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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以攻代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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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凡興走後沒幾分鐘,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王培松來了電話,說是有些重要情況要向李東方瞭解,問李東方能不能辛苦一下,放下手上的工作,馬上到柳蔭路44號三號樓來喲趟?李東方立即想到,省委常委的民主生活會還沒開完,自己可能成為焦點了,而且馬上判斷出王培松想了解的情況肯定與趙啟功有關。

果然和趙啟功有關!

趙啟功的政治攤牌不但起了大老闆鍾明仁的憤怒,也讓王培松十分惱火。

趕到柳蔭路44號招待所三號樓,省紀委的一位副書記已等在那裡。李東方和那位副書記談了沒幾句,王培松就從正開著省委常委民主生活會的四號樓趕來了,也沒什麼客套,見面就說:“東方同志,我們省委的這個民主生活會可真是開得史無前例。據我所知,在我們西川黨的歷史上從沒有過,現在還沒開完,恐怕還要連夜開下去,白省長下午有事請假,現在也同志他趕回來了,我們準備開出個結果來!”李東方的心一下子收緊了:“是不是啟功同志和大老闆吵得很兇?”王培松點點頭說:“本來我們都是善意的,會前明仁同志還反覆向我和白省長強調,對啟功同志要保護,我在一個月前就曾提議把啟功同志的問題上報中紀委,明仁同志還不同意!可這個同志今天干了些什麼呢?以攻代守,發動突然襲擊!由於啟功同志談問題時提到了你,東方同志,今天我就請你來談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希望你憑黨和原則向省委和省紀委做個負責的待!”李東方想了想,實事求是地把陳仲成涉嫌犯罪的事實和出處說了一遍。

王培松聽罷敘述顯然很失望:“東方同志,這麼說,陳仲成串通這些犯罪分子,阻撓辦案時,你這個市委書記是一無所知?竟然還是趙啟功主動告訴你的?”李東方承認說:“在這一點上,趙啟功同志沒說假話,事實就是這樣。”想了想,又解釋了一下“你們省委領導都知道,我和趙啟功同志長期在一起工作,趙啟功同志對我一直比較放心,所以,碰到這樣的大事找我商量也不奇怪。”王培松看著李東方,不動聲地道:“你這個市委書記對陳仲成的犯罪行為就一點沒有察覺嗎?這種疏忽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呀?東方同志,基於省委和同志們對你的瞭解,你不是個心大意的人嘛!政治嗅覺還是很靈的嘛!”李東方賠著小心道:“怎麼說呢?王書記,我當年就對任用陳仲成提過不同意見,趙啟功同志不聽,你們省委也批了,我只能承認現實。田壯達引渡回來之後,特別是陳仲成最近一段時間的反常表現,引起了我和同志們的警覺,我們才果斷調整了常委分工,把陳仲成從政法委書記的位置上拿下來了。”王培松譏諷道:“果斷調整?真這麼果斷嗎?不就是前幾天的事嗎?”李東方只好承認說:“趙啟功同志一直不同意,為此還和我發過幾次大脾氣。”王培松又問:“趙啟功怎麼對陳仲成這麼情有獨鍾?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李東方謹慎地回答道:“王書記,這我說不清楚,陳仲成是趙啟功同志一手提起來的,也知道我對他的提拔髮表過反對意見,所以,很少找我彙報什麼,也讓我很惱火,礙於趙啟功這層關係,我就下不了決心。這可能是我的軟弱吧!”王培松意味深長道:“東方同志,恐怕還有個情吧?我們同志之間開誠佈公好不好?趙啟功同志在你出任峽江市委書記一事上支持過你,在省委常委會上為你說過不少話,你對他有之情,這可以理解。但是,同志啊,在涉及到原則問題的時候,個人情必須拋開呀!”李東方心情極為複雜,既不願違背事實另編一套禍害趙啟功,又不願被王培松和鍾明仁看做是趙啟功此次發難的同黨,想了好一會兒,才說:“王書記,你是政治經驗豐富的老同志,你想一想,如果趙啟功同志真有嚴重的經濟問題,或者真和陳仲成共同搞了腐敗,他敢把陳仲成的事這麼公開和我說嗎?今天敢這樣發難嗎?他以前的女婿賀家國同志曾和我說過一個看法:說趙啟功要的決不是經濟上的蠅頭小利,而是接近於無限大的政治利益,我對此也有同。這個同志在峽江主持工作時就是有名的‘政治人’,在經濟問題上確實很注意,幾乎不經濟界朋友,連給企業題字的事都不做,形象還是比較清廉的。”王培松哼了一聲:“我看不見得,東方同志,你現在下這個結論還太早!”李東方不接王培松的話頭:“王書記,我得聲明一下:在情和原則問題上,我始終是站在原則立場上的,為此,經常惹得趙啟功同志很不高興。在這裡,我也要向組織上說清楚:為促使趙啟功同志覺悟,我幾乎和趙啟功同志撕破了臉。從某種意義上說,趙啟功同志是迫於我的壓力才向省委做出待的。如果因為我對趙啟功同志的等待、說服,而影響了對峽江腐敗問題的查處,我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王培松沒好氣地道:“你堅持了原則還有什麼責任?省委不也在等待他嘛!”看得出,這番解釋不但沒取得王培松的諒解,反倒惹得王培松更惱火了。李東方想,接下來的話只怕更難談了。然而,不談也不行,趙啟功既然把國際工業園的問題上在會上提了出來,自己就得有個態度,否則,就等於認同趙啟功的政治訛詐,鍾明仁的誤會會更深。

