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折芳馨兮遺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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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這時卻大發脾氣。
原因是四個侍女拿來了幾十件衣服要她穿在身上。衣服這東西簡直跟吉娜天生有仇,吉娜是能不看到它就不看到它。要她一次穿十幾件,還不如干乾脆脆地一刀殺了她呢。當下梗起頭來不理,侍女轉到左邊,她的頭就轉到右邊,侍女轉到右邊,她的頭就轉到左邊。小腮幫子嘟起了老高,若不是看侍女們為難的樣子,只怕早就嚷了起來。
侍女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不住地勸她,吉娜是理都不理。
正為難之際,琴言急匆匆地走進來,皺眉道:“怎麼回事?怎麼還沒換好?閣主都等了一刻鐘了。你們這些丫頭做事真是越來越回去了。”侍女趕緊跪稟道:“吉娜小姐總不肯換上禮服。”琴言拿起禮服道:“吉娜好妹子,趕緊換上禮服,你看大家都在等你呢。”吉娜頭一扭,道:“不穿!”琴言道:“為什麼啊?你看這禮服繡滿了芙蓉花,光溢彩,金碧輝煌的,我們的吉娜妹子一穿上,肯定全天下的人都會被死一半。”吉娜撇了撇嘴,道:“才一半啊,沒意思。”琴言笑道:“瞧不出你這小丫頭還貪的,天下一半的人可不就是全部男人,能死全部的男人,你還不滿意,難道還要將我們這些女人也一併擒之?”吉娜一下跳起,道:“真的,真的這麼好看?”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霞。
琴言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道:“呦,好妹子,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了心上的人兒了?你進來沒見幾個人啊。”吉娜道:“哼,我不告訴你。”琴言走過來親親熱熱地挨著她坐下,順手將禮服拿在手中,道:“好好,不告訴我。來,把這禮服穿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死你那小情人兒。”吉娜這就順從地從她手上將禮帽接過去,戴在頭上,又正了幾正,歪頭對琴言道:“好不好看?”琴言一揮手,侍女抬過一面銅鏡來,琴言摟著吉娜的脖子,將兩人的頭都湊在鏡子面前,左右照了照,道:“美得不得了。襯得姐姐成了小老太婆了。”吉娜道:“不。姐姐好漂亮的。”琴言聽了這麼簡單的讚美,看著吉娜那清澈漆黑的眸子,不心下嘆道:真是天真呀!這外邊的花花世界,只怕還是玷汙了她。
吉娜穿完了,在鏡子面前照了幾照,突然道:“琴言姐姐,這真的好看麼?我怎麼總覺得彆扭啊?”琴言趕緊走上去道:“怎麼會呢。傻孩子,一會你看大家的眼光就知道了。”吉娜恩了一聲,道:“那我們趕緊走吧。”琴言道:“先不要走,一會到了丹書閣上,還有些事項是要注意的。我先講給你聽,免得閣主怪罪下來,可就不得了了。”吉娜委委屈屈答應了聲哦,皺著眉聽琴言講起華音閣的大小禮節的注意事項。華音閣祖盛唐風範,雖然行跡上比較脫略,但在真正重要的事務上,禮節卻要講得一絲不苟。當此之時乃明朝中葉,這些禮節就已荒失,在來自邊陲、一味質樸天真的吉娜看來,那更是煩瑣而無用,簡直處處透著莫名其妙。但她出人意料地耐奇好,居然聽琴言講完了,而且還問了幾個沒記住的地方。
琴言倒沒想到她這麼耐心,趕緊講完了,帶她向丹書閣走去。
