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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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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勵成又向我介紹他姐夫、哥哥、嫂子、侄女、侄兒。侄兒就是那個偷偷羞我的小男孩兒,小名叫苗苗,濤子讓他叫我“蘇阿姨”他自作主張地改成了“膽小鬼阿姨”全家人想笑,又怕我生氣,都忍著,讓苗苗改口,他撅著嘴表示不肯“膽小鬼阿姨比苗苗膽小,以後她是膽小鬼,我不是。”他姐姐晶晶好心地給我解釋:“苗苗膽子很小,晚上都不敢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裡玩,我們都叫他膽小鬼。”屋子裡的人笑,屋子外面的人也笑。濤子給大家發煙,把貨車上的貨卸下來給大家。看熱鬧的人陸續散去,終於只剩陸勵成一家人。

陸勵成的姐姐從廚房裡出來,招呼大家吃晚飯,又特意過來和我打招呼。陸勵成的母親居中而坐,陸勵成則挨著母親的右手邊,他大哥坐在母親的左手邊。他哥哥讓我坐到陸勵成身邊,對我說:“你要用什麼,想吃什麼,就和成子說。”沒太多客套,卻是最貼心的解決方案。

他姐夫和嫂子普通話都說得不好,所以只是笑著吃飯。他姐姐的普通話倒是說得很標準,一看就是個能幹人,濤子顯然更像母親。

我安靜地吃著菜,他嫂子想給我夾菜,他姐姐笑說:“他們城裡人不興這個,不喜歡吃別人筷子碰過的東西。”嘴裡說著話,眼睛卻是看著濤子,濤子立即笑著點頭“城裡人比較講究這些。”他年紀不大,說話卻好像很有威信。陸勵成的嫂子不好意思地把菜放到了自己碗裡,指著菜笑著說:“你吃。”我忙點頭,立即夾了幾筷子菜,放進自己碗裡。陸勵成站起來,把我夠不著的菜都往碟子裡夾了一些,放到我手邊“你揀愛吃的吃,剩下的我來吃。”真奇怪,我以為身處一群陌生人中會很侷促,但是沒想到我很怡然自樂,甚至享受著這麼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樂趣。

陸勵成一直在和大哥說話,他姐夫偶爾幾句話,三個人常常碰酒碗。陸勵成的母親總是笑眯眯地看著我,見我碟子裡的菜沒了,立即就叫陸勵成,次數多了,我漸漸聽清楚她叫陸勵成的發音。

陸勵成的姐姐留神傾聽著男人們在說什麼,時不時會發表幾句自己的意見,而陸勵成和大哥顯然也很敬重姐姐,每當她說話的時候,兩個人都會凝神靜聽。陸勵成的嫂子則完全不關心男人們在幹什麼,專心照顧著苗苗。苗苗一邊吃飯,一邊趁他媽媽不注意的時候對我做鬼臉。晶晶已經十歲了,口齒伶俐,邊吃飯邊和濤子鬥嘴,高興的時候叫大哥,不高興的時候直接叫“劉海濤”可是即使她在叫劉海濤,碰到不愛吃的肥,仍然遞到大哥面前,讓他幫她咬掉肥,自己吃瘦。濤子做得自然而然,顯然早已習慣照顧妹妹。

吃完飯,陸勵成帶我去我的房間“有點兒不習慣吧?這麼多人一塊兒吃飯。”我笑“我很羨慕。真的!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和晶晶一樣有個大哥。大了,還對媽媽說‘你給我生個哥哥吧!’後來明白不可能有哥哥了,又想著要個弟弟。再後來,終於明白自己不可能有疼愛自己的兄弟了,就只能盼望將來有一個疼愛自己的老公。陸勵成,你是個非常幸運的人。”陸勵成點頭同意“我姐和我哥從小到大都對我好,農村裡兄弟沒有不打架的,可我們姐弟三人從沒紅過臉。”他幫我把行李放好,我找出洗漱用具,他抱歉地說:“洗澡比較麻煩一點兒。家裡人都不習慣用空調,但在這間屋子裡特意為我安裝了,是唯一有空調的房間。浴室要到樓下去,沒在房子裡面,是房子旁邊獨立的一間屋子,會比較冷。”

“沒事的,我把水溫調高點兒就可以了。”熱水器的水忽大忽小,很不穩定,可畢竟有熱水澡可洗,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期。浴室的設計很特別,沒有照搬城裡的瓷磚,而是用鵝卵石加水泥砌成的,既便宜又節省資源,還很美觀。我邊洗澡邊納悶,是這邊的農村都這樣,還是陸勵成家比較特別?

洗完澡,一打開浴室的門,就覺一股寒風撲面,我還沒反應過來,陸勵成已經用羽絨服把我裹了個結實,拿大巾把我的頭包住,拖著我快速地跑進屋子。

屋子裡很安靜,我問:“大家都睡了?”

“嗯,我姐他們回去了,我哥他們歇下了。農村裡睡得比較早,冬天的時候四五點就吃晚飯,一般八點多就睡了,今天等我們回來,已經晚了。”

“你住哪裡?”

