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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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穎達夏侯詳蔡道恭楊公則鄧元起蕭穎達,蘭陵蘭陵人,齊光祿大夫赤斧第五子也。少好勇使氣,起家冠軍。兄穎胄,齊建武末行荊州事,穎達亦為西中郎外兵參軍,俱在西府。齊季多難,頗不自安。會東昏遣輔國將軍劉山陽為巴西太守,道過荊州,密敕穎胄襲雍州。時高祖已為備矣。仍遣穎胄親人王天虎以書疑之。山陽至,果不敢入城。穎胄計無所出,夜遣錢塘人硃景思呼西中郎城局參軍席闡文、諮議參軍柳忱閉齋定議。闡文曰:“蕭雍州蓄養士馬,非復一,江陵素畏襄陽人,人眾又不敵,取之必不可制,制之,歲寒復不為朝廷所容。今若殺山陽,與雍州舉事,立天子以令諸侯,則霸業成矣。山陽持疑不進,是不信我。今斬送天虎,則彼疑可釋。至而圖之,罔不濟矣。”忱亦勸焉。穎達曰:“善。”及天明,穎胄謂天虎曰:“卿與劉輔國相識,今不得不借卿頭。”乃斬天虎以示山陽。山陽大喜,輕將步騎數百到州。闡文勒兵待於門,山陽車逾限而門闔,因執斬之,傳首高祖。且以奉南康王之議來告,高祖許焉。
和帝即位,以穎胄為假節、侍中、尚書令、領吏部尚書、都督行留諸軍事、鎮軍將軍、荊州刺史,留衛西朝。以穎達為冠軍將軍。及楊公則等率師隨高祖,高祖圍郢城,穎達會軍於漢口,與王茂、曹景宗等攻郢城,陷之。隨高祖平江州。高祖進江州,使與曹景宗先率馬步進趨江寧,破東昏將李居士,又下東城。
初,義師之起也,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巴西太守魯休烈弗從,舉兵侵荊州,敗輔國將軍任漾之於硤口,破大將軍劉孝慶於上明,穎胄遣軍拒之;而高祖已平江、郢,圖建康。穎胄自以職居上將,不能拒制璝等,憂愧不樂,發疾數而卒。州中秘之,使似其書者假為教命。及璝等聞建康將平,眾懼而潰,乃始發喪,和帝贈穎胄丞相。
義師初,穎達弟穎孚自京師出亡,廬陵人循景智潛引與南歸,至廬陵,景智及宗人靈祐為起兵,得數百人,屯西昌藥山湖。穎達聞之,假穎孚節、督廬陵豫章臨川南康安成五郡軍事、冠軍將軍、廬陵內史。穎孚率靈祐等進據西昌,東昏遣安西太守劉希祖自南江入湖拒之。穎孚不能自立,以其兵由建安復奔長沙,希祖追之,穎孚緣山逾嶂,僅而獲免。在道絕糧,後因食過飽而卒。
建康城平,高祖以穎達為前將軍、丹陽尹。上受禪,詔曰:“念功惟德,列代所同,追遠懷人,彌與事篤。齊故侍中、丞相、尚書令穎胄,風格峻遠,器珝深邵,清猷盛業,問望斯歸。締構義始,肇基王跡,契闊屯夷,載形心事。朕膺天改物,光宅區宇,望岱觀河,永言號慟。可封巴東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戶,本官如故。”贈穎孚右衛將軍。加穎達散騎常侍,以公事免。及大論功賞,封穎達吳昌縣侯,邑千五百戶。尋為侍中,改封作唐侯,縣邑如故。遷徵虜將軍、太子左衛率。御史中丞任昉奏曰:臣聞貧觀所取,窮視不為。在於布衣窮居,介然之行,尚可以貪歷俗,惇此薄夫;況乎伐冰之家,爭雞豚之利;衣繡之士,受賈人之服。風聞徵虜將軍臣蕭穎達啟乞魚軍稅,輒攝穎達宅督彭難當到臺辨問。列稱‘尋生魚典稅,先本是鄧僧琰啟乞,限訖今年五月十四。主人穎達,於時謂非新立,仍啟乞接代僧琰,即蒙降許登稅,與史法論一年收直五十萬。’如其列狀,則與風聞符同,穎達即主。
臣謹案:徵虜將軍、太子左衛率、作唐縣開國侯臣穎達,備位大臣,預聞執憲,私謁亟陳,至公寂寞。屠中之志,異乎鮑肆之求;魚飧之資,不俟潛有之數。遂復申茲文二,追彼十一,風體若茲,準繩斯在!陛下弘惜勳良,每為曲法;臣當官執憲,敢不直繩。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穎達所居官,以侯還第。
有詔原之。轉散騎常侍、左衛將軍。俄復為侍中,衛尉卿。出為信威將軍、豫章內史,加秩中二千石。治任威猛,郡人畏之。遷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將軍如故。頃之,徵為通直散騎常侍、右驍騎將軍。既處優閒,尤恣聲,飲酒過度,頗以此傷生。
