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末日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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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將他破爛的半獸人披風墊到主人頭下,用羅瑞安的斗篷將兩人一起蓋住。在此同時,他的思緒不飄到那美麗的國度,想著超凡的靈,希望由他們親手編織出來的衣物,或許能讓他們在這死寂的大地上隱藏行蹤。隨著部隊擠進艾辛口,那些咒罵和叫喊聲也都消失了。從這情況來研判,在這一團混亂之中,並沒有人發現他們兩個失蹤了。
山姆啜飲了一口水,讓佛羅多喝了一大口,當主人稍稍恢復了一點體力之後,他把一整片寶貴的乾糧都主人吃下去。然後,疲倦的兩人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到恐懼,於是就這麼大剌剌地躺在地上睡覺。他們睡得並不安穩,之前滾燙的汗水變得冰冷,銳利的石頭讓他們全身疼痛,兩人還止不住打著哆嗦。一陣陣的冷風從黑門吹往西力斯葛哥,不斷把兩人身上的體溫奪走。
到了早晨,天再度泛白,在高處依舊吹著西風,但在這暗黑大地的圍欄之內,空氣幾乎是完全停滯的,四周一片冰冷,卻又讓人不過氣來。山姆往凹坑外面打量,四周的所有地形全都是千篇一律的單調、死氣沉沉,附近的道路上空無一人,但山姆擔心不遠處的艾辛口,依舊有人監視著此地。陰沉的火山則是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氣勢矗立在東南方,山頭冒出大量的濃煙,在強風的吹送下它飄往東方的高空,從它的山側冒出濃密的黑雲,掩蓋了整塊大地;東北方几哩處則是灰燼山脈,看起來像是陰鬱的灰鬼魂一樣毫無生氣;北方的地平線上掛著低垂的烏雲,和地面的蒼涼比起來並不遜。
山姆試著猜測確實的距離以及應該走的道路。
“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哩,”他瞪著那醜惡的火山,嘴裡嘀咕著:“如果本來要花一天,但以佛羅多先生現在的狀況,可能得拖上一整個星期。”他搖搖頭,仔細的思索著,但一種喪氣的想法卻逐漸在他心中累積。在他堅強的內心中,希望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在這之前,他總是樂觀的認為大夥都還有回家的機會;不過,現在,他終於認清了這苦澀的事實:即使在最樂觀的狀態下,他們的補給品也僅足以讓他們抵達目標;等到任務完成之後,他們會孤單地置身在一塊死寂、沒有食物、沒有飲水的沙漠正中央。他們不可能回去了。
“原來這就是我出發時,覺得自己該做的工作,”山姆想:“協助佛羅多先生走出最後幾步,和他死在一起。好吧,如果這真的是我的使命,我必須完成它。可是,我真的好想再看見臨水路,還有小玫-卡頓和她的兄弟們,以及我們家老爹和馬利葛。如果佛羅多先生本回不來,我實在不能想像甘道夫為什麼要派他來?當他死在摩瑞亞的時候,一切都不對勁了。我真希望他還活著,這樣他至少可以做些什麼。”不過,當山姆的希望之火熄滅的同時,它也轉化成了一股新的力量。山姆平凡的小臉變得十分嚴肅,堅定的決心在背後支持著他,讓他全身覺得一陣戰慄。他似乎化成了某種不會失望、疲倦的鋼鐵怪物,連眼前這一望無際的荒原也無法讓他退縮。
他懷著更強的責任把目光重新專注回眼前,研究著下一步該怎麼做。隨著光線漸漸增強,他驚訝地看見原先寬廣的平原上竟佈滿了碎石;事實上,整個葛哥洛斯平原都滿是大大小小的坑,彷佛當此地還是軟泥漿的時候,有無數的碎石落得滿地都是,打得到處都凹凸不平。最大的坑旁邊都有一圈的岩石包圍,還有許多裂隙從中間往外延伸。這塊土地的確可以讓人從一個掩蔽處無聲無息地來到下一個掩蔽,連最盡責的哨兵都很難發現這裡有任何人入侵。至少,如果這個潛入者十分強壯,不需要擔心飲食的問題,這裡對他來說就不會是太大的挑戰。因為,在兩人抵達終點之前,他們所必須面對的疲倦和飢餓,將會對他們的神和意志構成最大的考驗。
山姆仔細思索了好幾遍之後,回到主人身邊。他不需要叫醒他,佛羅多雖然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雙眼卻瞪著天空。
“好吧,佛羅多先生,”山姆說:“我剛剛觀察了附近,同時也好好地想了一下。路上沒有任何人,我們最好把握機會趕快離開。你還撐得住吧?”
