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嫣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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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嫣紅(一)卻說林謹容回了陶氏的屋子,倒是再沒做出什麼明顯的反陸緘之類的行為表情,只同陶氏回道:“二表哥說他要吃油酥桃花魚。”
“油酥桃花魚?”陶氏顯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隨即搖頭輕笑:“我還擔心他養得嬌,病了要忌口,或是有特殊喜好什麼的。既如此,就讓鐵槐家的做幾個鄉野小菜,給他換換胃口。”她的擔憂不是沒道理,據她所知,林玉珍夭折過太多孩子,所以在起居飲食上對陸緘和陸雲那是周全到了極致。
龔媽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笑道:“太太,說起姑太太養這雙兒女,那也真是不容易。”陶氏這些子閒得牙疼,聞言忙問:“怎麼說?”龔媽媽小聲道:“黃姨娘不是和姑太太身邊的方嬤嬤好麼?方嬤嬤上次過年的時候跟著去拜年,往黃姨娘那裡去坐了坐。就提起上次咱們姑娘鬥茶和吹壎的事情來,恰好給小丫頭聽見了,就多嘴說給我聽…”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越發壓低了聲音:“其實也不怪姑太太生氣。您知道,姑太太自來是個極好強的人,最不能容忍別人道一句不好或是不如人。她只得表姑娘一個親骨,自是希望表姑娘極有出息的。方嬤嬤講,表姑娘還握不住筆,拿不穩針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字學女紅,每次姑太太出門做客都要帶在身邊,一舉一動不許有任何不妥。再大些兒了,就請了名家來教導,琴棋書畫,針黹女工,一件不許落下,務必要出類拔萃,比別人強。表姑娘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十分刻苦,這才有了現在的模樣,就盼著那一刻彰顯才名,將來說一門好親呢。”陶氏對林玉珍的品清楚得很,早前二人之所以不和睦,一是因為她容貌比林玉珍強,文采不比林玉珍差;二是因為她眼裡容不得沙子,不似周氏那般圓滑,不學羅氏那般諂媚。所以二人彼此不服氣,看不順眼,經常對著幹。比容貌,比才氣,比丈夫各有輸贏高低,可說到這兒女緣,她二人真是半斤八兩。
但無論如何,她雖然受盡委屈,終還有兩個女兒和一個親兒傍身,三個孩兒都和她一條心,聽話乖巧。林玉珍卻是隻得一個女兒,陸緘這個用來撐門戶、只能算半個的兒子還是從別人那裡搶來的,得夜防著他生出異心,夜防著被人家搶回去;又要心陸建新那些嬌滴滴的小妾們什麼時候不小心生出一個兒子來,就母以子貴,母子同心妨害了正室的利益;還得防著陸家另外兩房算計大房的財產,嚴防死守。所以,林玉珍過得真是很心苦。
人到了這個年紀,要比的就是兒女,陶氏才不同情林玉珍,有些得意地笑道:“其實是她太為難自己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看看,我可從來沒有硬著孩子們做什麼,學什麼,阿音照舊得體能幹,有一門好姻緣,囡囡的才氣更是擋都擋不住小老七輕輕兒就得了他祖父的疼愛,可是我硬出來的?”林謹容看到陶氏那得意樣兒,暗道前世她還真不比林玉珍好過多少,三個兒女,只成功了一個,一個窩囊早死,一個紈絝不成器,卻也不說什麼,只順勢勸道:“既然母親能夠這樣想,那就更好了,好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何必硬別人,又苦自己?”陶氏聞言,笑容稍斂,輕輕拍了拍林謹容的頭,道:“這丫頭,自滿了十三歲之後,越發像個老迂夫子,又說教起我來啦。知道了,知道了,安排晚飯去讓他們取那套粉彩桃枝碗碟來用。”林謹容在外間指著荔枝等人布桌,還聽見龔媽媽在裡頭八卦:“要說這表姑娘,還真是有姑太太那不服輸的情。整個冬天裡,都在苦練茶藝,苦練吹壎,她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們喝茶都喝飽了…”陶氏大拽拽地道:“要我說,她與其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不如來學學我閨女怎麼理家待人,她永遠也別想超過…”林謹容聽得十分好笑,同樣的事情,落到她身上就是才氣橫溢,落到別人身上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自家這個母親可真是讓人沒話說,護短算是護到了極致。