九年,遷信威將軍、右衛將軍。是歲卒,年三十四。車駕臨哭,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布二百匹。追贈侍中、中衛將軍,鼓吹一部。諡曰康。子嗣。
穎胄子靡,襲巴東公,位至中書郎,早卒。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人也。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於墓,嘗有雀三足,飛來集其廬戶,眾鹹異焉。服闋,刺史殷琰召補主簿。宋泰始初,琰舉豫州叛,宋明帝遣輔國將軍劉勔討之,攻守連月,人情危懼,將請救於魏。詳說琰曰:“今之舉,本效忠節;若社稷有奉,便歸身朝廷,何可屈身北面異域。且今魏氏之卒,近在淮次,一軍未測去就,懼有異圖。今若遣使歸款,必厚相納,豈止免罪而已。若謂不然,請充一介。”琰許之。詳見勔曰:“將軍嚴圍峭壘,矢刃如霜,城內愚徒,實同困獸,士庶懼誅,鹹投魏。僕所以逾城歸德,敢布腹心。願將軍弘曠蕩之恩,垂霈然之惠,解圍退舍,則皆相率而至矣。”勔許之。詳曰:“審爾,當如君言,而詳請反命。”勔遣到城下,詳呼城中人,語以勔辭,即琰及眾俱出,一州以全。勔為刺史,又補主簿。頃之,為新汲令,治有異績,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為屬城表。轉治中從事史,仍遷別駕。歷事八將,州部稱之。
齊明帝為刺史,雅相器遇。及輔政,招令出都,將大用之。每引詳及鄉人裴叔業夜與語,詳輒末略不酬。帝以問叔業,叔業告詳。詳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由此微有忤。出為徵虜長史、義陽太守。頃之、建安戍為魏所圍,仍以詳為建安戍主,帶邊城、新蔡二郡太守,並督光城、弋陽、汝陰三郡眾赴之。詳至建安,魏軍引退。先是,魏又於淮上置荊亭戍,常為寇掠,累攻不能御,詳率銳卒攻之,賊眾大潰,皆棄城奔走。
建武末,徵為遊擊將軍,出為南中郎司馬、南新蔡太守。齊南康王為荊州,遷西中郎司馬、新興太守,便道先到江陽。時始安王遙光稱兵京邑,南康王長史蕭穎胄並未至,中兵參軍劉山陽先在州,山陽副潘紹謀作亂,詳偽呼紹議事,即於城門斬之,州府乃安。遷司州刺史,辭不之職。
高祖義兵起,詳與穎胄同創大舉。西臺建,以詳為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凡軍國大事,穎胄多決於詳。及高祖圍郢城未下,穎胄遣衛尉席闡文如高祖軍。詳獻議曰:“窮壁易守,攻取勢難;頓甲堅城,兵家所忌。誠宜大弘經略,詢納群言。軍主以下至於匹夫,皆令獻其所見,盡其所懷,擇善而從,選能而用,不以人廢言,不以多罔寡。又須量我眾力,度賊樵糧,窺彼人情,權其形勢。若使賊人眾而食少,故宜計而守之;食多而力寡,故宜悉眾而攻之。若使糧力俱足,非攻守所屈,便宜散金寶,縱反間,使彼智者不用,愚者懷猜,此魏武之所以定大業也。若三事未可,宜思變通,觀於人情,計我糧谷。若德之所,萬里同符,仁之所懷,遠邇歸義,金素積,糧運又充,乃可以列圍寬守,引以歲月,此王剪之所以克楚也。若圍之不卒降,攻之未可下,間道不能行,金粟無人積,天下非一家,人情難可豫,此則宜更思變計矣。變計之道,實資英斷,此之深要,難以紙宣,輒布言於席衛尉,特願垂採。”高祖嘉納焉。頃之,穎胄卒。時高祖弟始興王憺留守襄陽,詳乃遣使憺,共參軍國。和帝加詳兵,出入殿省,固辭不受。遷侍中、尚書右僕。尋授使持節、撫軍將軍、荊州刺史。詳又固讓於憺。
天監元年,徵為侍中、車騎將軍,論功封寧都縣侯,邑二千戶。詳累辭讓,至於懇切,乃更授右光祿大夫,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豊城縣公,邑如故。二年,抗表致仕,詔解侍中,進特進。三年,遷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將軍、湘州刺史。詳善吏事,在州四載,為百姓所稱。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老相傳,雲“刺史登此山輒被代。”因是歷政莫敢至。詳於其地起臺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
六年,徵為侍中、右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未至,授尚書左僕、金紫光祿大夫,侍中如故。道病卒,時年七十四,上為素服舉哀,贈右光祿。