“我撐得住,”佛羅多說:“我必須撐下去!”兩人又再度出發了,這次,他們小心翼翼地隱藏行蹤,從一個凹坑躲到另一個凹坑,但目標總是北邊山脈的山腳。不過,當他們前進的時候,道路並沒有偏折,直到最後它才進入山區,消失在一片陰影中。現在,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沒有任何的人跡,因為黑暗魔君幾乎已經完成了所有部隊的調度。即使在他自己的國度中,他還是膽小地用夜來掩護一切,憂心外界的風會再度和他作對,吹開他的面紗;除此之外,神秘的間諜潛入破壞的消息也讓他不敢大意。
哈比人走了好幾哩,最後才疲倦地停下來,佛羅多幾乎已經快累倒了,山姆看得出來,他沒辦法繼續這樣再走多遠了。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彎前進、躲躲藏藏,有時刻意迂迴,有時又必須加快腳步。
“我認為應該把握天沒黑之前走那條路,佛羅多先生,”他說:“我們必須信任自己的好運!上次我們差點完蛋,但結果並沒那麼糟糕。我們可以保持速度走上幾哩,然後再休息。”他所冒的險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大,不過,佛羅多滿腦子都是掙扎和抵抗魔戒的混亂,事實上,他也幾乎放棄了一切希望,本懶得出意見。他們走回旁邊的道路,沿著通往黑塔的道路緩步前進。他們的好運這次並沒有出差錯,接下來一整天他們都沒有遇上任何人,等到夜降臨之後,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魔多的黑暗中。整塊大地都籠罩在山雨來的緊張氣氛中:因為西方將領們已經越過了十字路口,在魔窟谷口放火,準備燒盡一切惡的氣息。
就這樣,他們絕望的旅程繼續下去,魔戒持續往南,而人皇的旗幟則是不停往北。對於哈比人來說,每一天、每一哩都比之前更煎熬,他們的力量不停失,腳下的土地也變得越來越惡。白天他們不會遇見任何的敵人,到了晚上,當他們不安地打盹時,偶爾會聽見旁邊的道路傳來腳步聲或是飽受鞭打的馬匹氣聲。不過,比這些都還要讓人害怕的是那一直不斷接近,像是一波波般打在他們身上的威脅:那是坐在黑暗王座上,沉思著、考慮著應該如何征服世界的惡力量。它越來越近,剝奪人們的希望,如同世界末般毫不留情地迫近。
最後,最恐怖的一夜降臨了。西方的將領們已經快要進入魔多那死氣沉沉的疆域,這兩名旅人則是陷入了徹底絕望的處境中。他們從半獸人的部隊中脫逃已經四天了,但每一天過的都像是一場越來越黑暗的噩夢一樣。在這最後一天,佛羅多沉默不語,只是彎駝背地走著,腳步非常不穩,彷佛他的眼睛已經無法看見腳下的土地。山姆猜得出來,除了兩人都必須忍耐的無比疲倦之外,他還必須承受魔戒對於身體和心靈的折磨。山姆注意到主人的左手,經常會無意識地舉起來,彷佛是為了遮擋攻擊或是躲避想要搜尋他們的眼;有時,他的右手會捧著口,慢慢的,隨著他恢復自制力之後,那手才會拿開。
在夜再度落下之後,佛羅多抱著頭坐在地上,手臂疲倦地垂向地面,手指則會無意識地搐著。山姆看著他,直到夜將兩人的身影完全掩蓋為止,他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的沉思著。雖然他非常疲倦、滿心恐懼,但他的力量並沒有完全被消磨掉。靈的乾糧有種特別的力量,否則他們早就自怨自艾地躺下來等死,不過,它卻無法完全滿足食慾,山姆有時腦海中擠滿了對食物的回憶,他只想要能夠拿著普通的麵包和,咬上幾口。雖然這靈口糧並非完美,但只要旅行者完全不吃別的東西,只靠它來填飽肚子,它的效果就會更為增加。它可以加強意志力,讓人擁有更強的耐力,並且驅使肌和骨骼承受遠遠超越一般人極限的考驗。不過,此時他們必須要作出決定了!他們已經不能繼續走這條路了,因為它只會通往魔影的大本營;但火山卻在他們的右方,也就是正南方的方向,他們必須要轉頭了。不過,在火山和他們之間,依舊是一塊荒涼、冒著毒煙,遍地灰燼的殘破大地。
“水,水怎麼辦!”山姆嘀咕著。他已經把自己的配額減到不能再少,他覺得自己的舌頭似乎都已經腫了起來。但即使他這麼打細算、極力強忍,手上的食物和飲水還是剩下不多。他大概只剩半壺水,眼前卻還有好幾天要走,如果他們不是冒險走上這條路,可能好幾天前水就喝光了。這條道路的路邊興建有一些臨時儲水槽,主要是提供給倉皇趕路的部隊,在這缺水的地區使用的。山姆在其中一個裡找到一些酸臭、被半獸人得都是泥巴的水。不過,以他們目前的狀況來說,這水已經不算太壞了。糟糕的是,眼前恐怕還要走上好幾天,他們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水了。
