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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九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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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臨之後,紫城的空地上涼絲絲的,但是乾清宮的大殿裡卻悶熱非常。白天的熱度沒有及時地散去,又突然湧入這麼多人,就更顯燥熱了。

在這寬闊輝煌的大殿中,燈火通明將整個大殿照得形同白晝。張問站在紅地毯的前頭,和輔大臣顧秉鐮挨著,期間有些王公大臣想和他寒暄,張問都沒怎麼搭理他們。一切都是為了權利,信王那邊的人還不是想爭取張問的支持,如果時間充裕,說不定他們還能搞出更多的名堂。張問懶得理他們,什麼客套話都沒有用,遺詔一出來馬上就要翻臉的事兒,還客套個鳥蛋。

盛夏的天氣,一窩蜂人聚集在這大屋子裡,張問聞到了許多難聞的味道,有汗味、狐臭、甚至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惡臭。不是人人都那麼愛乾淨的,這裡邊的氣味,就像這裡邊的人一樣魚龍混雜。

這時一個尖尖的聲音喊道:“皇后娘娘駕到。”眾人都看向御座左邊,只見在一大群太監宮女、扇羅儀仗前呼後擁,奴婢們都彎著躬著身子用碎步小心走著,簇擁著皇后張嫣緩緩地走向御座。

皇后穿的是深青禮服,因為皇帝還沒死呢。皇后的禮服並不是黃?,而是深青的翟衣。她頭上的鳳冠,以漆竹絲為圓匡,冒以翡翠,上飾金龍、點翠鳳、珠花、翠雲、珍珠,鳳冠在燈火下閃閃光,華麗非常。

一百四十八對的深青織翟文、玉紗中單、紅領褾襈裾、玉穀圭、玉革帶…玉佩叮咚,一如她那張如玉俏臉一樣的美好。

眾人跪倒在地上,高呼道:“臣等叩見皇后娘娘千歲。”但是,張嫣虛歲才十九歲…

皇后拖著長長的禮服,冷著臉,眼睛看也不看眾人一眼,帶著皇家的威嚴。她的小鼻尖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穿著這麼一身衣服,就算御座旁邊放著一大盆冰塊,依然悶熱得慌。她坐上龍榻,一拂長袖,看著御階下面的眾人,她很快現了張問在人群的最前面,她那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好受多了。

王體乾雙手捧著詔書遠遠地站著,因為勳親王公大臣都還跪著,王體乾現在要是敢站到龍榻旁邊就有受拜的嫌疑。

皇后張嫣臉蒼白,汗珠從鳳冠中到了她的眼角,讓她的眼睛一陣刺痛,但是她卻不敢去抹汗,她緊張地保持著一舉一動的莊重。她的眼神裡泛著與一個十幾歲女子毫不相稱的冷光…人,都是被出來的。

張嫣許久沒有動靜,眾臣摸不著頭腦,但是都伏著身子不敢仰視,唯有張問悄悄抬起頭,去看皇后是怎麼回事兒。

皇后的額頭如她的姐姐那樣飽滿,大眼睛小嘴、秀氣的臉蛋分外可愛,明明是一張單純女孩的俏臉,神情卻完全和單純沾不上邊。皇后也在注意著張問,兩人目光一觸,張問怔了怔,隨即堅定地看著她的眼睛,鼓勵著她。

張嫣明白自己將要違背皇帝的遺詔,在陰謀下頒佈一個相反的詔書,她心底餘存的良知和本分,讓她惶恐。是張問的眼睛鼓勵著她,讓她覺得有所依靠…張嫣緩緩轉過頭,對著王體乾點點頭。在這時,張嫣的心底過一股冰涼,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王體乾走上前來,朗聲道:“皇上遺詔。”他拖長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眾人伏著身子靜靜地聽著,沒有人說話,只有偶爾的一聲輕輕咳嗽。

“朕以皇長孫入繼大統,獲奉宗廟三年有餘…蓋有長子朱慈炅延續皇家正脈,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王體乾停頓換氣的時候“皇…帝…位…”三個字的迴音響徹乾清宮大殿,在高大的房梁之間迴盪餘音繚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有始皇帝一統九州、掃蕩八荒以來,皇帝就是人間至高無上的存在,皇權所及之處,鞭笞天下,征伐四方。即皇帝位…這幾個字,讓王體乾那莊嚴的腔調、充分地詠出了氣勢。

“皇上啊…”突然人群中一人仰頭大哭。大臣們沒有一個是傻子,朱慈炅即皇帝位意味著什麼大家心裡都清楚,其中有個不怕死的官員開始嗷淘大哭。

王體乾目不斜視,連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繼續念道:“…因其年幼,內事託皇后張嫣,勉修令德,勿遇毀傷;外事以武英殿大學士張問,輔佐幼主治理朝政…”讀罷遺詔,張問帶頭叩頭道:“臣等謹遵皇上詔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問身邊的一干大臣齊呼“吾皇萬歲”那個大哭的官員突地站了起來,眾人都看了過去,只見是個穿著青袍的官員…四品以下的。真正那些錦衣玉食、肥得油的王公大臣連都沒放一個。