先是,荊府城局參軍吉士瞻役萬人浚仗庫防火池,得金革帶鉤,隱起雕鏤甚巧,篆文曰“錫爾金鉤,既公且侯”士瞻,詳兄女婿也。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期歲而貴矣。
蔡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郡,宋益州刺史。道恭少寬厚有大量。齊文帝為雍州,召補主簿,仍除員外散騎常侍。後累有戰功,遷越騎校尉、後軍將軍。建武末,出為輔國司馬、汝南令。齊南康王為荊州,薦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義兵起,蕭穎胄以道恭舊將,素著威略,專相委任,遷冠軍將軍、西中郎諮議參軍,仍轉司馬。中興元年,和帝即位,遷右衛將軍。巴西太守魯休烈等自巴、蜀連兵寇上明,以道恭持節、督西討諸軍事。次土臺,與賊合戰,道恭潛以奇兵出其後,一戰大破之,休烈等降於軍門。以功遷中領軍,固辭不受,出為使持節、右將軍、司州刺史。
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邑七百戶,進號平北將軍。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支半歲,魏軍攻之,晝夜不息,道恭隨方抗禦,皆應手摧卻。魏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以填緌,道恭輒於緌內列艨衝鬥艦以待之,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緌水,道恭載土犭屯之。相持百餘,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大造梯衝,攻圍急,道恭於城內作土山,厚二十餘丈;多作大槊,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刺魏人登城者。魏軍甚憚之,將退。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錄恩及諸將帥謂曰:“吾受國厚恩,不能破滅寇賊,今所苦轉篤,勢不支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令取所持節謂僧勰曰:“稟命出疆,憑此而已;即不得奉以還朝,方攜之同逝,可與棺柩相隨。”眾皆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率眾赴援,景宗到鑿峴,頓兵不前。至八月,城內糧盡,乃陷。詔曰:“持節、都督司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司州刺史、漢壽縣開國伯道恭器幹詳審,才志通烈。王業肇構,致力陝西。受任邊垂,效彰所蒞。寇賊憑陵,竭誠守禦,奇謀間出,捷書至。不幸抱疾,奄至殞喪,遺略所固,得移氣朔。自非徇國忘已,忠果並至,何能身沒守存,窮而後屈。言念傷悼,特兼常懷,追榮加等。抑有恆數。可贈鎮西將軍,使持節、都督、刺史、伯如故,並尋購喪櫬,隨宜資給。”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葬襄陽。
子澹嗣,卒於河東太守。孫固早卒,國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父仲懷,宋泰始初為豫州刺史殷琰將。琰叛,輔國將軍劉勔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屍號哭,氣絕良久,勔命還仲懷首。公則殮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歷官員外散騎侍郎。梁州刺史範柏年板為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
氐賊李烏奴作亂,攻白馬,公則固守經時,矢盡糧竭,陷於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更厚待焉,要與同事。公則偽許而圖之,謀洩,單馬逃歸。梁州刺史王玄邈以事表聞,齊高帝下詔褒美。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