荔枝聽得分明,小聲道:“姑娘,看錶姑娘這勁頭,只怕遲早還要再找您比試的。”已然走了第一步,自不怕第二步,林謹容淡然道:“我隨時奉陪。”剛布好碗筷,飯菜就送了來。鐵槐家的整治鄉野小菜果然有一套,焦黃鮮香的油酥桃花魚,涼拌香椿,醬爆梨花蒂,醬香核桃花,油浸浸的鹹鴨蛋,新點的菜豆腐,油潑辣子香蔥蘸水,配著粉彩桃枝碗碟,嬌媚清新,讓人食指大動。
林謹容指派苗丫:“你去請三少爺和表少爺過來吃飯。”苗丫迅速往後退了退,使勁搖頭:“我才不要見長壽。他一看到我就惹我,我一回嘴我娘就要掐我耳朵。”桂圓忙道:“姑娘,奴婢去罷。”隨即快步出了門,走到轉角無人處站住了,小心翼翼地理了理鬢角那朵珠花,又整整裙子,從懷裡摸出一盒胭脂,將指尖抹了一點往上擦了,方又繼續挪動步子。
西跨院中,傍晚的涼風把石桌上的書頁捲起來,林世全看著頁扉上那顆小小的印章笑道:“是諸先生家的書罷?早前我也在諸先生的私塾裡讀了兩年書。”
“是,諸先生借我看的。”陸緘沉默片刻,忍不住問道:“何不繼續讀下去?有先生指點,不愁沒有功名。若有難處…”林世全見他同情自己,不由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非也,不是我想讀而不能讀。先生早就說過我雖有恆心,卻無慧。既然如此,何必強求?我現在就想把妹妹養大,為她掙一份體面的嫁妝。”陸緘眼裡閃過一絲讚賞,笑道:“有志者事竟成,你一定能成”
“那是一定的。”林世全話鋒一轉:“陸二哥從外地來,可曾聽過這築壩于田之事?”陸緘答道:“聽過,去年天,京東有崔提舉徵用民工,隨地形築堤,借灞水于田八萬傾,盡成膏腴之地,民眾得利極大。”林世全心中一動,沉道:“我平洲的鹽鹼地不少,光是北面就有幾十傾,西邊還有上千傾,為何無人如此?”陸緘聽他提起這個問題,神也嚴肅起來,認真道:“平洲離渚江太遠,要把河水引來不容易,非一家一戶之力能成。除非上頭真動了心思去做。”林世全忙道:“非得渚江水不可麼?難道尋常的河,好像似你來時路上見到的那條河不行?”
“那河還是太小,充其量只能作為引水排水的河渠而已。”陸緘見林世全滿臉的可惜,隨口道:“怎麼,有人要于田?我來時見著那河邊正好有一大塊鹽鹼地。”林世全替林謹容可惜得厲害,本想告訴他是林謹容的地,話已到口邊,又覺不妥,轉而笑道:“我就是聽人說了這于田之事,覺著這鹽鹼地白白放著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上頭趕緊下命徵發民夫建築渠壩就好了。”不直接回答,那就是有了。陸緘淡淡一笑:“是太可惜了,但此任提舉年已老邁,又極迂腐,只等任期一滿就可致仕享福,恐怕在他的任期內,這兩三年間都不會有多餘的舉動。且看下任提舉是否熱衷農事,真想為百姓做點實事。”也就是說,林謹容這塊地還得等著撞大運才能成良田?林世全不暗自嘆息了一聲,勉強打起神朝陸緘一揖,讚道:“陸二哥真是博聞廣識,受教了。”
“林三弟謬讚。我是有一位師兄熱衷農事,和我說了不少,恰好知道罷了。”陸緘起身回了一禮:“不知你是聽何人說起這于田之事的?我自回到平洲,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這事兒。”聽他說了這許多,總不能連這個問題都不回答,林世全無奈,只得道:“聽四妹妹隨口提的。我就記在了心上。”
“哦。”陸緘修長白淨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擊了兩下,淡淡地道:“她知道的東西可真不少。”
“那是,她什麼都好奇,認識的野菜野草恐怕比我還多。”林世全輕笑一聲,眼角瞥到一個水紅的身影在院子門口一晃一晃的,念著馬上就是飯點,猜是丫頭們來請吃飯,看到自己二人說話不敢隨便打擾,便道:“是誰在那裡?”那人方走進來,臉上堆滿了笑蹲下行禮:“奴婢桂圓見過表少爺,三少爺。晚飯好了,太太請二位過去吃晚飯呢。”林世全也就請陸緘:“陸二哥請,鐵媽媽做的家常菜別具風味,你平吃不到的。”陸緘正要去收書,桂圓已然湊了過去,笑道:“表少爺去罷,這裡就由奴婢來收好了。”丫頭小廝收拾東西很正常,陸緘本來無所謂,誰知一錯眼見竟看到桂圓指尖微微一點嫣紅,鮮明無比地印在了書頁上,不由然大怒,斥道:“下去誰讓你碰我的書了”——*——*——*——連著熬了好幾天夜,很疲倦,腦子很遲鈍了,狀態不好,效率很低,打算修整一下,今天單更,大家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