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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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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十分鐘!"月月站在人湧擠的鬧市街頭,命令似地對自己說。

頭頂上,是那被鄭智化說成文明糟踏過了的天空,真的一點藍也沒有,蒼白得如同一張病人的臉。倒是街上女孩子們來來去去喜氣洋洋的花裙,給小城抹上了一層重重的動的彩。月月也穿著裙子花燈絨的揹帶裙,站在人行道旁像個文靜而乖巧的高中女生。

其實自己怎麼這麼傻呢,月月想,美馨和知明是肯定不會來的了,誰還會記得七年前這個開玩笑中定下的約定,如果自己不是有記記的習慣,恐怕也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吧。可月月仍不願早早地走開,固執地站著,像等什麼又不像等什麼,人群裡她少年的心情慢慢地慢慢地展開來,竟令她產生一種捨不得回憶的錯覺。

七年了,月月想原來七年是這麼輕鬆這麼容易就過來的,誇張點說簡直就像跑過一陣煙。初一下學期,月月家從鎮上搬到市裡,她也就轉學進了美馨他們這個班。起初的月月又黑又瘦很不起眼,還總是被人嘲笑那口不標準的普通話和那件土裡土氣的小黃花棉襖。但月月聰明,只用了半年便讓人所有的人對她刮目相看深深佩服,不僅成績穩穩地坐上了冠軍的寶座,把第一名的美馨擠到第二,把第二名的知明擠到長三,而且還在學校首屆即興演講比賽中一鳴驚人奪得了第一。

其實月月從小就是這樣的,儘管在鎮上長大,看得不多聽得也不多,但她總覺得自己的別人有什麼不一樣。這種覺很奇特,不叫自信也不叫自負,但卻總伴著月月,使她在最背運的時候也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滿心的歡喜。

怎麼樣和美馨、知明結成"三人黨"的簡直說不清,總之有那麼一天後突然三個人就天天在一起了,怎麼形容呢,套句老話說像親姐妹一般。那時念書的學校緊挨著市公園,好多學生上學放學要是打公園路過都能節約一關的路程。月月她們三個也走公園,可三個人只買一張月票,遇到查票嚴時多半是美馨先進去,跑到那邊門衛看不到的高牆邊把那月票扔出來再讓月月進去,最後明知才進去。另兩張月票的錢便貼補來做零花了。那時她們本個在校園裡受矚目的,都知道她們三人成績好又是好朋友,老師也常拿她們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最佳說明,誰會想到一切會像如今這樣呢?

漸漸灰了下來,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匆匆地擦肩而過,沒有美馨也沒有知明。為著這個預料中的結果月月還是忍不住想掉落。七年前,也是這個子這麼一個黃昏,她們三個一起逛街路過這個街頭,知明突然問"十年後不知我們會怎麼樣呢?"愣了半天美馨說:"乾脆十年後,就在這兒,就在這時讓我們重聚一次,好嗎?"

"十年太長了,說不定人都老了,七年吧,七年應該有眉目了。"月月提議。

於是便嘻嘻哈哈地訂下七年後不見不散的約會,說是嘻嘻哈哈卻又實在顯得有些莊重,畢竟七年後的自己是個充滿了誘惑力的想象,讓人心馳神往,究竟會怎樣呢?

如今,卻只有月月一個人記得,只有月月一個人來圓夢了。

"回師專去吧。"她提醒自己:晚上的師範技能訓練還等著呢。剛要走,卻又想起到了什麼,取下頭上繫著的黃絲帶來,繫到人行道邊的欄杆上去。

沒有風,黃絲帶飄不起來,低低地垂著,像垂著一片深深的遺憾。

月月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美馨狠狠地批完兩個逃課的學生以後,疲憊地坐在辦公室裡。現在的小孩可真是無法無天,才小學二年級就要本事得家長老師暈頭轉向的。辦公室裡空蕩蕩的,只剩她一個了,誰還會傻到像她一樣晚呢。美馨總是反應不過來,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站了一年多講臺了,若不是當初因家庭經濟不好而選擇了中師,美馨想說不定現在自己會要某報大學繼續學生生涯呢。還是念書好,哪怕像月月一樣念介最未等的大學也比早參加工作強,至少不會在這樣一所城郊的小學混飯吃,學校既沒名望也沒錢,全校師生彷彿都在心照不宣地一起混子。起初上任時美馨還想一定要做個溫柔可人的"班媽媽",可學生不受管,氣得她幾乎天天哭鼻子。沒辦法只好學著別的老師用體罰,沒想到還有用,且用上了便丟不掉,學校裡誰都知道那個看上去美麗溫柔的程美馨老師會打人,而且會打得很兇。