永明中,為鎮北長參軍。遷扶風太守,母憂去官。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為寧朔將軍。復領太守。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公則率師進討。事平,遷武寧太守。在郡七年,資無擔石,百姓便之。入為前軍將軍。南康王為荊州,復為西中郎中兵參軍。領軍將軍蕭穎胃協同義舉,以公則為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軍,中兵如故,率眾東下。時湘州行事張寶積發兵自守,未知所附,公則軍及巴陵,仍回師南討。軍次白沙,寶積懼,釋甲以俟焉。公則到,撫納之,湘境遂定。
和帝即位,授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湘州刺史。高祖勒眾軍次於沔口,魯山城主孫樂祖、郢州刺史張衝各據城未下,公則率湘府之眾會於夏口。時荊州諸軍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累進徵虜將軍、左衛將軍,持節、刺史如故。
郢城平,高祖命眾軍即俱下,公則受命先驅,徑掩柴桑。江州既定,連旌東下,直造京邑。公則號令嚴明,秋毫不犯,所在莫不賴焉。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弩之,矢貫胡,左右皆失。公則曰:“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公則所領多湘溪人,怯懦,城內輕之,以為易與,每出蕩,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及平,城內出者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陣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進號左將軍,持節、刺史如故,還鎮南蕃。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賓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天監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封寧都縣侯,邑一千五百戶。湘州寇亂累年,民多散,公則輕刑薄斂,頃之,戶口充復。為政雖無威嚴,然保己廉慎,為吏民所悅。湘俗單家以賂求州職,公則至,悉斷之,所辟引皆州郡著姓,高祖班下諸州以為法。
四年,徵中護軍。代至,乘二舸便發,贐送一無所取。仍遷衛尉卿,加散騎常侍。時朝廷始議北伐,以公則威名素著,至京師,詔假節先屯洛口。公則受命遘疾,謂親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方於古人,見知重矣。雖臨途疾苦,豈可僶俛辭事。馬革還葬,此吾志也。”遂強起登舟。至洛口,壽士女歸降者數千戶。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前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去城數十里乃反。疾卒於師,時年六十一。高祖深痛惜之,即舉哀,贈車騎將軍,給鼓吹一部。諡曰烈。
公則為人敦厚慈愛,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其子,家財悉委焉。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膘嗣,有罪國除。高祖以公則勳臣,特詔聽庶長子朓嗣。朓固讓,歷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陽人也。少有膽幹,膂力過人。任俠,好賑施,鄉里年少多附之。起家州闢議曹從事史,轉奉朝請。雍州刺史蕭緬板為槐裡令。遷弘農太守、平西軍事。時西陽馬榮率眾緣江寇抄,商旅斷絕,刺史蕭遙欣使元起率眾討平之。遷武寧太守。