最後,疲倦憂心的山姆只能將憂慮拋在一旁,沉沉睡去,他已經無能為力了;極端的壓力讓他半睡半醒,頭也暉暉沉沉的。他看見像是發光眼睛一樣的東西飄來飄去,還有鬼鬼祟祟的黑身影,他還聽見了野獸或是飽受折磨的生物發出的哀嚎聲。當他被驚醒之後,卻又會發現四周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次,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很確定自己在清醒的狀態下看見了發亮的眼睛;不過,它眨了眨,立刻就消失了。
夜晚過得十分緩慢,接下來的晨光也相當的微弱,因為當他們越來越靠近火山時,空氣也越來越汙濁,從黑塔中由索倫所散發出來的黑暗讓狀況更雪上加霜。佛羅多躺著不動,山姆站在旁邊,心中有著萬般不願,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叫醒主人,請他再繼續走下去。最後,他彎下身撫摸著主人的眉心,對他低語道:“主人,醒來了!又該繼續走了。”佛羅多彷佛是被起號叫醒一般俐落地彈了起來,看著南方。但是,當他的目光掃過火山和那沙漠時,他又退縮了。
“山姆,我辦不到,”他說:“這好重,好重啊!”山姆在自己開口前,就猜到了這一點用也沒有,甚至只會造成更糟糕的反效果;但是,由於他對主人的憐憫之情,他不能不開口。
“主人,那讓我替你分擔它的重量,”他說:“你知道的,只要我還有力氣,我會很樂意幫忙你的。”佛羅多眼中突然亮起了狂野的光芒。
“退開!不要碰我!”他大喊著:“我說過這是我的。滾!”他的手移動到劍柄上。不過,隨即,他的聲音變了。
“不,不,山姆──”他哀傷地說:“但你必須要明白,這是我的責任,沒有其他人能夠替我承擔。現在一切都太遲了,親愛的山姆,你再也沒辦法這樣幫助我了,我已經完全受它控制了。我沒辦法捨棄它,如果你想要把它拿走,我會發瘋的!”山姆點點頭“我明白,”他說:“但是,佛羅多先生,我之前一直在想,應該有其他的東西是我們可以放棄的。為什麼不減輕我們的負擔呢?我們必須筆直的朝向目標走,”他指著火山說:“沒必要再帶著任何多餘的東西。”佛羅多也跟著看向火山“沒錯,”他說:“我們在那條路上不會需要太多東西的,到了終點之後,我們本就不再需要任何東西了。”他拿起半獸人的盾牌,將它丟在地上,緊跟著是他的頭盔;然後他掀開灰斗篷,解開沉重的帶,讓它落在地上…配劍也跟著一起落下。最後,他直接將黑的破爛斗篷扯下,一把拋開。
“看,我不再是半獸人了,”他大喊著:“我也不會帶任何善良或醜惡的武器,抓得到我就來吧!”山姆也照做了,將他身上所有的半獸人裝備全都丟掉,也把揹包裡面的東西全拿了出來。在承受了這麼多磨難、走了這麼遠之後,揹包裡面的一切,似乎都和他產生了特殊的情和關係。最讓他難以割捨的是陪伴他度過這一切的廚具。一想到要把這些東西丟掉,他不淚眼汪汪。
“佛羅多先生,你還記得我們煮過的燉兔嗎?”他說:“我們那時還在法拉墨將軍身邊,我那天還看到了一隻猛!”
“不,山姆,我想我不記得了,”佛羅多說:“我知道這些事情曾經發生過,但是我想不起來其中的細節。我想不起食物的味道、想不起喝水的覺、想不起風聲、不記得花草樹木的樣子,我連月亮和星辰的長相都忘記了…山姆,我赤身體地站在黑暗中,在我和那火焰的圓圈之間沒有任何的阻隔。即使我張開眼睛,也只能看見它,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變淡了。”山姆親吻著他的手。
“我們越快把它丟掉,就越快可以休息!”他遲疑地說,找不出更好的話安別人。
“光說不練是沒有用的,”他自言自語的將所有要丟掉的東西放成一堆。他不願把這些東西丟在曠野中,讓其他惡的生物發現。
“看起來,那個臭傢伙已經把半獸人的衣服拿走了,我可不能讓他再配上一把劍!他空手就已經夠壞了,我更不可能讓他糟蹋我的鍋子!”話一說完,他就把所有的東西抱到附近一道巨大的裂隙旁,一股腦兒的將它們全丟進去。對他來說,他的寶貝鍋子落向地心的撞擊聲,就如同喪鐘一樣讓人心痛。
他回到佛羅多身邊,從靈繩索上割下一小段當作主人的纏布,剩餘的部分則是被他寶貝地收了起來。除了這些之外,他身上只留著水壺和靈乾糧,刺針則是還掛在他間,凱蘭崔爾賜給他的那個小盒子,則依舊藏在他前的暗袋中。
最後,他們轉向火山的方向,光明正大的不再考慮隱匿行蹤,一心一意只想要完成那唯一的目標。在這濛的白晝中,即使是在這塊疑神疑鬼的土地上,也沒有多少人能夠發現他們的蹤跡,除非對方就在他們附近。在黑暗魔君的所有奴僕中,只有戒靈能夠預先警告他這危機:兩名意志堅定的小傢伙,正一步步地走向他王國的核心。可是,戒靈和他們長著黑翼的座騎,全都只有一個任務:他們集合在遠方,偵察和拖延西方將領的部隊,黑塔的全部意志也都集中在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