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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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子的坐騎是一匹剽悍的大白馬，那麼公主的坐騎應該畫成什麼呢…”那天，我畫畫的時候，自己思度著。

我打算把畫上的人物，組合成一個童話故事，我用選好的彩在紙上畫出年輕的俊朗的王子，溫柔的穿長裙的公主，窄窄的通往遠方的小路，古老的彩的城堡…而有時，我則把臉埋在胳膊上，想辦法把細節畫得更好玩兒些。

“吶，把公主的坐騎畫成另一匹白馬吧？這樣一來，在下一幅畫裡面，我就可以畫下她和王子並肩騎馬走在夕陽的古道上。”——“不好嘛，”我在心裡自問自答，“那樣太缺少新意了，還不如同乘一匹馬呢。”

“那麼畫成一條近視眼的小驢怎麼樣呢？”——“不好嘛。”我在心裡盤算著，“小驢灰灰瘦瘦的，總給我孤單的覺。如果它是個近視的話，就看不清楚漂亮的公主了，一旦認錯了主人，可就麻煩了。”

“就把公主的坐騎畫成一隻綠油油的大青蛙吧？”——“不好嘛”我想了想，“青蛙一蹦一蹦地喜歡跳進池塘裡，那可要把公主的長裙子髒了。再說青蛙冬眠的時候，公主怎麼趕路呢？”

…

就這樣，為了畫公主的坐騎，我猶豫了好半天，就只好先畫別的了…很快我就把人物形象的輪廓畫出來了，又給他們之間安排了非常簡單的故事情節:公主被惡毒的後母嫉恨，既而被囚在了遙遠的黑森林裡，一個王子勇敢地突破艱難險阻營救了她，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國度，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今天，就先畫到這裡吧！”我伸了個懶，把桌上的畫紙摞整齊，把彩筆都放回原位。

“錯啦！錯啦！”這聲音從剛疊在一起的畫紙中間傳來，像一個女孩子，在大聲吵嚷著什麼。

“哪兒？”我下意識地接口問道。

這時，我看到一個小人兒，正在畫紙中間，吃力地往外爬，轉眼間，她擺脫了壓在背上的厚重的頁碼，跳到了我的面前。

“劇情！”她說，“我不滿意你的安排，你沒有尊重事實。”她的眉眼讓我看得出來，她是我剛才畫的那位公主。不過我可的確是用彩筆給她打扮漂亮了的，此刻見她，卻穿著極樸素單薄的布衣服，沒有化妝，更沒有戴任何首飾，這讓我很奇怪，難道是她自己用橡皮擦掉了？

“胡說！”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就在我疑慮的當兒，只見她下巴微微揚起，雙手叉，嘴角撇向一邊兒，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

“哼，我的漂亮的行頭，被我的坐騎騙去了…”

“你的坐騎？”聽到這裡，我吃驚得很，要知道，我還沒來得及給她畫呢，她自己怎麼就騎上了呢？

“你的坐騎是什麼？”對於這個信息，我可不能錯過，我得好好問問她這事。

“花點兒小母牛，”公主是個急脾氣的驕傲姑娘，她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看得出來，她對坐騎有些不滿。

“它是一隻會飛的花點兒小母牛，特別喜歡臭美。”呵！我開始笑她了:我給她畫了那麼多彩絢爛的裝飾，可是卻都被她的坐騎騙走了，而騙她的坐騎竟然是一隻花點兒小母牛？她卻依然說得這麼大言不慚，看樣子，她實在是個笨姑娘呦！

“小母牛是怎麼騙走你的東西的呢？”我一邊攤開畫紙，拿出彩筆，一邊向她追問著，然後，按照她說的樣子，我用圖畫記下來…此刻，她就坐在我的桌角上，兩條小腿耷拉下來，光著腳丫子，來回踢動著，小嘴巴一張一合地與我講述著她的經歷:“小母牛說，‘公主啊，遠方有個王子被他的後母變成青蛙，囚在黑森林裡了。你想去解救他嗎？’——對了，我還是要先把真實情況跟你說清楚，並不一定是王子救公主，在我的故事裡，或者在你的童話裡，可的確是公主去救了王子。可那王子，還真是蠢啊…”

