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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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希望這世上人人也都能似我這麼想…”她扯動嘴角，笑得有些艱難。

“那你就別－－”生自私自利的修囉，想也不想地就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紀非卻打斷他，恢復澄淨的陣子裡，盛滿了堅毅不可動搖的意志，“我活著，不求能得到什麼，我只想讓那片刻永恆的停留在百姓的身上。”

“永恆究竟是什麼？”這二字，子問說過，其他修羅也說過，可他就從沒明白過這－－字。

她伸出另一手按向他的心房。

“它就在這。”當她小小的掌心觸著口時，皇甫遲像是察覺了危險本能地想要躲開，可它帶來的東西來得太快，一轉眼間就在裡頭落了地、生了，與他飲嬤嬤所釀的酒時覺很像，陣陣燒灼灼，來得猛烈可又舒坦醉人，一個不注意，就在他心底烙上痕跡。

紀良之死，確實是打擊了紀非好一陣子。

但生活仍舊被子推著走，悲傷也好憤怒也罷，痛過繼續過，因此紀非並沒有沉湎在這種傷懷的情緒裡太久，在夜半無人時分將眼淚抹淨後，她便積極接手由太子託而來的諸多政務，並老是在忙得分不開身時叫皇甫遲去替她出遠門。

站在宅邸大門處，遠遠恭送著皇甫遲再次乘雲而去，蘭總管一手虔誠地撫著口，再次深深覺得皇甫遲真是救苦救難的神仙大人。

一塊兒住久了，這些年下來，宅子裡的每個人都對皇甫遲的存在到習慣了，無論是他古怪的問題，還是他那雙帶著疑問的無辜眼眸，都在昭示了，神仙大人，他是真的對這座人間不，因此就算他隔三差五地自嘴裡冒出幾句令人匪夷所思的問句，哪怕再突兀，他們都漸視為理所當然。

只是小姐最近又在教壞孩子了…呃，是神仙大人。

前些子，她在書櫃裡翻出一本關於金石方面的礦書，於是她就推著神仙大人外出，替她去高山峻嶺間查探礦脈，她甚至還在宅裡幫皇甫遲修建了座煉丹房，好方便皇甫遲行事。

身為宅邸的總管，他問了小姐幾回，可她也沒把探脈的詳細內情告訴他多少，反倒是皇甫遲較他乾脆，連問都不問就直接出門去替她這名凡人辦事了，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縱容。

算了，不管小姐究竟想做什麼，眼下只要能讓小姐開心就好，因此甭管小姐又是如何大不敬地使喚神仙大人，他全都睜隻眼閉隻眼就是。

只是沒過幾天，當神仙大人再次踩著祥雲歸家時，接他的，是紀非極度不悅的臉龐。

“這傷怎麼來的？”平時騰雲駕霧都不會亂頭髮的仁兄，怎麼這回三天不回家他就帶了個戰利品？

“打架。”皇甫遲摸摸頰上的小傷，說得很輕描淡寫。

“都幾千歲了你還打架？當你是三歲的孩子嗎？”她沒好氣地接過蘭總管過來的溼巾替他擦臉，“同誰打的？”她才不相信他會找凡人做這種無聊事。

“幾隻龍子。”

“又是龍？你怎麼老找龍類的碴？”

“它們擋了路。”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在紀非給他的地圖上所標記的那幾座山山腳下，居然住了只被天帝通緝的龍子狴犴，率著一批小龍孫大刺刺地佔山為王，死死霸著幾座山不肯識相的滾開讓他一探礦脈，加上他又素來對神界之獸特別沒耐，所以就不多廢話直接收拾了它們。

擦淨了他的臉順道也檢查過他的手腳一回後，紀非拿過傷藥小心翼翼往他的臉上抹。

“往後受了傷了不要再置之不理，要學會愛惜自己。”她就不懂他為何那麼傻，明明就無所不能卻從不幫自個兒治治，好像他傷了病了都不會疼不會痛似的。

聆聽著她叨叨絮絮的教訓，皇甫遲冷不防地從口中蹦出了一句。

“你愛惜我嗎？”

“當然。”她以指彈了彈他光滑的額際。

“為何？”他眼中盛著濃得化不開的惑，彷彿她帶給他的，是個千古不解之謎。

她想也不想就應道:“因我在乎你。”在乎他？

生平頭一回被人在乎，皇甫遲有些估摸不清此刻自個兒的心情。

獨來獨往數千年，他對眾生的態度向來就是－－殺，與不殺。而見過他的眾生，不是想要他死，就是想將他大卸八塊啃骨噬，獨獨從沒有人擔心過他是否又吃太撐。是否又不睡覺，還有臉上是不是添了道無關痛癢的小傷。

倘若她的這種心情就是在乎的話，那他呢？

他也在乎她嗎？一想到在他空曠的心房裡可能擱進了這二字後，就像是有人拿了羽在他的心坎上搔呀搔的，他愈是不想去注意就鬧得愈在意，愈是不想去想起，偏又深深鏤刻進腦海裡，最要命的是，他本就不懂得她口中的在乎是什麼，因他千百年來從未對任何人事物執著過。

因此紀非挑燈寫摺子他看，紀非整理皇城往來書信時他瞧，紀非在院子裡練劍時他瞅，在紀非都快因此而對他翻臉時，他還是兩眼瞬也不瞬。

她兩手叉著對他吼，“再看下去你就能在我身上戳出兩個透光的了！”充耳不聞的皇甫遲依然故我，不個明白不死心，讓拿他沒轍的紀非也只能由著他去看個盡興。

三後，總算看夠的皇甫遲來到她的書房，正經八百的告訴她。

“我也在乎你。”紀非手中的墨筆一頓，在摺子上滴下了大片的墨跡，她不可思議的問。

“就因為這，所以你就連連年看了我三？”

“還有三夜。”他不忘加註。

她黛眉一擰，“敢情夜裡你還跑來偷瞧我睡覺？”

“嗯。”

“禮義廉恥呢？不是早你腦袋裡了嗎？”他不會又叫那四字搬家了吧？

“忘了？”他老老實實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