於是,又說:“王書記,趙啟功今天動機不純是很明顯的,我事先既不知道,也不贊成,這位同志在會上說了些什麼,我更不得而知。但據我所知,趙啟功同志出於自己政治利益的考慮,一直對國際工業園問題耿耿於懷,關於國際工業園,我也要彙報一下:確實是個大問題,汙染相當嚴重,從表面上看15年前開園到今天汙染事件一直不斷…”王培松卻不願聽了,擺擺手:“東方同志,對不起,今天不是環保工作會議,汙染的查處也不是我們紀委的事,你最好找省環保局的同志去談,我馬上還要到四號樓開會!”說罷,未待李東方做出反應,冷冷和李東方握了握手,轉身出了門。

望著王培松的背影,李東方的心裡一下子很不是滋味:不論王培松是有意還是無意,這舉動都太過分了,他畢竟是西川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王培松怎麼能不聽他把話說完就走?又想到,作為政治人的趙啟功只怕是把麻煩惹大了,國際工業園因為趙啟功的這次發難,十有八九將變成一個的政治問題,他處理的難度就更大了。

52不知什麼時候,四好樓的小會議室裡已是一片燈火通明。

會議氣氛這時已相當緊張了,鍾明仁面對著自己從政生涯中少見的正面進攻,這個進攻者不是敵人,也不是外人,而是自己曾相當器重的一個同志。這個同志叫趙啟功,是他剛就任峽江市委書記時從青湖市調來的副市長。那時的趙副市長灰得很哩,在青湖犯了生活錯誤,沒法工作了,要求到峽江來。他不當接收了他,三年之後,還力排眾議,向省委推薦,讓他做了市長。他這個市長是怎麼當上去的?是他這個市委書記冒著違反民主原則的風險,在人代會上用鐵腕鐵拳頭硬砸出來的。趙啟功資歷淺,又在青湖犯過生活錯誤,誰服他?那麼多黨內黨外的市人大代表反對趙啟功做這個市長,會上暗湧動。他看到情況不對,把黨員代表找去開會,拍著桌子宣佈:凡不執行組織意圖,參與“倒趙”活動的,一律開除黨籍,趙啟功這個市長選不出來,這個會就不要散!就這樣,趙啟功才勉強選上了市長,會後,一些市人大代表向省委和省人大做了反映,他還受到了當時省委領導同志的嚴肅批評。這些情況趙啟功不是不知道。

當然,他脾氣不好,也沒少批評他,早年批評得多寫,這幾年批評得少了,可他都是為他好呀!就像這次,聽到紀委書記王培松的彙報,他是那麼惱火,可他仍在保他。現在好了,重演了一個農夫和蛇的故事,同志的陣營裡冒出了這麼猛烈的炮火,怎麼辦呢?沒有什麼好辦法,那就冒著同志的炮火前進吧!中共西川省委書記鍾明仁同志沒有退卻的習慣!

