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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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娟堅持要來看這部愛情片,承熙其實很累,為了想早還清債務,他幾乎夜以繼
工作,所有娛樂都是奢侈的。
但愛人不得不陪,即使在戲院裡大半是打盹狀況。直到快結束時,涵娟抓他的手到疼痛,他才完全清醒,聽到男女主角那一來一往禪機似的對話。
戲院外天已黑,飄來初夏和暖的風,情人們靜靜依偎著。
承熙輕撫涵娟的手心膀臂,覺忽冷忽熱不平均的溫度,關心地說:“最近上班還好吧?我老出差,見面也匆匆忙忙的,等你搬新家,一定要裝電話,我來出錢,這樣我們可以天天聯絡,免得有時想你,卻不能說句話,人憋得好難受。”她不置可否,反問:“你覺得電影的結局如何?會不會很傷
?”
“娟,是有一點。”承熙就事論事說:“不過他們兩個本來就不適合,勉強在一起反而問題重重,不如早些分開好。”涵娟聽了,眼熱鼻酸,淚水泉湧上來,看三遍“天涯何處無芳草”這是第一次哭。承熙面對自己的事是否也能如此豁達呢?
“嘿,那是戲,你怎麼就真難過了?”承熙翻出手帖給她。
“我只是想到娜妲麗華在課堂上唸的那首詩,‘spenderinthegrass’就是英文片名,出自渥滋華士的詩。”她擦完淚,又說:“我們到衡陽路的委託行看看好嗎?”承熙當然遵從。
委託行仍是歐洲風的外貌,在附近新興的百貨公司及群樓包圍下,已漸滄桑頹態。推開門,也是叮叮叮音樂盒聲音,記不得是否原來的那一首。
店裡展示的童裝一如往昔的貴族化,但他們已見多識廣,不再稀奇。涵娟最想受的,是二十年前一個孤獨悲傷的女子,如何為女兒挑選衣裳的那種心情。
“歡光臨,兩位要買衣服嗎?是買給幾歲的孩子?”店員熱心招呼說。
“看一看…”涵娟摸那柔軟的布料,聞那香味說。
“第一胎對嗎?看你們恩愛的樣子,一定很期待這寶寶的到來。”店員猜測。
承熙想澄清,涵娟扯扯他的衣袖,他笑了出來,馬上覺得這遊戲好玩,也就有模有樣當起好丈夫和準爸爸,討論嬰兒的種種。
由於玩得太認真,最後不得不買件有米老鼠圖案的淺藍衣,貴得離譜。
事後,承熙有些心疼錢,無奈說:“以後就留給我們的孩子吧。”
“不,送給玉雪姨的老三靖宇,他三歲剛剛好。”涵娟說。
“你怎麼說就怎麼做。”他無異議。
譴摩托車,涵娟緊抱住他的,這臺北黑夜的
風馳騁是最後一次了吧?承熙心情極好,完全不知她正在心裡“算計”著要如何拋棄他。
到了塯公圳附近一排近完工的公寓前,她說:“停一停,我想看看新家。”這是涵娟用盡心思想到的分手隱密處,無人的新樓房剛剛好。
伍家定的是三樓,有門窗沒有水電,巧的是外面有盞路燈,加上帶去的蠟燭,還有幾分西餐廳羅曼蒂克的氣氛。
燭火在未粉刷完的牆壁形成光圈,承熙四處看著說:“這兒格局不錯,不過我將來一定要買一樓,你才能有一座花園。”涵娟拿出袋子裡的淺藍衣偎在臉上,半遮面緩緩說:“熙,這件衣服,你…或我的孩子都用不到它,因為它在美國到處都有,章立珊也不見得喜歡美國貨。”
“什麼?”承熙一頭霧水。
終要說的,就是現在,不能拖延!她深一口氣,像爬高山般困難吐著:“熙…我下個月要結婚,然後就到紐約去。”他仍聽不出邏輯,皺眉說:“結婚?怎麼我這新郎沒被通知呢?”
“你不是新郎,我已經決定不要你當新郎了。”關鍵字一說出,一切就利了:“聽到了沒有?新郎叫彭憲徵,就像‘天涯何處無芳草’裡的一樣,是個醫生,一個華僑醫生,他會帶我到美國,實現我的夢想,所以我決定嫁給他。”涵娟說完,像瀉了肚子的人,全身痛且無力。
燙熱的燭油滴到他手背,他無所覺。涵娟怕他傷到自己,想拍開他的手,蠟燭掉到地上熄滅了,只剩微弱的路燈,使他驚愕的臉看來更陰影重重。
“夢想?你有沒有錯?”他像突然
了路的人,茫然說:“你的夢想是屬於我的,我們在一起作的夢…我說過我需要時間,你也承諾等待,甚至今年夏天就準備結婚的,怎麼又蹦出個姓彭的?我不懂…”
“熙,對不起,我受不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會瘋掉,就像電影裡的娜坦麗華,瘋到不認識自己…”涵娟沒有閃避他質問的眼神。
“不要提那部鬼扯的電影!”承熙像終於明白她的話,青筋隱隱冒出:“所以…從電影、委託行到空屋,你一切都計畫好了,對不對?多久了?你和那個姓彭的往多久了?”
“兩個多月。”她咬緊牙,不許自己軟弱。
“兩個多月?”他臉鐵青,倏地抓住她:“才兩個多月就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