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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米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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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紅了菊坡的山與天空。

菊坡的人似乎到了什麼,誰也沒有來救火,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火光將熄時,鳥騎上了白馬。他朝菊坡的男女老少深情地看了最後一眼,那白馬彷彿聽到了遠方的召喚,未等他示意,便馱著他,穿越過火光,重又奔馳在西去的路上。

菊坡的人聽見了一長串回落在深夜群山中的馬蹄聲。那聲音後來漸小,直到完全消失,只將一絲惆悵永遠地留在菊坡人的心裡。

走上大平原的路,是鳥剛滿十七歲的那年天。

這是鳥第一次見到平原,並且是那樣平坦而寬廣的大平原。它也許不及鳥所走過的荒漠闊蕩與深遠,但它也少了許多大漠的荒涼與嚴酷。它有的是柔和、清新與動不止的生命,並且,它同樣也是開闊的,讓人心開朗。鳥看得更多的是山。山固然也是鳥所喜歡的,但山常常使到目光的受阻。屏障般的山,有時使到壓抑。在菊坡時,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翻過山去。但結果總是讓他有點失望,因為會有另一座山再次擋住他的視野。大山使鳥直到他真正走出之後,才第一次受到遙遠的地平線。此時的平原,使鳥的眼睛獲得了最大的自由。他的目光可以一直看下去,一直看到他的目光再也無力到達的地方。他沐浴在大平原溫暖溼潤的和風中,心中有說不出的清與愉悅。

天的平原,到處動著濃濃的綠

鳥將馬牽到一條小河邊,然後用乞討的飯盆,一個勁地向馬身上潑水,直將白馬洗刷得不剩一絲塵埃。

鳥騎著白馬,走在綠之中。旅途的沉悶與單調,似乎因為大平原的出現而暫時結束了。鳥在馬上哼唱起來。一開始,他的哼唱還很認真,但過不一會兒,他就使自己的哼唱變得有點狂野起來。他故意讓聲音扭曲著,讓它變得沙啞,把本來應該自然滑下去的唱腔,硬是拔向高處,而把應該飛向高處的唱腔,又硬是讓它跌下萬丈深淵。他覺得這樣過癮。他不怕人聽見後說他唱得難聽——難聽得像才剛剛學會叫的小狗的吠聲。

天的太陽下,他的這種好心情,直到太陽偏西,才慢慢淡化下來。

馬來到了一條筆直的大道上。道雖寬,但兩邊的雜草卻肆意地要佔領路面,也就只剩下中間一條窄窄的小道。馬走過時,在土道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清晰的蹄印。

馬走了一陣,鳥遠遠地看到前面有一個紅點兒。那個紅點兒在一抹綠中,很誘人。他就讓馬走得快了些。過不一會兒,他就看清了那是一個人。再過了一會兒,他就看清了那是一個女孩兒。這時,他就不知道讓自己的馬是快些走還是慢些走好了。他猶豫起來。那馬彷彿要等他拿定主意,也就自動放慢了腳步,還不時吃一口路邊的草。

馬幾乎用了和女孩同樣的速度走了一陣之後,才在鳥的示意之下,加快了步伐。

鳥已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見那個女孩的背影了:這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孩兒,穿一條黑的長裙,上身又套了一件短短的緊身紅衣,頭髮很長;隨著走動,那一蓬頭髮就在紅衣服上來回滑動,閃著黑亮的光澤。她提了一隻很緻的藤篋。或許是藤篋中的東西有點兒沉重,又或許這女孩兒嬌氣、力薄,提藤篋的樣子顯得不太輕鬆。但女孩兒內心還是堅強的,決心要提好藤篋,保持著一種好看的樣子往前走。她走路的樣子,與路邊楊柳所飄動的柔韌的柳絲,倒是很和諧的。