趙啟功冷峻的嚇人:“…國際工業園成了國際垃圾園,15年來汙染不斷,還就是沒人敢說,沒人敢管,為什麼?明仁同志,就因為是你當年一手抓的政績工程!我請問一下:明仁同志,這些情況你知道嗎?最近幾年你去過國際工業園沒有?”鍾明仁敲敲桌子:“回答你的問題,啟功同志:你所說的國際垃圾園我每年都去,不久前還去過,和凡興同志一起去的。至於你誇張出來的15年來汙染不斷的問題,我親自做過調查,沒這麼嚴重!是管理不善,執法不嚴造成的,它與誰抓的政績工程沒有關係!”王培松接了上來,觀點和態度很鮮明:“啟功同志,如果談政績工程,明仁同志的政績工程多了,決不止一個峽江國際工業園,我省國家級開發區兩個,省級開發區七個,明仁同志都不同程度地抓過。另外,80年代峽江的外環路,90年代初期我省鄉鎮工業的崛起,還有今天秀山地區18萬貧困人口的大移民,不也都是明仁同志的政績嗎?明仁同志是有大功於我們西川省的,是我省21年改革開放的主帥之一,明仁同志的身體也正是這樣累垮的,拼垮的,他的政績和西川老百姓對他的評價,絕不是你啟功同志幾句話一說就可以消失的!”趙啟功平靜地等王培松說完,繼續說:“培松同志談到了秀山移民問題,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同志們都知道,就在前天,秀山發生了一場塵暴,五道梁小學六個學生倒在了校園的危牆下。造成這一事件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呢?竟然是移民,也就是培松同志剛才說的明仁同志最新的政績。秀山地委的那位陳秀唐書記把明仁同志的話當聖旨,什麼都不顧了,滿腦子就是一個移民,地區連個督促檢查危房的官樣文章都沒做!”說到這裡,拿出了一份報告“這個報告請同志們傳閱一下,自己做個判斷吧!必須說明的是,我對這個災難事件的批評,仍然是對一把手現象和狹隘政績觀的批評,而不是對移民工作本身的批評,希望大家不要誤會。”鍾明仁應聲說:“啟功同志,我沒誤會,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秀山這個意外事件也該有我這個一把手來負責,這個賬我認了,我鍾明仁作為西川省委書記,對西川境內發生的一切問題都要負責任,也都會負責任,包括對你的問題!”省長白治文了上來:“啟功同志,文教衛這一攤子不是你分工負責的嗎?”趙啟功手一攤:“這就是誤會呀,同志們!我是在講一把手政治的問題,並不是在追究哪一件事,哪一個人的責任。作為省委分管常委,我當然要對秀山死人的事負責,決不會往明仁同志頭上推。我希望大家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要說的話說完,我想,這才是對黨和人民認真負責的態度。明仁同志上午說得不錯,時至今,一團和氣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治重症要用猛藥…”白治文點了點頭:“好,好,啟功同志,你說,可我希望它不是虎狼藥。”趙啟功又說了起來,很是動了些情:“我對一把手現象和狹隘政績觀的批評,不僅是對明仁同志的批評,也是一種自我批評,我在峽江也做過八年的一把手,明仁同志所犯的錯誤我也犯過,有些錯誤的質甚至還相當嚴重。比如,在幹部人事問題上聽不得別人的不同意見,用錯了一些人,不僅是一個陳仲成,還有法院院長鄧雙林,犯罪分子田壯達等等。這段時間我就思索了:我這些錯誤是怎麼犯得呀?這就不能不提到明仁同志的工作作風對我的消極影響了。這種消極影響是現在才看出來的,以前並不知道。當我最初從青湖調到峽江時,我對明仁同志的工作作風是很佩服的,認為明仁同志是個勇敢的改革家和開拓者。我暗中亦步亦趨地嚮明仁同志學習。這學習的後果是,在明仁同志離開峽江之後,我成了又一個明仁同志。我省各市縣各地區又有多少個像明仁同志這樣的一把手呢?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秀山地委書記陳秀唐應該算一個,這個同志是得了明仁同志的真傳,獨斷專行,容不得班子裡任何人的不同意見…”這時,會場上傳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與會者注意到,鍾明仁臉極其難看,下意識中把手上的一支鉛筆折斷了。

