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物交換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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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吉卜對她說,卡桑,朗找你。請跟我來。卡桑抿著嘴跟著這個男人走。這亦是一條盲目的路途。她跟在吉卜後面亦步亦趨,像來的時候那樣,大步邁著步子踉蹌追趕。男人走得很快。並不回過頭來看她。
吉卜把她帶到朗的大帳篷裡面。白的羊皮帳篷,屋內顯得寬敞明亮。朗坐在卡墊上面,看到她便走下來,姿態搖晃,身上的銀飾發出清越的聲響。朗是他們這幾戶牧民當中最富裕的。有著數也數不清的牛羊。他的犛牛據說是和野犛牛雜獲得的種群,因此格外的高大健壯,簡直像是小山一樣。
這裡物閉,他們甚至還停留在物物換的時代。擁有最多最壯的活生生的犛牛,擁有最肥最大的活生生的羊群,便是他們心中的富裕的標誌。
卡桑對這個朗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她只是記得朗個子其實不是很高,卻有著一個大肚腩。和那些身材像磐石一樣硬朗的漢子們有所區別。聽人說,朗的祖上是大土司,家裡有很多的珍寶呢。
此刻朗站在她的面前,彎下打量著她。孩子抿著嘴,低頭不言。
你的爺爺已經死了。卡桑。你一個人要怎麼過下去呢。
卡桑不說話。
朗停頓了一下,說,卡桑,你是我的鄰居。你的爺爺忠誠善良,一直是我們的天葬師。他已經走了,那麼我收養你吧。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家人。
卡桑依舊是咬著嘴不說話。
朗開始略略顯得不太耐煩。他直起身子對吉卜說,好了,就這樣,你去幫她搬幾件家當過來吧。
吉卜沉默地注視著她。
走吧,卡桑。
她被他帶回家。在黑帳篷裡,如豆的燈火映著男子沉默冷峻的臉。他坐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吉卜問,你有什麼東西需要搬走的麼。卡桑開始覺得委屈無助。眼睛裡面淚水充盈,她蹲下來抱著晉美,把頭埋在它的脖頸長裡面,終於忍不住嚶嚶地哭出來。
吉卜不再說話。非常耐心地看著她。
良久之後,卡桑站起來,將爺爺的袈裟疊起來抱在懷裡,牽過晉美。然後定定地看著吉卜。吉卜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他似乎明白卡桑只想帶走這些東西。於是吉卜走進屋內,收拾了幾樣器皿和用具,解下自己的袖子和袍子的前襟,將東西攏起來裹在間。
卡桑。跟我走吧。你的牛羊,要給朗。因為從今往後,你就是朗家的人了。
卡桑始終一言不發。髒手抹過的眼淚,在臉上形成黑黑的汙跡。
男子趕著牛羊,卡桑抱著爺爺的袈裟跟在後面。晉美不能容忍陌生人控制了主人的羊群,它一再發出警示的厲聲吼叫,幾乎要衝過去。卡桑拍著它的頭,輕聲喝斥它安靜下來。
吉卜再次將她帶到朗的家。在帳篷外面,吉卜囑咐她說,你等等。說罷自己進去了。過了一會兒,吉卜走出來將她的牛羊趕進了朗家的牲圈,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她。從第一次見面起,男子始終沒有聽見卡桑對他說過任何一句話。他微微嘆息。
卡桑。
他叫著她的名字。似乎要對她說點什麼。可是最終還是頓了很久也沒有下文。你快進去吧。吉卜最後說。
這個孤兒,怯生生地走進朗家的白羊皮大帳篷。她覺得太過明亮寬敞,以至於到不自在。朗的一家坐在卡墊上,注視著她。
這可憐的孩子怔怔地站在陌生人的注視之中,姿態僵硬。她清楚,這將是她以後的家。這些人,要她服侍。她抬起頭,看見朗的子,兩個一大一小的兒子,高高在上地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一個女僕站在一邊。
女僕端給她一碗酥油茶。卡桑接過來,不作聲地喝下。她聽見朗說,去更衣淨身吧。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女僕牽引著卡桑往後面的石頭小屋走過去。你以後在這裡跟我一起住。記住,吃飯的時候,要在一邊站著,等他們都已經吃完之後,我們才能夠把食物端回來在這間屋子裡吃。女僕伸出手憐惜地摸著卡桑的頭。
孩子的頭髮因為長久沒有清洗和梳理,已經零亂得板結起來,非常的髒。臉上的汙物亦是厚厚一層。女僕長久地凝視著她,柔軟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肩上。卡桑突然覺得很想念阿媽。女僕見狀把她摟過來,莫哭,孩子,她輕聲說,卡桑,我叫仁索。往後,我做你的姐姐吧,別哭,姐姐願意照顧你。仁索輕輕撥開卡桑額前的零碎頭髮,說,我帶你去淨身。淨身更衣過後,你才正式成為這家的人。
仁索帶著卡桑,牽了一匹馬,把卡桑抱上馬背,再將一些衣物扔在馬背上,牽著馬走出屋子。
卡桑坐在高高的馬背上極目眺望,看到無垠的草原延綿不盡,略略起伏,直至與湛藍的蒼穹相接。高原大地上的點點湖泊,在燎烈的光下面熠熠生輝,如同成群的繁星無意間墜落,堆積而成。她騎著馬穿過朗家的大片大片牛群。馬背上的銀鈴發出富有節奏的清越聲響。仁索開始愉快地喊起歌來。聲音明朗猶如蒼穹之上漂浮的雲朵。
仁索將卡桑帶到普姆湖邊。普姆湖是一泊溫泉湖。普姆的意思是女孩。當地的女子來這裡淨身,這也就是她們的女兒湖。騰騰的熱氣從湖面升起,很遠的地方便是濃濃的煙雲繚繞,使人難以看清。如同天然的屏風。幾代人在這裡生息繁衍,早已視她為聖湖,男子們都不會靠近。
仁索牽著卡桑的手。她從馬背上輕捷地翻身跳下來。仁索說,卡桑,我來幫你脫下衣服,你到湖裡去。記住,不要往湖心走。僅在湖邊上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