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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得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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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為什麼。

他沉默,手中的筷子略有遲疑。簡生並非十足堅強和決絕的人。他的軟弱與善良總是絲絲入扣的,相互盤錯節,因此某種程度上他的原罪有著足以掩人耳目的善美的面目。他註定如此。而同時被此註定的還包括連他自己都不能左右的戀長情結。

他面對辛和的追問,不知該怎麼回答。連卡桑也在飯桌上,這樣的事情,叫他怎麼開得了口。

於是他強作鎮定地說,對,我正要細細跟你談談,先吃完飯再說。

卡桑用鹿一樣澄徹而的眼神探望著這對相敬如賓的父母,她知道或許簡生是在迴避自己,於是她懂事卻又膽怯地說,爸,是不方便在這裡說嗎…那我回學校去…

簡生聽了又是一陣揪心的難過,他立刻掛上柔和的笑容地對卡桑說,不,不是的,怎麼會因為你呢。你一個星期才回來一次,我們都想著你呢。別走,好好吃飯,什麼事情都呆會兒再說。

一家人不再作聲。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輕微聲音。格外的靜。像極了簡生和母親共同生活的記憶之中,很多個痛楚的夜晚毫無預兆來臨之前的波瀾不驚的晚餐。

《大地之燈》她要他的真相13簡生,或許是時候你告訴我一切。她注視著他說。

那天夜裡,辛和早早地進了臥室房間,她等待多時,簡生才進來。她要他的真相。

她說,這些年,也許在你看來我只是個天真得毫無趣致的女子。但人非草木,我自知自己在卑微地一再用妥協和關愛來維護和你的情生活,而一再忽略投入和回報的不成比例。所幸的是,我們之所以可以延續到今天,是因為你彷彿也習慣了在我不斷的提示和溫習之下學習怎樣保持情的慣。我們在一起都是一種習慣,因此順帶還構建了安逸的壁壘,助長這種習慣,使之成為真愛的假象——辛和,你難道認為我不愛你嗎,我————那你又真的愛我嗎。你越來越頻繁地敷衍我的時候,你以為我真的又天真到什麼都覺不到,看不出來嗎。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們之間的相敬如賓是古人舉案齊眉式的相互恩愛麼?這很可笑,簡生,女子的時常是超乎你想象的。她們只不過選擇了為了某種目的而隱藏失望或者說自欺欺人。而我的目的就是,和你永遠在一起。因為我是愛你的——辛和。請你停止——他突然極為苦惱和傷,俯身伸手捂住了臉——我說過,那是不同的。但是辛和,我想我的確不能夠再回避。有件事情,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支持。

你知道,這次畫展的時候,我遇見我父親了。我和父親一起回老家去給母親掃墓。我必須告訴你,我去找了淮。我原本只是想探望她,而我得知的消息是她早已經離婚,並且患了很嚴重的病。她至今孤身一人,看在她過去對我恩重如山的份上,我想要去照顧她,這樣的慢病拖延的時間很長,症狀也十分複雜,我想——簡生——她不願意再聽下去於是打斷他——這就是你辭職的原因麼。

是。

而你去掃墓之後其實就和父親分開了是嗎。

是。

一個月裡你是和淮朝夕相處是嗎。

是。

所以你是在欺騙我是嗎。…是。而你在我的面前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說什麼“看在她過去對我恩重如山的份上”彷彿這是你毫不情願卻又迫於無奈的任務…而事實上,簡生,我對你真的很失望。你軟弱並且虛偽。

辛和的嗓音陡然提高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她用這樣的聲調和語氣和自己說話。

辛和…請聽我說完,他說,是,如果我選擇毫不留情的言辭,說我多年來依舊深愛她,所以我要去照顧她…這會多麼壯烈而體面,可是你又怎能承受。辛和,我的錯,在於我的不忍,這成就了我的虛偽和全部情的本來面目。我對你們都不忍。因此我不知怎樣抉擇!我所有的希望只在於你,若你能夠接受我去她身邊陪她了卻餘生,那麼我…我將不知怎樣表達恩之情,我將——辛和突然掉淚。

看著眼前這個摯愛了多年的男子,他的英俊的面孔,以及被自己的雙手所深情撫摸過的剛硬俊朗的線條…她很輕很輕地說,簡生,原來我多年的深愛,從來不夠你表達恩之情麼。

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單薄而哽咽,聽之讓人錐心地難過。

辛和,你不需要這樣。我並非是要離開你,我終究會回到你身邊來和你永遠在一起。我只是想在淮的最後的子裡好好陪伴她,她患病孤身一人,需要人照顧——你想得太完美了,簡生,恕我刻薄,如果恰好她承蒙你的照料,病癒好轉,健康長壽,那我豈不是永無時可待?即使她最終先走一步,你到了那時又真的還有心情回來?而這一切都不是關鍵,關鍵之在於,簡生,你的童貞的最初情不屬於我,對我而言更糟糕的是,你將它延續成了一生最深的情,所以你任何形式的愛和掛念都從來沒有真正給過我。而你又認為我真的可以完美到連這個都要妥協你的地步嗎。

簡生,我過去可以對你做任何的妥協和遷就,那是因為你還在我身邊,我還有著和你相伴一生這個希望用以自我支撐。而現在,連你人都要離去,我又怎麼能寬宏到接受你如此冠冕堂皇的不忠呢。

我是你的子,卻需要容忍你的欺騙和不愛,還要讓你去無限期地陪在另一個你深愛的人身邊,照料她度過餘生…抱歉,如果我是你的眾‮婦情‬之一,只為你的錢財而存在,那麼這倫理的混亂還有可能在我的想象之內。

即便是如此,那麼我們的女兒呢?卡桑呢?她怎麼辦?你當初一再問我,是否思慮成,可是如果我現在同樣反問你,你又該如何解釋?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聲調高昂,情緒烈。任何真情的女子面對這樣的事情,也都難免難以剋制。

簡生就在她背後,怔怔地聽著辛和字字叩出。

兩人皆無言,背對而坐,沉默良久。

沉默與黑暗,於年輕而初升的熾熱戀情,是釀造甜與羞澀的溫。而於末路上遠涉光陰而來的情,是抹殺溫存與忍愛的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