王培松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啟功同志,照這麼說,你主持峽江工作時犯下的錯誤,倒該由明仁同志負責了?你一口一個消極影響,明仁同志的積極影響有沒有呀?有多少呀?啟功同志,不客氣地說,明仁同志身上那種火一樣的工作熱情,和押上身家命搞改革的獻身神你就沒有!你這個同志也許從來就沒學過!”鍾明仁揮了揮手:“培松同志,你不要急,聽啟功同志把話說完!”趙啟功也不客氣,繼續說了下去:“還有最後幾句話,當然要說完,暢所言嘛,這是明仁同志提倡的。明仁同志的積極影響當然很多,但不是這次會議上要探討的,這是一次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會議,我希望這次會議能在我省樹立議而不決實行黨內民主的成功範例。我希望明仁同志不要因人廢言,把我一番同志式的好心批評理解為別的什麼東西。我希望明仁同志從思想上正視自己家長作風給全省幹部帶來的消極影響,從行動上糾正這種消極影響,在今後的工作中真正實行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我希望明仁同志能認真聽一下峽江和青湖方面負責同志關於國際工業園汙染問題的彙報,最好能輕車簡從到峽江下游地區去跑上幾天,聽聽老百姓的呼聲。”趙啟功說完後,會場沉寂下來,幾個常委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鍾明仁身上。

鍾明仁眯著眼睛思索著什麼,讓會場上沉寂的氣氛又延續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異常平靜地問:“趙啟功同志,你都說完了嗎?”趙啟功點點頭:“說完了,明仁同志。”鍾明仁緩緩站了起來,雙手抖顫按著桌子,如炬的眸子下有淚光閃動:“同志們,啟功同志給我們上了一課呀!很生動啊,花多少錢恐怕也難得聽到啊!觸動最大的當然是我嘍,我是個始作俑者。直到今天才知道,我這個人啊,在21年的改革開放中啊,竟然沒幹過多少好事!多麼嚴重的問題呀,我從來沒實行過黨的民主集中制,我出了個一把手現象,帶壞了整個西川幹部隊伍,尤其是省內那些大大小小的一把手們!這就把啟功同志害苦嘍,啟功同志醒悟以後,就帶著同志式的善意來幫助我了。所以,我說同志們啊,你們以後就別捧我了,什麼主帥呀,什麼押上身家命呀,沒這回事嘛,鍾明仁水平低,素質差,早就該下臺讓賢了!”大滴大滴的淚水從鍾明仁眼中落下,響亮地滴到了面前的會議桌上。

鍾明仁任淚水在蒼老痛苦的臉上著,目光轉向了趙啟功,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說清楚,我鍾明仁就是下臺讓賢,也不會讓給你趙啟功!你這個同志,在峽江當了八年市委書記,在省裡當了八個月副省長,政治水平沒提高,政治手腕倒提高了不少!你今天真是出於對黨和人民的本利益負責,才進行這番善意批評的嗎?我看你是別有用心,是嫁禍於人,是想把水攪渾!如果峽江的問題不暴,你如願以償地做了常務副省長,或者調到了北京去做了部長,你就不會進行這番善意的批評了,你這個同志從來就沒有對黨和人民負過責!從來沒有!”白治文和氣地勸道:“明仁同志,你不要動,千萬不要動!”鍾明仁像是沒聽見白治文的話,用指節敲著桌子,敲得響亮有力:“至於我鍾明仁是什麼人,你趙啟功說了不算,對我在這改革開放21年中的是非功過,黨和人民自有評價,歷史自有評價!百年之後站到小平同志面前,我也敢向小平同志彙報說:我鍾明仁這個省委書記在國家和民族崛起的21年中,在中國中西部一個邊遠省份盡心了,盡力了,也拼過老命了!我領導水平有限,也有自己的歷史侷限,在工作中犯過很多錯誤,以後免不了還要犯這樣那樣的錯誤,可有一點我俯仰無愧,那就是:我這個人在這21年中為國家和人民的本利益努力工作著,竭盡了全力,從沒背叛過一個執政黨高級領導幹部的政治良知和歷史良知!”趙啟功笑了笑:“明仁同志,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背叛了良知?”鍾明仁桌子一拍:“趙啟功同志,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自己心裡有數!”趙啟功搖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明仁同志,讓我怎麼說你呢?我們現在開的是西川省高級領導幹部的民主生活會呀,你看你,又拍起桌子來了。你這個一把手到底有多少民主神?還有沒有一點聽取不同意見的雅量?明仁同志,我再強調一下吧,這樣下去很危險呀,不是我趙啟功個人政治前途的危險,而是黨和國家命運的危險!如果真是隻考慮我個人的政治前途,這些話我今天沒有必要和你說!”這種居高臨下的教訓的口氣,像一陣猛烈的炮或,最終將鍾明仁擊倒了。

