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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此情已自成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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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安畢竟從小習武,傷勢雖然重,可康復的速度很快,不過幾天,就已經可以下地走動。

雲歌卻一直面蒼白,一句話不說,整天都懨懨地坐著。她的神情總帶著困惑和尋覓,常常皺著眉頭、側著腦袋,似乎在傾聽著什麼,尋覓著什麼。

雲歌此時的樣子讓張先生想起了初見她時的樣子,可那個時候,她身邊有一個人傾力呵護,此時整個院子進進出出的不過就是他和一瘸一拐的於安。好歹雲歌也是金口御封的誥命夫人,霍府都來送過幾次‮物藥‬銀錢,孟府卻從沒一個人來探望過,還有皇后,不是說皇后和雲歌情如姐妹嗎?妹妹病了,姐姐會連看都不來看一眼嗎?

人情涼薄至此,張先生黯然下,索絕不提這些人,好似雲歌從始至終一直都住在這個簡陋的小院中。

“雲姑娘,你在聽什麼?”張先生將一碗藥放到雲歌身旁,試探著問。他總是不能確定雲歌在高燒中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因為她總是好像在傾聽著什麼的樣子。

托腮坐在窗口的雲歌默默搖了下頭,端起碗幾口就把藥喝盡了。

“那你可想過病好後去哪裡?如果你願意,可以先去我那裡,你若不嫌棄,可以跟著我學習醫術,順道幫我看看病人,也算學以致用。”院子中正在劈柴的於安停下了動作,靜聽雲歌的答案。

雲歌沉默地坐著,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眼中有茫。好半晌後,她張了張嘴,似想說話。

院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小宦官扶著門框大氣:“孟…孟夫人,你速跟我進宮。”於安冷聲斥道:“這裡沒有孟夫人,你找錯了地方!”小宦官並不認識於安,他自進宮後就在椒房殿當差,從沒人敢對他用這種口氣說話,氣得差點跳起來,手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於安,想罵,卻畢竟顧忌雲歌,重重冷哼了一聲:“我不和你這山村野人計較。”趕上前幾步,對雲歌行禮“盂夫人,富裕大哥命我來接您進宮,說是有十分、十分重大的事情。”雲歌不吭聲,小宦官急得差點要哭:“您一定要去,奴才雖不知道是什麼事,可富裕大哥一頭的汗,眼淚都好像就要下來了。”雲歌心頭一動,這幾許姐姐竟一點消息也沒有,她如此反常,一定是有什麼事!猛地站了起來:“我們走。”小宦官高興地跑了出去,掉轉馬頭,準備回未央宮。

於安和張先生想勸都勸不住。於安無奈下,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軟劍悄悄給了雲歌:“這劍輕軟,可藏人問、袖中。”雲歌本不想帶,可看到於安眼中的擔憂,還是接過了劍藏好:“於大哥,我去去就回。”馬車停在未央宮時,正是夕陽時分,半天的紅霞,緋豔異常,映得未央宮的雕樑玉棟紙醉金、金碧輝煌。雲歌心中卻透著荒涼,總覺得人眼處是荒草叢生、屍骨累累,走在宮牆間,覺得厭倦疲憊,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踏入這個地方。

天還未黑,椒房殿的大門就緊閉,雲歌很是詫異,指了指門,疑惑地看向身側的小宦官。他抓了抓腦袋,回道:“已經好多天都這樣了,聽說…好似皇后娘娘想搬出椒房殿,皇上不同意,兩人之間…反正這段時間,皇后娘娘一直都不理會宮內的事情,除了去長樂宮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就只靜心紡紗織布,督促太子讀書。”宮門吱呀呀地打開,富裕看到雲歌,忙一把將她拽了進去:“您可來了!”又神嚴厲地對周圍的人吩咐“都看好門戶!不得放任何人進出,否則杖斃!”雲歌一邊隨他走,一邊問:“究竟怎麼了?”富裕不說話,只是帶著她往屋裡趕。經過一道道的門,一重重的把守,雲歌終於看到了許乎君。

許平君面如死灰,如白蠟,幾個婆子正滿頭大汗地接生。

雲歌幾步撲到了榻前,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姐姐,你…”許平君見是她,臉孔一下變了顏,急著想手,雲歌不解地叫:“姐姐!姐姐?是我呀!”許平君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扭過頭去不看雲歌。