“這是篡位!這是專權!這是我大明的災難,是天下禍亂之始!”那官員紅著眼睛,不顧死活地大聲嚷嚷道“諸位同僚,身披圓領,食國家俸祿,今我等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生!”廟堂上安靜極了,沒有人站起來附和他…大家都很現實,不管這份遺詔是怎麼來的,它不幸地當眾讀了出來,有有皇后在場、有內閣輔在場、有大功大臣在場,它就是合法的詔書,在這種時候、在東廠錦衣衛宮廷衛京營三大營的面前,此時此地反抗它,才是真正的謀逆大罪。

“哈哈…”那青袍官員仰頭大笑,指著伏在地板上的人群,狂笑道“大明社稷糜爛了!你們…我們漢族的脊樑斷了!”

“沒有!”就在這時,張問站了起來,長袍無風而動,官袍的長袖隨手而舞,他指著那官員怒道:“我告訴你,我明白清楚地告訴你,大明的脊樑沒有斷,漢家的龍權永照萬邦!我們要革新,我們要進取!”張問轉過,面對大殿上的大臣,張開雙臂,高聲說道:“重組三黨,澄清朝廷收攏人心!革新財政,充實國庫!內教化天下,外征伐蠻夷;布王道於海內,揚國威於四方!輔佐新君,中興大明,願與諸位共勉!”內閣部堂一派的官員原本就站在張問的陣營,這時受了煽動,紛紛慷慨高呼:“重組三黨,收攏人心,革新朝政,中興大明…”反對張問的那些王公大臣只是冷眼旁觀。倒是御座旁邊侍立在皇后身邊的遂平公主,看著張問慷慨昂的樣子,她的眼神有些離起來。

朱徽婧那顆年輕的女孩心,被張問給刺得砰砰直跳,她的整顆心都在張問的身上。她又有些傷,因為張問連正眼都沒看過她一眼,或許張問本不知道朱徽婧在乾清宮,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廟堂上。

張問關心著上下五千年,而她,只關心他。

廟堂高高,縱然是站滿了人,仍顯空曠。人們有的在狂熱地支持張問,有的懷著憤怒和怨毒忍在心頭。而張問,他說重組三黨、他說革新財政…好像是他提出的執政綱領,實際上本就不是。他本就不認為略微改良有任何效果,他心裡有一劑猛藥,但是不能說出來,這時候說出來,恐怕所有人都不會支持他了,他立刻就會變成孤獨的一個人奮戰。

一劑猛藥,要參著鮮血喝下去,會死很多人…張問的心裡品嚐著那一劑猛藥,默然無語,那是毒藥還是良藥?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品嚐著它的血腥與苦楚,卻罷不能。

慷慨昂的話在乾清宮的房梁之間迴盪,張問此時卻有些恍惚,他品嚐心裡的藥,生命彷彿已經不重要了,連他自己的命彷彿都不重要了。

這時王體乾盯著那個狂的青袍官員呵斥道:“公然抗旨、不忠不孝,滿口胡言、妖言惑眾,你眼裡還有國法嗎?你可知罪!”青袍官員笑道:“殺吧!來呀!把我的頭顱掛到午門上面,讓我看看亂賊是怎麼進皇城的!”王體乾看向張嫣。張嫣冷著一張臉,在她示意王體乾念遺詔的那一刻,她就覺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冷冷說道:“按國法治罪。”王體乾聽罷轉身面對大殿喊道:“著錦衣衛拿擲殿下,斬!族人三千里!”幾個錦衣衛侍衛衝上去,將那官員按翻在地,摘去了他頭上的烏紗帽,扔在地上,將他拖了出去。那官員猶自大喊大叫。

張問默默地站在大殿中,看著那官員被人拉下去。血了,但是他明白真正的血還沒有開始。

那官員的喊叫聲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高樓大殿的暮之中,乾清宮大殿上噤若寒蟬。這時張嫣緩緩說道:“今天太晚了,就到這裡吧,諸位宗人、大臣先回去,明大朝。”人們重新伏倒在地行大禮。張嫣從御座上站起來,緩緩從上面走下去,待她的窈窕消失在乾清宮時,眾人才從地上爬起來,紛紛向殿門走去,有的在嘆氣,有的在議論。

張嫣剛走出去,突然就捂住口彎下了息不已。

“皇后娘娘…”朱徽婧和周圍的宮女急忙扶住她“叫御醫!”張嫣皺眉低著頭,舉起一隻手,息道:“別,別驚動其他人了,一會就好。”她不知什麼時候嘮下的哮病,一緊張就呼困難。

“來人…去傳張問到坤寧來。”她的緊張與無助,讓她突然很想見到張問,她想每時每刻都和他在一起。不幸的是傳旨的太監回來說道:“稟皇后娘娘,張閣老說,夜太深了,請皇后娘娘早些休息,他就在內閣衙門裡,不出紫城。”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張嫣皺眉道“起駕,去內閣衙門。”張嫣初步嚐到了權力帶來的好處,很多時候簡直可以為所為,比如現在,她想去哪就去哪,沒人有權力攔她。