“蠢王子？”我終於笑出了聲，看樣子，讓她到不滿意的、必須跳出來找我訴說的原因，不僅是她的坐騎小騙子，還有一個讓她失望的王子…

“你都知道他是個蠢王子了，你怎麼還要救他呢？”我問她。

“這是故事的最後我才知道他的愚蠢的——或者，還有自私和任——而在這之前，我都是不知道的啊。我以為我是傳說中的女俠，只要勇敢，就可以過上幸福的子…”她急著分辯，臉都紅了，“所以我才信了小母牛的話——我就回答說:好的，我要去…”

“不過，雖然小母牛是我的坐騎，可是它卻還是認為去黑森林的路途，是那麼遙遠和曲折，它對我說:這可是一趟勞心勞力的苦差，更何況路上會遇見許多人，沒準兒有些人還是它從前的老朋友，所以它必須得打扮好了才肯去…說到打扮嘛，它的眼睛就盯著我的項鍊不動了。”

“然後你就把自己的項鍊摘下來給了它。”我瞥了一眼她的脖子，然後繼續低頭在紙張上嘩嘩地畫了起來。

“是的，”她垂下了小腦袋，“我心想一條項鍊算不了什麼。”她嘴巴動了動，全沒有了剛才的跋扈，以至於使我想起，相對於表面看起來的驕傲和蠻橫，她的內心不過就是個天真單純的姑娘罷了。

“小母牛很快樂，它說，脖子漂亮了，就顯得有氣質了——可是這樣一來耳朵就不搭配了，一想到這裡它就沒力氣走路了，所以，它又要走了我的耳環。”我趕忙在畫紙上給帶了項鍊的母牛又畫上了耳環。

“可是，母牛說，帶了耳環和項鍊，要是不戴帽子，頭上就顯得光禿禿的。於是我乾脆把帽子也給了它。就這樣，它接著要走了我的皮靴和指環，長腿襪和小帶。後來，它甚至還問我說，把公主的長裙脫下來給它穿，要不它可就走不動了。這個當然不行了。要是連長裙也給了母牛，我可怎麼辦呢？如果王子看到我這麼寒酸的打扮，會相信我是來搭救他的公主嗎？他會覺得我打扮不時髦，不肯跟我走嗎？或者看到我的坐騎太滑稽，沒準兒他會認為我是個神智不清的公主吧？”聽到這裡，看看眼前這位憨厚的落寞的公主，我忽然到有些辛酸起來。

“後來我又想，把公主裙就給它了吧，”她說，“我要去救王子出來，我不能半途而廢…即便我的打扮像個灰姑娘，也是不要緊的，因為，我有一顆真正的公主的心。”

“別瞧小母牛愛打扮，又虛榮，但它的確是有些真本事的。它一會飛得穿過雲層呀，一會潛水遊呀，一會又在原野上撒歡地奔跑啊，把項鍊搖晃得嘩啦啦地響，最後，終於把我帶到了傳說中的黑森林，找到了傳說中的落難的青蛙王子。”

“王子果真沒有認出我，他不信任我可以救他走出魔咒的黑森林，他是個猶豫不定的人，像個哲學家一樣羅裡吧嗦，他左顧右盼地不知是否要離開危險黑暗的森林深處，他的膽子和老鼠一樣大，就算與我說話，他也在不停地哆嗦著。他身上果然穿著貴族的名貴服飾，甚至還佩有一把長長的寶劍——但那只是裝飾。他甚至試圖對我說，不如和他一起呆在森林裡，等待真正的公主或者女俠來營救我們…”我一邊畫一邊不住地想，這真實的情節一定叫公主傷了心。所以，她就這樣離開了森林，穿著單薄的襯衫，坐在我的桌角上。

“你把我畫成一個草原上的放牧的姑娘吧，讓我牽著我的小母牛，走在晨風中單純的陽光裡，畫面簡簡單單就好了，不要給我畫過多的裝飾，有乾淨的笑容就足夠了。”

“這張不要了嗎？”我揮揮手裡剛剛畫完的那一張:一隻花枝招展的小母牛，一個單薄的公主，和一個怯懦疑惑的王子…

“不要了。”公主擺擺手，說完這話，她鬆了口氣，終於滿足地笑了，貓鑽回了那一摞厚厚的畫紙裡。

按照承諾，我找出橡皮，把從前的情節一一擦去，然後畫出草原上明淨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