鍾明仁那顆飽受折磨的心臟再也吃不消了。趙啟功話說完時,鍾明仁似乎還是準備反擊的,可只壓抑著說出了“啟功同志”四個字,瘦弱的身子就搖搖晃晃站不住了。坐在身邊的王培松覺到情況不對,站起來攙扶鍾明仁時,鍾明仁一下子癱倒在王培松懷裡,當即失去了知覺。

包括趙啟功在內,六個與會常委一下子都慌了神…

這是西川省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次省委高層民主生活會,持續開了十三小時零二十分鐘。一個省委常委賭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一個省委書記也許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53四號樓門廳前一片混亂,軍區總醫院的救護車停下後也沒熄火,引擎突突叫著,隨時準備拉起警笛衝向大街。體重不足50公斤的鐘明仁人事不省地躺在軍綠擔架上,被四個年輕男護士小心抬上了車。上車的時候,兩個大校軍醫也沒停止搶救工作。省委吳秘書長和鍾明仁的秘書也跟著擔架上了車。幾乎就是在吳秘書長跳上救護車的同時,救護車啟動了,警燈亮了起來,警報拉了起來。

救護車一走,門前的混亂加劇了。

首長們的專車司機一個個把車啟動起來,首長們紛紛往自己的車前走,都準備追隨救護車之後,趕往軍區總醫院去,隨時可以處理可能發生的意外。現在,他們誰也說不清楚今夜到底會發生什麼?如果身為省委書記的鐘明仁真的就此永遠睡過去,他們不但有個向中央彙報和向全省幹部群眾待的問題,還有個維護西川全省社會政治秩序穩定的問題。

省長白治文最先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上了車,已將車開出十步開外了,嘎然停住,匆匆鑽出車,將趙啟功和王培松叫到了自己面前:“培松同志,啟功同志,和你們商量兩件事:一、從現在開始,省委領導必須值班,我建議啟功同志去值班,立即去;二、峽江市的那個陳仲成現在還是市委常委,此人又當了多年公安局長和政法委書記,危險太大,不能不防,要控制起來,我建議培松同志負責,代表省委相機處理,我和其他同志現在就去總醫院。大家即時通報情況,保持聯繫!”趙啟功看著白治文,滿臉焦慮:“治文同志,你是省長兼省委副書記,這種特殊情況下,還是你值班指揮吧,我和其他同志去總醫院,看護明仁同志。”白治文手一擺:“啟功同志,你不要去,千萬不要去!你去了會進一步刺明仁同志!”王培松是個組織觀念很強的老同志,在鍾明仁倒下後,把白治文看成了西川省的最高領導,請示說:“治文同志,我們是不是馬上對陳仲成實行‘兩規’?”白治文還沒來得及表態,趙啟功便道:“這還用說嗎?就憑陳仲成成為兩個經濟犯罪分子通風報信,就可以對他隔離審查,實行‘兩規’了!不是明仁同志阻止,本來在上午的會上就可以定下來的!”王培松看了趙啟功一眼:“這麼說,倒是明仁同志在庇護陳仲成了?”白治文阻止道:“培松同志,不要爭了,就對陳仲成實行‘兩規’吧!”說罷,白治文緊跑幾步,上了自己的車,一溜煙去了軍區總醫院。

王培鬆不緊不忙地上了自己的車,上車之前,又轉過身對趙啟功說:“啟功同志,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這個同志儘管放心:陳仲成逃不掉,還有峽江市和我省那些大大小小的陳仲成們也逃不掉,中央和省委的反腐之劍從來沒吃過素!”趙啟功寬容地笑了笑:“培松同志,我更理解你對明仁同志的那份情!”一部部專車就這麼走了,剛才還鬧哄哄的四號樓門前一片冷清,只有趙啟功和他那臺黑奧迪還駐留在蒼白的月光下,一瞬間,趙啟功有了一中被拋棄的覺。

孤零零站在四好樓門廳前,望著浩渺星空中的點點繁星和月影,趙啟功的眼睛不知不覺溼潤了,不住想起了鍾明仁的許多好處了。沒有鍾明仁當年的培養和提攜,自己不會有今天。王培松和鍾明仁固然有情,自己對鍾明仁又何嘗沒有情呢?鍾明仁這一倒下,他就後悔了,覺得做的有點過分了,政治上雖然得了分,化被動為主動了,可人心上卻失了分。如果這次鍾明仁真起不來了,他趙啟功只怕就難以見容西川省幹部群眾了,個人良心上也將永受責備。

然而,認真回憶了一下,卻又沒發現自己到底錯在哪裡?在今天長達十三個小時的會議中,他並沒有說錯什麼,也沒發過脾氣,而且是平生頭一次真正站在黨和人民的立場上講了一些負責任的話,講得時候自己都很動,怎麼就沒動得了鍾明仁呢?怎麼反倒把鍾明仁搞倒了呢?鍾明仁究竟是他搞倒的,還是自己倒下的?

