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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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室內，母親走到鏡前，兩名世婦忙上前替她解下厚重的朝服和配飾。

換上常服後，母親倚在几上，揮手讓旁人退下。我看她神疲倦，心中又掛念著燮，便想告退。

還沒開口，母親卻抬頭問我:“方才諸侯中有一青年，位列第三，可是晉侯？”我一愣，沒想到她會直接問起，遲疑了一下，答道:“然，正是晉侯。”母親點頭，看著我，微微一笑，說:“我觀他氣宇高華，當時便心想，無怪乎姮會喜歡。”我尷尬地笑笑，直覺她一定還有話要說。

母親合上眼睛，手指慢慢地著太陽，嘆道:“吾女向來聰穎，我也無再多說，母親還是那句話，男子之心最不可靠，姮當好自為之。”我輕輕答道:“諾。”她眼睛半睜，看了看我，又微微合起，說:“今勞累，姮回去休息吧。”我應諾，向她行個禮，轉身離去。

沒走多遠，她又在後面開口道:“姮乃杞國公女，這兩切不可任妄為，四處亂闖，以免落人笑柄。”我聽了大汗，母親真夠了解我的，居然料到我會去私下找燮。

不過，這阻止不了我的決心。母親擔心的不過是“落人笑柄”也就是說不讓人發現的話就沒事了。

夜晚，明月高懸。

我穿著一身輕便的裙裳，手戴青金石鏈，掛鳳形佩，大搖大擺地去找觪。

丘今天大概是得了母親的吩咐，一步不離地跟著我，即便沐浴如廁也守在旁邊。

我說老是待在這院中太悶，想去苑內賞月。她說，宮中住了不少貴客，國君下令內眷不得隨意走動，君主還是改再去。

我撇撇嘴，那去太子處總不會有事吧？

丘想了想，說，君主既然想去，老婦當陪同前往。

我應允，讓她在後面。

觪見到我來，大意外，開心地跟我說:“來得正好，為兄得了張好琴，剛想送去給姮一試。”我欣喜地說:“琴在何處？”觪笑道:“就在室內，姮隨我來。”於是，兩人笑眯眯地進屋，把丘留在了堂上。

丘很聰明，處處防得嚴絲合縫，我想溜出去簡直沒門。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萬萬沒想到人人稱頌的正人君子觪已經被我用一盤水果沙冰收買了。

宮裡有一處冰窖，每年冬天，凌人將冰塊藏入窖中，可以像現代的冷庫一樣保鮮食物。去年夏天特別熱，我懷念起了以前家裡保姆給我做的刨冰，但是丘說那些冰是從河裡直接拖回來的，不乾淨，會吃壞肚子。於是，冬天的時候，我讓凌人把井水凍成冰收入窖內。

今年夏天，我請作坊的匠人打了把簡易的瓜刨，將窖中的冰取出一塊，自己做刨冰。可惜終究不比媽當年買的刨冰機，折騰了半天，累了一身汗，只出一小盤礪的冰屑，不能稱之為刨冰，只能叫沙冰。

沙冰也行啊，我趕緊伴上水果鮮，還有溶開的麥芽糖，看上去還有點樣子。

正大快朵頤，觪來了。他嚐了一口，連聲說妙，接著，頑童本畢，把一盤沙冰直接端走了。

我搶他不過，氣得不得了。

過了兩天，觪居然又厚著臉皮跑來，說:“姮，前為兄所嘗那名曰‘沙冰’之物，回味甚佳，如今可還有？”我理他才怪，想吃可以，自己做去。不過我的工具可是獨一無二的，比他那柄鋒利無比的佩劍都管用。

觪無法，從此他再也沒吃到過。

周王來祭大禹的事讓杞國上下忙得雞飛狗跳，我料到宮裡到時會戒嚴，能幫我去找燮的人只有觪，於是去求他。

起初他不同意，義正辭嚴地說你一個公女怎能不顧體面走去與男子私會，傳出去如何了得？

我百般勸說，他只是不肯。

然後，沙冰上場了。我捧了滿滿一盤放到他面前，對滿臉垂涎之的觪甜甜地笑道，阿兄當世之俊才，何事不能？不過舉手之勞爾，事成之後還有一盤。

觪當機立斷，決定安排我和燮見面。

室內的確有一張琴，還有一名身材瘦弱的寺人恭立在旁邊。

觪在琴前坐下，信手拂弦，彈起了《酒狂》。我暗贊高明，這琴曲是晉朝阮籍所作，宮裡只有我彈，觪曾經學過兩段，拿來做障眼法正好。

我走到一處側室內，換上一身寺人打扮，隨那寺人從一處闈門出去了。

在迴廊中七繞八繞，前面的一片館舍燈火通明，燮就住在其中一處院落內。

路上曾遇到兩番盤問，那寺人搬出觪來，滴水不漏地順利過關。

走到一處院門前，寺人停下，低聲對我說:“晉侯住所便是此處，裡面地隨侍僕人皆已支走，君主可放心入內，只是勿留太久，小臣在此恭候。”我點點頭，穿過大門走了進去。

想到可以和燮相見了，心不咚咚地跳起來，身體一陣飄飄然。

院裡一個人也沒有。堂上燈火通明，走上去，仍然不見人影，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松明味，案上還攤著一卷簡書。

燮在哪裡呢？

我朝屋中的主室走去，還沒到門口，身後冷不防地響起一聲喝斥:“站住！汝乃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