到了閣門口,琴言又叮囑了她一遍走路的姿勢,什麼要,頭要昂,步子要小,落腳要輕,不可苟言苟笑,不可東張西望,以及拜見閣主的禮節。吉娜答應了一聲,兩人一齊開門進去。
閣中早張起了十幾盞大紅宮燈,兩邊或坐或立,站了十幾人。
吉娜生長侗酋之家,這種場面倒也慣經。當下並不驚慌,口中念著琴言教的禮節歌訣,一步步向前走去。她這麼肅穆,雍容華貴的走著,襯著廣袖長袂的盛唐衣冠,衣上繡的芙蓉脈脈動,真是步步蓮花,宛如水月觀音降於凡塵之上。
卓王孫一手支頤,隨隨便便地高坐正中,萬千宮燈的光芒彷彿都集中在他身上,又從他的微笑中騰出,傾注在這盈盈走來的吉娜的身上。
琴言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吉娜緩緩走到卓王孫面前,盈盈拜倒,雙手舉過頭頂,手心中就是那枚蒼天令。卓王孫衣袖垂下,將令牌卷在手中,反覆看了幾下,道:“平生之願,今完其一。遠道來覲,準汝討賞。”吉娜茫然站立,不知如何作答。琴言趕緊走上一步,悄聲道:“閣主準你任意選擇封賞,你想要什麼就趕緊說吧。”吉娜想了想,道:“我沒什麼想要的呀。”琴言皺眉,小聲提醒道:“你不是一直說,有個心願要閣主幫你完成麼?”吉娜卻宛如沒有聽見,笑嘻嘻地道:“我想到月瑪瑪上看看,聽說那上面有好漂亮的姐姐。”琴言皺了皺眉,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她暗中掐了她一把,低聲道:“你不是要找人的麼?”吉娜卻搖了搖頭,笑道:“不找了。”琴言只得嘆了口氣,心想這小孩的心,真是說變就變,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卓王孫卻笑道:“若是一時想不起來,準你後再奏。寫意,看看咱們這邊有什麼可以賞給這位姑娘?”間所見的黃衣女子領侍書仙子的職位,名月寫意,稟道:“啟稟閣主,前海上得來的火齊珠,還有些。屬下沒事拿來穿了個鏈子,倒很適合這位姑娘戴。”卓王孫點頭道:“很好,就賞了她吧。”月寫意躬身一禮,退了進去,不一會子,拿了個小小的錦盒出來。揭開來時,是一串珠子串成的項鍊。那珠子通體火紅,個個都有拇指大小,映在燭光下褶褶生輝。月寫意示意吉娜低下頭來,給她帶了上去。珠子觸體生溫,在燭光映照下,都發出微淡的紅暈光,彷彿不是珠子,而是一顆顆的火苗。
吉娜大喜,對卓王孫道:“你送我這麼好的東西,謝謝你啦。”琴言趕快上去小聲道:“不是這樣說的…”吉娜皺起鼻子“哼”了一聲,突然將珠冠一拋,道:“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說著,七手八腳地將身上的禮服全撕了下來,一雙靴子也踢掉,赤足踏在地毯上,指著卓王孫道:“喂,你也不要坐得那麼高了,我送你東西,你送我東西,我請你吃東西,你再請我吃東西,咱們不要謝來謝去的了吧。”眾人聽她如此說話,都是吃了一驚,剎時丹書閣中一片寂靜。卓王孫也有些出其不意,他看著吉娜,眼中蘊了絲笑意,道:“你要請我我吃什麼?”吉娜絲毫沒發覺氣氛有什麼不對,興沖沖地道:“吃了才知道呢。”於是從兜裡掏出一個繡著山茶的口袋,從裡邊摸出一個個三角形的綠果實,興高采烈地分到每一個人手上。
月寫意遠遠看了一眼,道:“先生,這是苗鄉特產的茶苞。”卓王孫點了點頭,琴言第一個送到口中,嚼了一下,只覺得清甜可口,微香滿頰。其他人連忙效仿,都是稱讚不止。
吉娜心中大樂,連忙提起拖拖拉拉的長裙,上前幾步,遞了一個到卓王孫面前:“喏,這個是給你的。”卓王孫笑著接了過來,一嘗之下,卻皺起了眉頭。
吉娜小心地偷窺著他的臉,這可是第一次的試探啊。如果他不能忍受這茶苞的苦澀,那麼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吉娜看著他,心中默默祈禱著遮瀚神的保佑。卻見他只是皺了皺眉頭,還是嚥了下去,不由喜笑顏開,眨了眨眼睛,蹦蹦跳跳地下去了。