結論是顯而易見的:搞倒鍾明仁的並不是他趙啟功,實際上正是鍾明仁自己!這個西川的大老闆專橫慣了,早就不起任何逆耳忠言的刺了!

這麼一想,趙啟功心裡才安穩了許多,帶著一份坦然,上車去了省委。

車上柳蔭路,緩緩向省委大院時,趙啟功又想,這個民主生活會肯定是歷史的,也許將在西川黨的歷史上留下來,他趙啟功作為一個對黨和人民負責任的省委常委,已把自己最漂亮的一次政治亮相奉獻給歷史了,儘管這其中有其它因素。

其它因素不會影響真理的光輝,他和鍾明仁同樣堅信:歷史是公道的!

到了省委值班室,趙啟功的心已靜如止水,不再受情緒的左右了。一坐下來,先壓抑著滿心的厭惡給李東方打了個電話,告知了鍾明仁心臟病突然發作的情況,要李東方務必空去看看鐘明仁,並請李東方代表他向鍾明仁致以誠摯的問候。對李東方在國際工業園問題上的拒不合作,則隻字未提,似乎這事從來就沒發生過。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軍區總醫院的,詢問對鍾明仁的搶救情況,省長白治文的警衛秘書接的電話,說是很危險,仍在緊張搶救中,總醫院最好的心臟專家全來了。這時,趙啟功腦海裡不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鍾明仁這樣死了才好,繼鍾明仁之後主持工作的十有八九會是白治文,中央起碼要用白治文過渡一下。白治文和他沒有過節,也許對他意味著新的政治機會。後來,白治文過來接了電話,告訴他:因為搶救及時,鍾明仁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他心裡愕然一驚,像捱了一槍。

最後一個電話是打到家裡的,告訴夫人劉璐璐。自己因為要在省委值班,今夜回不來了。劉璐璐在電話裡馬上叫了起來,說是陳仲成又來了,趕也趕不走,一直坐在客廳等著你,你不回來怎麼辦呀?我還睡不睡覺了?他這才想起這條差點謀殺了他政治生命的惡狗!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還敢來找他,竟然會在這個要命的夜晚來!

握著話筒,緊張地想了想,趙啟功說:“讓他聽電話!”電話那邊,陳仲成帶著哭腔說:“趙省長,我…我這是最後一次向您彙報!”這當然是最後一次彙報,而且是毫無必要的彙報,在趙啟功看來,陳仲成早已是一具政治屍首了,現在絕不應該呆在他家裡發爛發臭!於是,義正詞嚴地道:“陳仲成,我請你立即離開我家,如果你拒絕離開,我就向省公安廳報警…”陳仲成發瘋地叫了起來,也不顧及臉面和場合了:“報警?趙省長,你能做得這麼絕?這些年為了你,我還有什麼沒拿出來?連我新婚的老婆都讓你睡了!”轉而有變成了哀求“趙省長,你不看在我的份兒上,就看在雪麗的份兒上好不好?雪麗產第三天就去陪你了…”趙啟功本不為所動,冷冷道:“陳仲成,你要訛詐我嗎?用這種事進行訛詐,你不覺得自己太下了嗎?如果你認為真有這種事,而且你也說得出口,可以向省委和省紀委反映!”這時,電話那頭出現了夫人劉璐璐和陳仲成搶電話的聲響,且夾雜著劉璐璐的哭罵聲。

趙啟功一下子緊張起來,擔心陳仲成狗急跳牆,傷害劉璐璐,一邊握著話筒‮聽監‬著那邊的動靜,一邊掏出手機,真準備打省公安廳的電話了。

然而,卻不需要了,手機剛掏出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和一些噪音突然在尚未掛斷的電話中驟起。繼而,王培松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雖說在電話裡聽起來斷斷續續,但連起來的意思卻十分清楚,王培松是在代表中共西川省委向陳仲成宣佈“兩規”

趙啟功一聲深深的嘆息,默默無聲地放下了手上的話筒。

這一切彷彿是冥冥之中被一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早已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