馬又向女孩兒靠近了一段。女孩兒終於聽到了馬蹄聲,便掉過頭來看。當看到一匹高頭大馬跑來時,立即閃到路邊的草叢裡,然後就站在那裡再也不敢走動了,只怯生生地朝馬和鳥看。

女孩兒大概沒有看見過馬,現在突然看見,並且是一匹漂亮的馬,驚恐的目光裡還含著一絲動。

白馬突然加速,朝女孩兒跑來,四蹄不住地掀起泥土與斷草。

女孩兒又再一次往路邊閃讓,直到再也無法閃讓。她閃在一棵柳樹的後邊,只出一隻眼睛來看著。那隻藤篋,被她丟棄在草叢裡。

鳥硬是勒住韁繩,才使白馬在離女孩兒三四丈遠的地方放慢腳步。

馬的氣勢是女孩兒從未經驗過的。因此,當馬噴著響鼻、撲打著耳朵從她面前經過時,她不好似受著寒風的吹打而緊縮著雙肩,甚至微微顫抖起來,並閉起雙眼來不敢看馬。

鳥心中到有點好笑。他是高高騎在馬上來看那個女孩兒的,因此覺得自己十分地高大,心裡的覺很好。走過女孩之後,鳥不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這時他看到那女孩兒也正在看他。他的印象是,那女孩兒的眼睛不大,幾乎眯成一條黑線,像喝了酒似的,醉眼朦朧。

鳥騎馬西去,但女孩兒的那雙眼睛卻不時閃現在他的眼前。

鳥讓馬飛跑了一陣之後,又讓它放慢了腳步,直到讓馬停住。他還想掉頭去看一眼那女孩兒,但卻又沒有掉過頭去。

“她好像需要人幫助。”鳥有了一個停下來的理由。他把馬牽到路邊的一條溪邊上。他讓馬自己去飲水、吃草,然後在溪邊的樹墩上坐下,做出一副旅途勞累,需要稍作休息的樣子。

女孩兒正朝這邊走過來。

鳥顯得慵懶而舒適。他隨手撿起身邊的小石子,朝水中砸去。那石子擊穿水面時,發出一種清脆的聲音。他只看溪,並不去看那女孩兒,但在心裡估摸著那女孩兒已走到了離他多遠的地方。

女孩兒見到了歇著的馬和鳥,猶豫著走了幾步,竟然站住不走了。她用一雙纖細的手抓住藤篋的把手,將它靠在雙膝上,心懷戒備,朝這裡警惕地看著。看來,她既怕馬,還怕鳥。鳥與人太不一樣。長時間的跋涉,使鳥無論是從眼睛還是到整個身體,都透出一股荒野之氣。他很瘦,但顯得極為結實,敞開的脯是黑紅的,像發亮的苦楝樹的樹幹,能敲出金屬的聲響。長時間地躲避風沙,使他養成了一個半眯著眼看人的習慣。他的眉與眼眶彷彿是為了順應周圍環境的需要,居然在生理上發生了變化,前者又長又密,並如兩隻蠶一般有力地昂頭彎曲著,而後者用力地凸出來,彷彿要給眼珠造成兩片遮擋風雨與陽光的懸崖。目光投出來時,總帶著一絲冷峭,加上那雙眉,就讓人覺得他的目光像錐子一樣在挖人。他的頭髮也變得又又硬,一,如松樹的針葉一般豎著。還有那骯髒的行裝,都使人到可疑、可怕。

鳥瞥了幾次女孩兒,忽然明白了她在怕他和他的馬,便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起身上馬,又往西走了。騎在馬上,他心中不免有點失落,再看大平原的風景,也就沒有先前那麼濃的興趣了。

太陽正落下去。這是鳥第一次看見平原的落。太陽那麼大,那麼圓,顏紅得像胭脂。它就那樣懸浮在遙遠的田野上,使天地間忽然變得十分靜穆。

一條小河隔斷了西去的路,只有一座獨木橋將路又勉強地聯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