美馨很累,覺得自己到頭來連知明也不如,知明技校畢業後進了銀行,雖乾的全是些無關緊要的雜活,工資卻比她高一百多,這年頭來不知知識究竟擺哪個位置來著。

"程老師,還沒走?"校長在外面敲敲開著的門,探頭進來望望她。

"就走了。"美馨應道。校長年輕的,可背影看上去就是有那麼一點老,美馨可憐她,領著這個學校像領著一群殘兵在打仗,不容易呀。

走到街上,美馨的心情稍好了一點。其實在校門外便不再有人認為美馨是老師了,看上去完全是個十七八歲的女生。還記得那次去月月她們學校玩,給她們系裡一個男生盯了好一陣子不肯放鬆,愣不想念美馨在教書,而且還教了一年多了。美馨一點也不喜歡那男生,心裡卻有暗暗的歡喜,至少衝淡了那次看鐳的不快。

那次去鐳廳看譚詠麟的"漫柔情"演唱會是知明陪美馨去的,月月忙得沒出空來。坐在她們身後的是一群高中女生,為著阿倫的一舉一動常常不住地狂呼亂叫。美馨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標準的阿倫,可聽得再動張張嘴仍是叫不出來,做老師了該有了老師的樣子。那次美馨沮喪極了,趴在知明肩上沉默著,總覺得自己無端的被誰偷去了什麼東西,青便從此少了一大截,畢竟按年齡來說,她也算是一個妙齡少女啊,卻活得老氣橫秋。

美馨知道自己漂亮,可她並不在乎這一點,寧可要月月的那份聰明和知明的尋份灑脫,也不知她倆現在怎樣了,真該去看看她們。長這麼大就這麼點友誼,美馨可不想丟掉它,一起走過的子畢竟是美馨最最留戀的。

胖胖的知明伸伸懶,又該下班了。今天可是週末哦,郭煒也該來了吧。

電話鈴響了,果真是他,在那邊輕輕地說:"我來接你。"

"嗯。"知明放下電話,心情好得彷彿自己要一躍一躍地從喉嚨裡蹦出來。有幾天沒見到郭煒了?知明一下子想不起來,便總歸是愛情哦。正兒八經的愛情。以前唯一令她不滿的是郭煒的眼睛小了點,可後來卻聽月月說好,像電視上《圍城》裡氣宇軒昂的趙辛楣。這樣一來,知明便安生了許多。月月都說好應該算好了吧,她可不會隨便地表揚一個人的。知明一下子想起初二時她們三個人紅著臉發誓這輩子三十歲前絕不會戀愛的認真勁,忍不住地自個兒笑了起來。"所謂山盟海誓,都是年少無知…"她念想周治平的句子,覺得用來形容自己剛才那一剎那的心情是再合適不過了。

郭煒還沒來。知明有時間靜靜地坐著想想從前,其實知明不喜歡懷舊的,或多或少有點自卑,按父母鋪成的路規規矩矩地長大,總覺得自己不及月月聰明不及美馨漂亮,但現在看起來卻彷彿自己是最好的了,工作清閒工資高,愛情也有了,好好事事都比她們倆順利,只不過知明一直還沒有來得及接受這個喜悅罷了。

不知道這個週末月月和美馨會怎麼過呢?現在很少有機會湊到一塊了,說到這點知明覺得很委屈,總被埋怨是因她"重男輕女"造成的。其實知明相當看重這份友誼,第一次領到工資時,她特意大老遠地去把在縣城念中師的美馨接回來。再找來月月,本想好好聚一聚勞她們,讀書辛苦嘛。誰知她倆匆匆的來又要匆匆的走月月支支吾吾地說剛開學有好幾科要摸底測驗,美馨則說只有一天的假還要趕回家看看,讓她心策劃一個星期的節目全泡了湯。其實知明也不怪她們。可就是很傷心,從此就很少約她們了,只是通信和通電話,好在友誼的空缺沒多久便給愛情填上了,郭煒是家裡給介紹的,有房子也有錢,知明還末來得及想清楚一切就已經定下來了,她也懶得再去多想,反正自己一直這麼順從地長大,爸媽又不會害她,只是有時想到自己畢竟才二十,就有一點點臉紅。

"陸-知-明"有人在樓下扯著嗓子喊。是郭煒。他總是這樣口沒遮欄地在眾人前表達他的漫。週末吶,好好玩一趟吧,知明拍拍自己的臉,應聲奔下樓去。

四月,天一下子早早地燥熱起來,悶得人心裡發慌。月月,美馨知明走進公園。一邊走一邊互考著英文單詞。

"子可真不是人過的。"知明咕噥著罵了一句,然後說:"去湖邊好嗎?好沒去了。"沒有異議,於是三個人便手挽著手搖搖晃晃地朝湖邊走去,像著什麼負擔。

"真報中師"知明問美馨。

"是我不好,是我背叛了你們,月月,知明,做了大學生可別了我。"美馨可憐巴巴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