大啖美食。

“姊姊,過年了,爸爸跟媽咪是不是要回來了?”沈彪天真的看著她。

“…”她眉一抬,忘了沈彪還在等待他記憶中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雙親歸來,她這個謊扯大了!為了不讓的他起疑,她在家中連香案也沒擺,父母的遺照就放在他們的房裡,每隔一陣子,沈彪就會問一次。

“還沒呢!不是說他們工作的地方太遠,暫時回不來嗎?你乖一點,他們才會早點回來。”她別開眼,忽然食慾全失。

“我很乖啊,就-覺得我不乖!”他嘟起嘴,玩著一隻蟹腳。

“儘量吃吧!別用手,用筷子,姊姊先把東西放進冰箱裡。”她轉身拿起才買的火鍋料,一一放入冰箱。

門鈴三度響起,她詫異的抬起頭,剛要直起身子,沈彪便眺下椅子,直奔大門。

“我去開!我去開!”他踮起小腳,直接按了樓下大門開關。

“沈彪,不可以這樣!不是說要先問清楚是誰嗎!萬一是壞人怎麼辦?”她關好冰箱,走到門口。

沈彪伸伸舌頭又回到餐桌旁進行下一波美食攻擊。

她等了一會,開了一點門縫往外探,電梯門開了,她視線往上移。

然後,她將門敞開,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筆直站在中央對著來人。

像經過了數次預演,她展開雙臂,沒有意外的摟住了那個實實在在的身,緊貼著那堅硬的膛,如同每次夢裡所貪戀的一樣。

她夢囈般的呢喃:“言若水,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