“就在你隔壁,本來是一間書房,臨時讓大哥幫我搭了一張。”他走到衣櫃邊,推開一道推拉門“兩個房間是相通的,這道門沒有鎖,不過你放心,你不叫,我絕不會擅自闖入。”我笑“我又不是美人,有什麼不放心的?”他也笑,把一個吹風機遞給我“這是我嫂子的,她剛才特意拿給我,讓我轉告你一定把頭髮吹乾再睡覺。這裡不比城裡,沒有暖氣,溼著頭髮睡覺,很容易冒頭疼。”我也覺出來了,就上樓這一會兒工夫,覺得頭皮都發冷,立即地接過來,吹著頭髮“你嫂子真可愛。”陸勵成坐在凳子上,笑看著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可以把這句話當做對我的讚美嗎?”我對著鏡子裡的他做了個鬼臉“你去沖澡嗎?”

“現在就去。”我吹完頭髮後換上了自己的羽絨服。估摸他洗完了,拿著他的羽絨服到浴室外等他。他出來時沒想到我在外面等他,有些吃驚。我把羽絨服搭在他身上“你也小心點兒,一熱一冷的,最容易冒。”他邊套羽絨服邊開心地問:“冷嗎?”我對著空中呵了口氣,一道白霧嫋嫋散開“呵氣成霜。”兩個人輕輕地摸進屋子,他指著一個個房間說:“我媽腿腳不方便,所以住樓下。哥嫂也住樓下,苗苗還跟父母睡,晶晶住我們對面。你平常如果需要什麼,我不在,就讓晶晶幫你去拿。”進了空調屋子,我覺暖和起來,終於可以脫掉厚重的羽絨服。

陸勵成問:“睡嗎?”我指著牆上的表“你開玩笑嗎?這麼早,我睡不著,你呢?”

“我平常一兩點睡都很正常。”沒電視、沒電腦、沒網絡,兩個城市人面面相覷。彼此瞪了一會兒,陸勵成轉身去書房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副象棋“你會嗎?”

“我三歲就看我爸下棋了。”兩人盤腿坐到上,準備開始廝殺。我一邊放棋子一邊問:“你家的浴室很特別,是你的嗎?”

“我只是提出要求,蓋房子的時候要有個浴室,具體執行者是濤子,聽他說原本的設計是放在屋子裡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了放在屋子旁邊,大概是為了排水方便。”他請我先走,我沒客氣,當頭炮架上,他把馬躍上,看住自己的卒。我開始折騰自己的車。老爸的口頭禪是“三步不出車,死棋!”陸勵成卻沒管我的動作,開始飛象、上仕。據老爸的話,這種下棋方法的人要麼很牛、要麼很臭,陸勵成應該是屬於第一種了。我開始提高警惕,全力以赴。

二十分鐘後,我不能置信地瞪著棋盤,陸勵成鬱悶地說:“我已經被你將死了,你還在看什麼?”

“你在故意讓我嗎?”陸勵成搖頭,我點頭“我想也是,你又不是什麼紳士君子。”

“喂,喂!”陸勵成提醒我不要太放肆。

我終於確定自己贏了,剛想哈哈大笑,想起別人都在睡覺,只能壓著聲音悶笑。我贏了陸勵成!我贏了陸勵成耶!

陸勵成閒閒地說:“小人得志的現場版。”

“哼!我就當你是嫉妒。你說,你這麼狡猾陰險,怎麼會下不好象棋呢?”陸勵成盯著我,我立即改口:“我是說你這麼聰明機智。”他似笑非笑地說:“你是不是對我的印象很負面?”我本來想嘻嘻哈哈地回答他,可突然發覺他的眼神很認真,便不敢亂開玩笑,老實地說:“以前有點兒,現在沒有了。其實,最近一直在麻煩你,我很你。”他淡淡地說:“奔波了一天,早點兒休息吧。”他向小書房走去,關上了門。

我一個人坐了會兒,想不通到底哪裡得罪了他,怎麼說變臉就變臉,於是爬起來去敲門。

“什麼事情?”

“沒有空調,你現在也不見得能習慣,讓這扇門開著吧,反正冬天睡覺穿得也多。再說了,開著門,如果睡不著,我們也可以聊聊天。”見他沒反對,我拉開了門。

我關了燈,爬上,棉被應該剛洗過,能聞到陽光的味道。那個人陽光下的身影又浮現在我眼前。海南不會這麼冷,會很溫暖,陽光也會很燦爛,他應該會在陽光下微笑。他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呢?想起我們在寒風中的相依相偎?大概不會!海南是那麼溫暖的地方,他應該不會想起紐約的風雪…

“蘇蔓。”

“嗯?”陸勵成的叫聲將我喚醒。

“我已經叫了你十一聲。”

“抱歉,我沒聽到。”他問:“你在想宋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我沉默著,答案卻已經分明,他也沒再多問。

在沉默的黑暗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那麼微弱,那麼悲傷,那麼無助,讓我不能相信說話的人是我。

“你會…偶爾突然想起麻辣燙嗎?我是說…某個時刻,比如在黑暗中,比如一個人在地鐵裡,比如走在路上,比如聽到一首歌,或者吃到一種食物…”

“如果有這麼多‘比如’,你應該把‘偶爾’和‘突然’去掉。”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怎麼辦?”

“我不會想起許憐霜。”也許這也是一種方法——拒絕承認自己的傷口,就可以認為它不存在。

我不知道心底的傷還要多久才能好,更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我才能雲淡風輕地想起他。我努力地在遺忘,也以為自己能剋制,可是某個瞬間,關於他的一切又會如水般湧上來,整個人會如同置身於水底,四周充溢的全是悲傷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