卓王孫卻淡淡一笑:“你們好大的膽子。”眾人一驚,頓時停止了喧譁,不知究裡地看著他。閣主平積威甚重,大家心中都是十分忐忑。
半晌,卻聽他緩緩道:“原來吉娜早就和你們串通好了,這種東西分明又苦又澀,你們卻都說又香又甜。”大家雖已明白卓王孫並無真正問罪之意,心中大大鬆了一口氣,一時也不敢出言辯解,只有吉娜偷偷掩住嘴角,笑得跟個小狐狸似的。
月寫意看了看她,突然明白過來,頓時笑道:“原來…先生,我們可不敢騙您,吉娜兩樣的心,當然是兩樣的茶苞,我們的,是吉娜願意把糖給好朋友分享,先生的,自然是吉娜要中意的久相和她一起吃苦了。”眾人都這才放了寬心,一齊笑了起來。卓王孫也笑道:“吉娜,什麼是久相,為什麼他們吃甜的果子,卻要我吃這種苦的。”吉娜偏著頭想了想,故作不知地道:“恩,其實我也不是很知道啦。我們苗人看到自己喜歡人兒,就給他吃這種味道不同的茶苞。你願不願意做我的久相啊?”琴言臉上有些變:“先生,吉娜童言無忌,您不要怪罪。”卓王孫沒有回答,他沒有回答的這段時間中,丹書閣裡一片沉寂。
卓王孫支頤而坐,突然笑道:“做久相就要吃這麼苦的果子,倒真是沒有什麼意思,若是能有甜的果子吃,那倒不妨做了。”眾人登時如釋重負。琴言悄悄鬆了口氣,只覺手心溼溼的,盡是透出來的冷汗。吉娜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反正這樣苦的茶苞我就只有一顆,就算你還想吃,也沒有了!”卓王孫道:“現在你已經請我吃完東西了,該我請你吃了。”吉娜抬起頭,向天上看了看,道:“不,我們苗人找到久相後,要一起唱歌的。今天月亮這麼好,我們大家都來唱歌,好不好?”卓王孫皺眉道:“唱歌?”吉娜笑道:“對呀。我們族裡大家歡樂的時候,就用歌聲來表現自己的心情。難道你現在的心情不好麼?”她看了他一眼,卻又不勝他的目光,趕緊低下了頭。
——能在月夜下,將最美的定情歌唱給他聽,這便是遮瀚神的第二層試探啊。
卓王孫沉片刻,道:“好吧,我們就聽你唱歌。”說著,走下座來。
吉娜卻搖著手道:“不行不行,現在還不能唱。”卓王孫悠然望著她,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吉娜道:“首先要到個空曠的地方去,再生一堆火,然後拿些酒來,一邊喝酒,一邊在火堆上烤了吃,然後才唱歌呀。難道你們這邊不是這樣的麼?”卓王孫笑道:“好,就是這個樣子。來人,小姑娘怎麼說,就怎麼辦。”吉娜大喜,拉著卓王孫的手道:“走!我們先去佔個好位置!”興沖沖地向外奔去。
吉娜如此放肆,卓王孫卻並不覺冒犯,只因她一派天真,純出天然,任誰都知道她的心中正是光明潔淨的一片,沒有任何渣滓。
閣中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閣主今的脾氣怎會如此得好。不過既然閣主高興,眾人當然隨喜,當下幾人趕去置辦燒烤用具,酒類食,其餘的人跟隨魚貫而出。
清寧道長的長眉挑了挑,道:“敷非三老閉關已久,從來不問俗事,你請回吧。”孟天成的眸子霍然睜開,盯在清寧道長的臉上。
清寧道長身子震了震,就聽他淡淡道:“我還以為清寧道長從來不說謊話呢。”他的眸子跟著抬起,停在紫霄宮高兀的脊頂上:“四年了,不知清寧道長的劍法長進了沒有?”清寧道長臉漸漸陰暗了下去,突然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上武當山,是找茬來了!劍!”他一語方罷,旁邊他的弟子趕忙遞過一柄佩劍。清寧道長看都不看,隨手揮出,長袖卷著劍柄,刷的一聲,將長劍出。劍訣一引,清冷冷的劍光猶如一泓碧水,指在了孟天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