她坐著御輦到達內閣衙門時,裡面的皂隸吏員急忙開大門跪

“皇后娘娘駕到…”吏員高聲喊了一句。

不多一會,就見張問和王體乾從裡邊小跑了出來,拜道在石板上接皇后張嫣。張嫣看了一眼王體乾,說道:“王體乾,你倒是跑得勤啊。”王體乾叩頭道:“回娘娘,奴婢正和張閣老商議一些國事。”這時候的王體乾倒是毫不避嫌,什麼內外臣勾結的忌諱在皇帝昏不醒之後已經不存在了。王體乾勾結張問?張問不就是皇后的親戚嗎,王體乾還忌諱啥呢。

“你們都起來吧。”張問委婉地勸道:“娘娘,夜深了,您這時候還出後宮,諸多不便。”張嫣不依,低聲說道:“我害怕。”其實王體乾投過來之後,張嫣的心腹也回到了身邊,她目前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如果有危險,都是來自外面的。但是她就是說怕,藉此和張問多呆一會而已。

果然張問被她那句話觸動了心絃,便不多勸。他們將皇后接到內閣辦公大樓上面的一間大廳裡面,這裡原本是內閣接皇帝的地方。

張嫣坐到了北面上位的軟塌上,說道:“你們都坐下說話吧…剛才你們在商量些什麼?”

“這…”王體乾看了一眼張嫣身邊的太監和宮女。

張嫣會意,屏退左右。這時王體乾才說道:“稟皇后娘娘,今天宣讀遺詔的時候,只有一個小官反對,已經被治罪以儆效尤…但是心裡面包藏禍心的人,絕不止他一個人。”

“你們要對付信王?”張嫣心裡一冷,倒了一口涼氣,她參與擅改遺詔,已經覺得對不起夫家了,現在還要殺害皇室?她的臉慘白,心裡說不出是什麼受。

王體乾道:“信王身邊那幫人,肯定會慫恿信王煽動官民謀反!他們在想方設計地要把信王從京師出去,不是心懷叵測是什麼?”張嫣怔怔道:“可是王爺不能離開駐地,信王府在京師,他沒有權力離開京師…張問,你怎麼看?”她期待地看著張問,她希望張問不要這樣冷漠,多少顧及一下朱家的血脈。

張問沉聲道:“東廠錦衣衛自然會加派人手監視信王,他出不了京師。但是,我們不能害他,這一點我和王公公產生了分歧,剛才咱們商量的就是這事兒。”張嫣鬆了一口氣,覺得還是張問知情知禮。

張問又說道:“其實信王在哪裡都是一樣,具體辦事兒的人本就不是信王,信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能幹什麼事?他不過就是一個名號而已。就是殺了信王,還有其他王爺。所以我不主張害他,這樣反而會失人心,給天下一個篡權的嫌疑。我不僅不主張害他,而且主張在新皇登基之後、就讓信王前往封地。”王體乾皺眉道:“張閣老,咱們千萬不能有婦人之仁!信王那幫人的反心已,讓他離開京師去封地,不是明擺著讓他們謀反嗎?”

“王公公,就算沒有信王。總會有人認為新皇太小、遺詔有詐,而心存異心!我認為,國家大事,要真正成功,都需要血!”張問冷冷地說道“只有付出了血的代價,它才穩靠、踏實!”張嫣怔怔地看著張問道:“你是說我們今天下的這份遺詔,會引戰爭,會死很多人?”張問仰起頭,看著欞窗外面那慘白的月,臉上的表情就如月光一般冷清,他的臉很堅毅…甚至讓人覺冷血,他冷冷地說道:“對,會死很多人,會很多血。但是你們要相信,血之後,會更加太平,更加穩靠。”張問陷入對自己政治理想的想象中,又喃喃地說道:“還會血的…”

“我們…我們殺那麼多人,為了什麼?”張嫣畢竟在心底保留著一些善良,當她意識到因為自己會造成許多悲劇時,她不由得心悸了,她呆呆地看著張問的臉“為什麼要殺人?”張問神情恍惚,怔怔地說道:“許多年了,我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也想找到一條風一般溫和的道路…但是,這種道路是不存在的!人們有了好處就想得到更多的好處。,只有在屍體上建立新政、只有在殺戮中推行革新!”他的神情一冷,看著張嫣的眼睛道:“死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可怕,我們會殺許多同族的人,但是我們拯救的是整個漢家整個大明的靈魂!”張問沉在自己的理想之中,他有些動了,說出了有謀逆嫌疑的話:“如果大明是我作主,我絕不容許地主吃、百姓食子的事生,如果是我作主、絕不容許蠻夷小邦叫囂猖狂,絕不容許喪師辱國的事再生!”張問說到動之處,一拂長袖,霎時出一股子王八之氣。張嫣是個女人,她不僅沒覺得壓力,反而非常戀這樣的男子。強勢的姿態給她安全,她彷彿看到自己的未來,不再有哀怨,不再有傷,不再有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