雲歌溫言說:“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現在可不是鬥氣的時候。孩子想要出來了,你不能再隨意動氣,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孩子平平安安地出來。”許平君不說話,只有眼淚從眼角一顆接一顆地滾落。

雲歌走到一旁,低聲問富裕:“太醫呢?”富裕低聲說:“開完藥方就被我趕走了!前段時間,皇上和皇后起了大的爭執,皇上如今正在盛怒中,現在後宮的事情都是霍婕好說了算,寫下來的藥方不怕有事,除非這些太醫想被滅九族。可我不放心留他們在這裡!娘娘這段子,身子一直不舒服,再不敢出一點差錯。”雲歌一邊去把許平君的脈,一邊問:“是誰煎熬的藥?把藥方拿過來給我看一下。”

“單衍,是信得過的人,她是掖庭護衛淳于賞的子,懂得一點醫理,許家和她是故,娘娘小時候就認識她的,前段時間她一直在照顧娘娘,沒有出過差錯。”一個端著熱水進來的婦人聽到對話,立即跪了過來,看上去很淳樸老實。

雲歌正想問她話,許平君身體猛地痙攣了一下,痛得額頭全是汗:“…孩…子…”雲歌忙過去,俯身去擦她額頭的汗,柔聲說:“沒事的,孩子一定不會有事,你也會好起來的。”雲歌先去探看了一下許平君的胎位,全身寒意驟起,怎麼是個倒胎位?又是早產!許平君的身體好像也不太對。她心慌起來,叫過富裕小聲說:“我的醫術不行,你立即派人去找孟珏。”富裕心中一沉,不敢再廢話,轉身就飛跑出了宮殿。

雲歌深了幾口氣,壓下心慌,坐到了榻上,將許平君抱在懷裡:“姐姐,不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們這一次也一定能平安闖過去!來!氣…呼氣…氣…呼氣…”孟珏趕到時,天已黑。

燈火通明的椒房殿內,空氣中動的全是不安。

聽到富裕說孟珏來了,雲歌沒有任何動靜,只是俯在許平君耳畔,喃喃細語。

孟珏也好似沒有看見雲歌,直接走到榻旁,去查看許平君,探完許平君的脈,他皺著眉頭,沉思著不說話。

雲歌看他半晌都不說話,又瞥到他的神,只覺得全身都寒意颼颼,強壓下去的慌亂全都翻湧了上來。以他的醫術,竟也如此為難?

孟珏想了好一會兒,才落筆寫藥方,許平君忽然叫:“孟大哥…”孟珏和雲歌都忙凝神細聽。

“…孩子,先保…孩子!”她的面容灰暗憔悴,眼中卻是無比堅毅的光芒,隱隱有一種聖潔,令孟珏想起了母親將他藏好後,臨去前的一瞥。他鄭重地點了下頭,將兩味已經寫下的藥勾去,重新換了幾味藥,把藥方遞給富裕:“你親自煎熬,不要假手別人。”富裕點了點頭。

許平君掙扎了大半夜,終於誕下了孩子,隨著孩子的出世,先前的壓抑緊張一掃而空,屋子內的人都笑起來。

“恭喜娘娘,是個小公主。”穩婆抱著孩子顛了幾下後,卻聽不到孩子的哭聲,一下就慌了,趕忙探了下孩子的鼻息,臉立變,一句話還未說,眼淚就已滿面。

孟珏一步就跳了過去,接過孩子,指尖蓄力,連換了十幾種手法,都沒能讓孩子哭出來。他的臉漸漸灰暗,抱歉地看向雲歌和許平君。

雲歌凝視著他懷裡的孩子,有今的傷,還有前塵的痛,覺得心似被一把鈍刀子一刀又一刀緩慢地鋸著。

許平君看上去好似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臉若死灰、雙眼空:“把她抱過來。”孟珏在她的目光下,任何勸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許平君身旁。許平君輕柔地撫摸著她的小臉,悲傷絕,眼淚終於湧了出來,隨著眼淚湧出的,還有鮮血。

正在給許平君清理下體的婆子叫起來:“血崩了!血崩了!”說著話,身子已如篩糠一般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